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五一假,况嘉一回了趟奶奶家。
他现在手好了,谢绥抑也不帮他倒水开瓶盖了,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状态,本来正常同学也该是这样,但况嘉一总想跟谢绥抑再熟一点。
再多了解一点他就好了。
假期见不到面,况嘉一索性就回去看奶奶,顺便吃她炸的蒿子粑粑。
“你主要是来吃我做的蒿子粑粑,顺便看我。”奶奶把刚炸出来的蒿子粑粑端到桌子上,打了下况嘉一伸过来的手,递筷子给他,“烫,用筷子。”
“噢。”况嘉一接过筷子,笑嘻嘻地夹起一块,深绿色的草糕两面被炸的微微鼓起,焦甜中带着一股青草的清香。
“真好吃。”况嘉一边吃边感慨,奶奶在他旁边坐下,两个人坐在廊檐下。
“你妈妈又出差了?”奶奶问。
“嗯,还是出国呢。”
奶奶啧了声,“钱够用就行了,别这么拼。”
“她说她闲不住。”况嘉一也没办法。
奶奶佯怒地轻拍他,“你不知道给妈妈分担点!”
况嘉一挨了这下无辜的打,只笑,“那我怎么办嘛?她说她不想闲下来,我再去给她找点事做?”
奶奶瞪了他一眼。
廊檐上传来雨打瓦片的声音,起初只是一点一滴的小雨,忽而声音急促起来,雨大而密集地往下落,打乱了整片树林。
况嘉一就坐在廊下,走廊边,风裹着雨丝吹过来,扑了他一身的凉。
他放下筷子,坐在那静静地看了会雨。
“奶奶。”
“嗯?”
“这草粑…还有吗?”
“有,但你这还没吃完呢。”
“给我带一点回去呗。”况嘉一回头冲她笑。
他只要一笑眼睛就显得亮,看着很开朗,奶奶很喜欢看况嘉一笑,小孩子啊,就是要多笑,多开心才对。
“你妈不爱吃这个,你带回去给同学吃?”奶奶问。
一下就被猜到了,况嘉一也不瞒,大大方方地点头。
“这东西得现炸出来才好吃,凉了可就没这个味道了。”
“那我带点原材料回去?”
“你快算了吧。”
况嘉一在厨艺上的造诣为零,尝试过,最多能端出来一碗面,再往前就不行了。
“走之前我给你装点,到时候你想办法热热。”奶奶说,“下次直接带同学来家里吃,正好来这边吸点新鲜空气。”
况嘉一噗嗤笑,脱口而出,“那也得人家肯跟我过来啊。”
奶奶一听,压下身子凑过来,小声问:“女孩子啊?”
“啊…”况嘉一挠了挠下巴,“男的。”
奶奶眼里透露出一种感到没劲的情绪,况嘉一乐了,“您怎么跟我妈一样的,还关心这种事。”
奶奶站起来向厨房走,“你妈是你这个年纪,屉子里情书都一沓了。”
“那怎么了。”况嘉一扬声问她,“男孩子就不可以了吗?”
“可以。”
奶奶已经进厨房了,她平放砧板,拿菜刀切茄子,边切边慢声说:“男孩子,女孩子,都行,喜欢就行。”
况嘉一在她说完可以就转头继续看雨了,没听到后面这句话。
吃过午饭,况嘉一在后廊的躺椅上打盹儿,气温不冷不热,不用吹风扇,也不用盖被子。
奶奶路过躺椅,拍拍椅背说:“去屋里睡,在这睡等会感冒。”
“不会啦。”况嘉一闭着眼睛回答。
奶奶走了,不多时脚步声又噔噔地响起,一床薄被子被扔在况嘉一身上,带着衣柜里陈年的木香。
况嘉一拉好被子,再次闭上眼,外面的雨还在下,滴落的声音听起来很安宁。
“凤澜在吗?”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欸,在呢。”奶奶走出门,“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下午没事,来找你聊会天。”女人笑笑,探头问:“屋里还有人?”
“我孙子在后面睡觉。”
“那我就不进去了。”
奶奶泡了两杯茶端出来,上午前廊的小桌还没收,她俩正好坐在圆桌旁。低低的聊天声夹在雨里,模糊地进入况嘉一的耳朵。
“今年的雨来的好早,又这样大,地里怕是要坏。”女人望着天担忧地说。
“是啊。”奶奶也叹了一口气,“那些苗才长出来点,经不得这样淋。”
“希望快点下完吧。”
女人喝一口茶,捻起一块蒿子粑粑,“这草粑就属你做的最好吃。”
奶奶也捻起一块,她老了,吃不来这些,但还是慢慢咬了一口,“我孙子也喜欢吃,他吃的开心,净说些好话,我当他哄我呢。”
“我作证,他说得全是大实话。”
两人对视,笑开了。
“我听说谢家媳妇昨天回来了。”女人说。
“谁?”
“就谢聋子,他儿媳妇。”
况嘉一眼睫动了动,他没睡实,微微侧身,把被子扯下了一点。
奶奶恍然大悟,“他啊。”
“是,他儿媳妇跑了这么多年,居然还回来了。”
“她回来干嘛?”
“听说是来要她儿子,现在过得好了,想把儿子带走。”
奶奶很嫌弃地低嗤,“当初不要他,现在过得好了又要,那以后要是过得再不好,又扔了?把小孩子当什么了。”
“可不是,听说是她现在生不出儿子了,家里又要个男孩,于是想把他领回去。”
奶奶直摇头。
“那孩子也是造孽,自己才半点大,拖了这一家吸血鬼。好像是自己在城里找地方住着,没和他爸一起,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住哪。”
“不让他们知道才好,我看他爷爷对他还可以。”
“就是谢聋子对他好,所以这小孩子舍不得,不然早跑了。”
奶奶感慨,“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那可不见得。”
女人还想说点什么,远处炸响一声闷雷,她起身,“糟了,我得回去把灶盖着,这雨怕是要更大了。”
奶奶挥挥手,女人道个别就撑伞跑了。
况嘉一揉着脖子从屋里出来,奶奶偏头,“吵醒你了?”
