陈青很快被陈意真领回家。
当着周将泽的面她猛点头,一出门就告诉了陈意真。
几天后,日落时分,陈意真拿着一个塑料袋敲响周将泽的门。
两小时的山路累得她够呛,她半个身体软塌塌倚着墙,房门一开,冷气灌入T恤,陈意真舒服得直眯眼。
周将泽一只手抓门,另一只手用毛巾擦头发,潮湿的发梢悬着水,洇湿领口。
一副被打扰了但礼貌起见忍着不骂人的不爽。
她把塑料袋往他手里一塞。
“什么东西?”
周将泽定睛看。
一个白色手提袋,白底黑字,大写ABC。他记得这名字,一家裁缝店,当时在镇上遇到过。
印象很深,因为这也不是什么时髦的服装店,店名居然是英文字母。
“你打开看呀。”陈意真催他,见他不紧不慢把毛巾挂肩上,干脆自己掏出来。
一件普普通通的衬衫。
纯棉的,标准领,款式简单,但是胸前的口袋颇有巧思,陈意真指给他瞧,“你看,是你的名字。”
“...我有眼睛。”都怼到眼前了,周将泽后退,拉开距离。
他看到了,就在口袋上方,一行黑色刺绣,明晃晃的三个字。
周将泽。
“我妈给你买的就是这个。”女生说。
“......”周将泽麻了。
“我没跟我妈说是你问的,”陈意真挠挠耳朵,“就当是踩坏你耳机的赔礼吧,我可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这是你自己买的吗?”
陈意真想了下,“算...吧。”
“你自己攒的钱?”
“嗯。”她心虚点头。
其实根本没花钱。
她本来只是去看看,但老板是陈惜君朋友,升学宴当天有事没来,给她补了个红包,顺便问她想穿什么衣服,给她做一件。
她说就陈惜君要的那件,再来一件。
但说实话就没诚意了,毕竟她理亏在先。
说完飞快瞄他一眼,又匆匆避开,瞳孔飘忽乱闪。
周将泽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记得女生说过,这衣服好像要五十还是一百,如果不问陈惜君,那得是攒了多久的积蓄。
衣服轻飘飘的,但这份喜欢还是太沉重了。
周将泽甚至怀疑女生一开始揪着他还钱,不过是吸引他注意力的把戏。
她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陈意真也没那么让人讨厌,看起来没个正行,但其实有努力保护家人,明明以前是孩子王,现在却孤零零没朋友。
居然还会哭。
小时候只有她让别人哭的份。
但再怎么说,也只是新奇,久别重逢,人总要下意识将过往与当下对照,挑出哪些是保留着的,哪些是偏离记忆、陌生而全新的。
谈不上去喜欢。
陈意真不知道周将泽在短短五秒内进行了如此的头脑风暴。
在她眼里,男生略微棘手地揉了揉眉脊,再望过来,竟是难得的温和,
“抱歉,你的喜欢让我很困扰,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心意。”
陈意真:“......?”
她突然想起打球那天,那段戛然而止的对话。
她大惊失色,“我不喜欢你啊!”
“喜欢我不丢人。”周将泽很老成,一副这种反应我见多了的平静,“不要在一颗树上吊死,比我优秀得还有很多——”
“那还用说!”陈意真毫不留情,真心实意,“比如林川。”
“…林川?”
“林川。”提起林川,陈意真来劲了,“他去年就考上宜大附中了,不降分他也能进,而且人也很帅,打球很厉害,又温柔,对我也很好,跟别人不一样。当然啦,我知道他很受欢迎,所以我表白被拒绝了,”说到这,她有点小沮丧,但很快雨过天晴,笑眯眯的,“但他当时说如果我考上宜大附中就再考虑看看!”
“……”
周将泽都不想拆穿她。
林川他知道,聂鹏常提起,字里行间都是崇拜尊敬,满嘴“川哥说过这说过那”地引用。
甚至劝他远离陈家姐妹时,也在引用。
“川哥说的,保证是家族遗传。”
周将泽甚至怀疑,聂鹏,一个连陈青得的是什么病都搞不懂的人,这么厌恶姐妹俩,都是林川带的。
这种人怎么会对陈意真亲切,还考虑看看。
但她这么说也好,周将泽嫌麻烦,不想跟她掰扯,挥挥手,敷衍道,“祝你心想事成,出去吧。”
陈意真为自己正了名,大摇大摆掉头就走,走到门边停下,
“对了,陈青在的这几天,你有看过她吃药吗?”
“我哪清楚。”
“我每次问她,她都说在你这吃的。”陈意真摸着下巴,“帮我留意一下,可以嘛?”