况嘉一指了指天上刚刚打雷的地方,“被吓醒了。”
“奶奶给你摸摸?”
小时候每次受到惊吓,奶奶都会摸着况嘉一的额头,说三遍,“没事,奶奶在这里。”
况嘉一笑了下,“我刚自己摸完了。”
况嘉一回屋倒了杯凉水,扯过一条新椅子坐下,坐前廊喝了会,问:“奶奶,你们刚刚聊谁呢?”
“就隔壁村里的人。”这些事奶奶一般不乐意让况嘉一听,她也不多讲。
况嘉一很感兴趣似地,“姓谢的爷爷,耳朵听不见?”
“你认识?”
况嘉一一时没说话,世界上姓谢的人很多,耳朵听不见的人很多,但是这两者如此巧合地聚到一块,况嘉一心里不得不想到一个人,“那爷爷是不是还有个孙子?”
“是,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奶奶把况嘉一后脑勺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抚顺。
“他叫什么名字?”况嘉一问。
“我也不知道。”奶奶在他头上摸了两把,收回手,“但上次我住院,他爷爷腿也伤了,我在路上碰到过他俩,挺高一孩子,背挺的很直。”
她看况嘉一的表情,疑问道:“你认识吗?他应该也还在上学。”
况嘉一端着水默默地喝,之前奶奶和女人的对话况嘉一差不多都听到了,加上以前的见闻和刚刚奶奶的话,他大概可以推测出来关于谢绥抑的零碎背景。
出生就被妈妈抛弃,爸爸不知道因为什么欠了很多钱,赖着不还,全堆到谢绥抑身上。爷爷对他很好,所以他舍不得和家里断开关系。
他要努力读书,要赚钱还债,以及时不时还要面对追债人的恐吓和莫须有的挨打。
这些放在正常人身上尚且很苦,可谢绥抑还要独特一点。
他不会说话,他是个哑巴。
即使有很多的苦,即使有人愿意倾听,他也说不出来。
埋在心里,能发出的最多是像那晚撞地后短促的闷哼,那是他仅有的声音,如果不是靠的很近,听都听不见。
况嘉一放下水杯,喉咙里的水咽不下去了。
他呼出一口气,扯扯唇,“我也想不认识。”
如果不认识谢绥抑就可以改变谢绥抑的出生,改变他的命运,那况嘉一宁可不认识他。
吃过晚饭况嘉一就要回去,奶奶望着外面的雨,“明天再回去吧,现在雨这么大。”
“就是因为雨很大,这么下一晚,我明天可能都回不去了。”
“你这孩子。”奶奶拍他,“怎么听不懂话。”
老人家舍不得孙子,还想留他住一晚。
“下周,下下周。”况嘉一讨好地说,“我放半月假就回来。”
奶奶把还有余热的蒿子粑粑递给他,催道:“赶紧走,别回来添乱。”
况嘉一笑着接过,“那我肯定还要回的。”他撑开伞,转身挥手,“您别送了,我叫的车就在外面,奶奶拜拜。”
上省道前有一段还没修好的泥泞路,况嘉一坐在车里,感觉自己在坐摇摇椅,雨泼在车窗上,模糊了外面的天和景。
他拿出手机,七个小时前远溪市发布暴雨黄色预警,三个小时前变成橙色,三十分钟前又新发布了暴雨红色预警。
开上省道车速提了上来,路过一处水洼,车子两边绽开数米高的水流,司机豁了声,嘀咕:“这是开船呢。”
后座的少年人不讲话,司机干脆把车载广播打开,新闻正在报道今天的大雨。
“下午三点,地铁三号线紧急停运,五点恢复正常运行,其中衡洲道站不停留。”
“由于大雨,目前衡洲道暂停对外开放,请去衡洲道游玩的旅客规划好出行安排。”
“据了解,远溪东部地区由于地势较低,地面水位上涨三十余厘米,部分商区和居民区受到暴雨淹袭,目前市区已启动防汛应急响应,请各位市民注意自身安全。”
“……”
况嘉一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霓虹路灯光透过雨幕玻璃,照在他脸上,像彩色的琉璃。
解锁手机,况嘉一朝前问:“师傅,我们还有多久到?”
“不好说啊,那边交通管制了,估计还得四十多分钟。”
况嘉一点开通讯录,找到那串号码,是上次他拿谢绥抑手机给他妈妈打完电话后,从他妈妈手机上存过来的。
应该是谢绥抑的电话号码。
况嘉一犹豫不决,几个字打了又删,谢绥抑住的地方就在远溪市东边,还是地下。
这样大的雨…
况嘉一最终还是编了条短信发过去。
【你家还好吗?】
后又补充一条。
【我是况嘉一】
没有收到回复,三十分钟后况嘉一问司机快到了吗。
“还没,又堵了,估计还得半小时。”
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况嘉一和他商量:“改个目的地行吗?”
不等司机回,况嘉一又说:“手机上的订单钱我照付给你,另外那段路按三倍价单独给,可以吗?”
“你去哪?”司机谨慎地问。
况嘉一把手机上圈出来的那个地址给司机看,司机估算过距离和价钱,答应了。
九点,况嘉一到了上次从地下室打车回去的地点,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未读短信。
把手机收口袋里,况嘉一撑着伞凭借记忆向巷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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