周将泽向来吃软不吃硬,“行。”
房间再度静谧,门把手的塑料袋在关门余震下轻晃,而那件白衬衫,折皱松垮地,搭在床尾架子上。
令人头疼。
宜大附中有校服,他也不缺衣服,更不可能穿带自己名字的衬衫。
况且哪有人送升学礼物会送贴身衣物,不合时宜,也很没边界感。
女人那句“尺寸还合适么”适时响起。
“……”周将泽盯了半响,与白衬衫对峙良久,最终还是拽过来,试了下。
*
游泳很快提上日程。
在这之前陈意真往林萱家跑了几趟。
林萱妈态度不冷不热,目光却像X光射线欲将她大脑构造一一拆解看透。
但一关上房门,世界彻底清静。
她为教林萱数学做足准备,斗志昂扬。从考卷入手找薄弱点,然后分享自己按知识点归纳的错题集,对她进行查缺补漏和强化训练。
几趟下来,俩人终于能在无言又冗长的休息间隙,聊上几句。
比如曾经的好朋友考得怎么样,有没有交男朋友,学校的惊天八卦等等。
有点生涩、尴尬,但陈意真总要翻来覆去在颅内重播。
像偷食不属于她的幸福,囫囵吞枣,意犹未尽,仰起脖子张嘴,等待玻璃瓶壁上残余的蜂蜜落入口中。
沉浸在如愿以偿的美丽氛围里,陈意真装好下水设备,打开房间门,“陈青,走!”
笑容灿烂至极,与陈青形成鲜明对比。
“不去。”陈青躺在床上,面朝墙壁。
“你生病了?”
“没有。”
“那为什么?你不是最想去游泳的嘛?”
“说了不去。”
女声郁郁寡欢。
“为什么不开心啊,谁惹你了。”
“......”
“李阿姨出门了,陈青你好了没?”陈惜君推开门,“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陈意真:“她说不去。”
“不去?”
陈意真腾出位置让陈惜君接手。
“心情不好吗?为什么不想去?”
“别担心,我看着你,保证把你教会。”
陈青坚持:“不感兴趣,你们走吧。”
僵持不下中,陈意真灵光一闪,“周将泽也会去,你真的不去吗?”
说完疯狂朝陈惜君使眼色。
陈惜君:“对呀,你不是最喜欢他了吗?”
这话不假。
陈青一起床就往隔壁跑,程度比之前更甚。
虽然梅开二度,第二天就被周将泽轰了出去,但没上次严重。
她被允许每天两小时的进屋时长。
其余时间她也不想待在家,跑到阿公房间看书看电视消磨。
虽然家里也能看,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至少在陈意真眼里,周将泽虽然利用了陈青的病,但并没有瞧不起她。
小孩总想跟在能给她安全感的人身边,这是一种本能。就算隔着一堵墙,也能让她情绪稳定。
从这点上,她挺感谢周将泽的。
“他一走,你也没办法去他房间玩游戏吧?备用钥匙都在他身上,阿公阿婆也不在,你在家有什么意思。”
陈意真循循善诱。
“你好烦。”陈青不为所动。
“去嘛!”
“不去。”
“哎呀去嘛!”陈意真直接上手闹她脚底板。
“快起来起来起来!”
“你发什么神经!”
陈青突然大吼,猛地翻身,与陈惜君对上眼。
那双琥珀色眼瞳里有霎时的惊慌和进一步的审视。
把她关进笼子里,锁起来,挣脱不得。
夏蝉喧嚣,分明是晴朗天气,卧室却黑云压城。
“你——”
“我刚睡醒。”陈青熄了火,抢先回答,摸摸被陈意真碰过的地方,“我昨天没睡好,蚊子只咬我,就不咬你。”
她手上大包小包被抓得通红。
“周将泽说根本没看过你吃药。”陈意真牢牢盯着,“你老实说,是不是断药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她很坚决,“反正我只要生气你就觉得我有病呗。”
说完,却朝陈惜君瞪一眼。
“生气都是有原因的,你无缘无故生气,我怀疑一下怎么了,我这是有责任心!”
“狗屁!”
“我去买电蚊拍。”半响,陈惜君发话。
家里只有蚊香,但气味浓,呛人,陈青一直不喜欢。
“游泳呢?”
“不去了。”
这种情况,她也不敢放任陈青独自在家。
“那我也不去了。”陈意真把包挂椅背,挨着陈青脚边躺下,“我也要午睡。”
陈青怪怪的。
而且她最近没劲过了头,本来以前最爱跟她等妈妈睡着偷吃冰棒,或者翻她衣柜看兜里有没有碎零钱,现在都不去了。连去茶馆吃刨冰都吸引不了她。
“你们这是道德绑架。”陈青掷地有声。
“…你从哪学来的词?”
肯定是周将泽教的。
陈意真不死心,“那你跟我们去呗?”
虽然奇怪,但对陈青来说,也算正常。
毕竟她这病又没痊愈,一直在吃药,换句话说,她大部分时候都在发病期,只是程度各异。
几年前陈意真还战战兢兢,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
但事实是她想多了。
青春期情绪波动本来就很常见,好几次陈青持续过激或沮丧,结果只是虚惊一场。
在某段时间突然情绪高涨,兴奋,易怒,又毫无预兆地陷入抑郁,对所有事都失去兴趣,甚至寻死。
周期稳定,情绪起伏剧烈。就像标准正弦曲线,只在教科书上常见。
实际比理论混乱得多,也没什么规律。
但只要不断向上或向下的线条能掉头,最高或最低点还在安全所允许的范围,像往常一样守着她,坚持服药,就没关系。
绝不设想未知的困难。
这是她养妹妹的经验之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