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水面如镜，倒映着漫天星斗。残缺的月亮像是一柄璀璨的弯钩镶嵌在夜幕中，其银白色的光芒在深幽的河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光带，像绳索般栓着河上那条孤零零的小船。
小船正向着远方某处前进，却始终在那条光带上航行。船夫是一只面相凶恶的三头犬，他轻轻划着船桨，让小船缓缓前行。
钫酸正面色凝重地坐在船上，他看起来有些忧心忡忡，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心口上，时不时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突然间，月亮变得猩红，如流星般坠落，砸到了船的正中，将小船撕裂成两半。在一声声惊叫中，三头犬被河水吞没，钫酸则不知被浪花卷到了何处。
不知道多久之后，钫酸在熟悉的河岸边艰难地抬起头，感觉身体剧烈疼痛，但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前的烁钥毁灭着周遭的一切。他想要呼唤，却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迅速地流逝。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薇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钫月，你还好吗？”
啜泣中的钫酸听到声音后睁开双眼，茫然地环视四周。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对不起，薇娅姐，恐怕我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能继续工作了。”
“没关系，先把你的事处理好，这段时间先歇业吧，那…我先回去了。”薇娅说完后眼眸低垂着叹了口气，离开了酒馆。
钫酸注视着熟睡中的烁钥轻声自语：“烁钥，这些日子你是不是一直在寻找我？你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是吗？”他的手伸向空中，掌心对着烁钥，似乎在与对方宽厚的手掌相抵，“我们都会没事的，对不对…”
次日，清晨的宁静被烁钥的一声怒吼打破，也使得钫酸猛然从沉睡中惊醒。只见烁钥紧抓着铁笼的栏杆，半颗头颅探了出来，眼神凶狠地盯着钫酸。他张开大嘴，唾液滴落到地上，仿佛把钫酸当作了一顿可口的大餐。此时烁钥身上的黑雾像是点燃了一般，如火焰般张牙舞爪。
钫酸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瞪大双眼，“不要，不，不要过来…”他想起身却跌坐在地，只能双手推着自己的身体踉跄后退。冷汗再次浸湿了他的后背，他慌忙甩头，才发现眼前哪有什么火焰，不过眼花罢了。
钫酸大口喘着气，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声音绵软无力，“你一定是饿了吧，等我一下”。钫酸颤抖着地爬起身，走到厨房烤了一份肉排端进来，在烁钥饥渴的目光下从远处用力推到笼子前。笼边的饿兽一把将肉排捞走，跑到笼子的角落里啃咬起来，时不时还回头对着钫酸嘶吼几声。
钫酸坐在地板上，目光未曾离开过烁钥。他看着烁钥狼吞虎咽的模样，还有像是护食般的行为，张口想说什么，却停下了。看着那副饿狼般的模样，梦境的回忆突然占据他的大脑…
那是一片暗黑猩红的世界，空气如同沸腾的血浆般黏稠，脚下的土地像是有生命的血肉般时不时蠕动。天空没有太阳，只有一个巨大的浮岛，遮挡着天上的光线，微弱的光芒只能从边缘洒下。抬头望去，就像一轮拥抱黑暗的模糊弯月，亦或者是日蚀。
周围都是从未见过的可怕生物，他们的样貌丑陋恶心，让人不适。甚至这片土地时不时会发出奇怪的声音，让人烦躁不安。钫酸感觉自己想要呕吐，不由得捂住嘴巴，因为他感觉全身的脏器在翻涌。片刻之后，身体里的血肉组织不受控制的全部从口中涌出，他的双手根本堵不住半分，通通掉落在地上。他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却念不出来任何一个字。他双眼瞪大，既惊诧于散落一地的血腥，也震惊于自己居然还能保持清醒的站着。
突然间一个人靠近了他，钫酸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原以为是获救的希望，却看见对方那饥肠辘辘的样子，身上还燃烧着诡异的黑焰，皮肉甚至在蠕动，陌生且可怕。只是与对方对视一眼，钫酸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极速下坠，直到失去知觉……
在他愣神之际，烁钥正蹲在笼子边，用力地拍打着栏杆，口中发出低吼声，打断了钫酸的思绪。
钫酸深吸一口气，将手从嘴边拿开，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明白了，再等我一下。”，他抛下一句话，快步离开了房间。等再次回来时，手上已经端着一大盘肉排，其散发的香气让烁钥再次垂涎三尺。那副饥渴的样子让钫酸再次想起了那可怕的身影，他有些迟疑，踌躇不前。
他驻足片刻，将心中的阴影摒弃，坚定了某种信念。但他还是有些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想尝试着亲自将肉排递到烁钥手中，在接近时却被对方伸出一只利爪将肉排夺走。随着盘子摔落在地上碎裂，钫酸也被惊吓得后退几步，他轻拍着胸口自我安慰道：“没事的，不是的…”
几天的相处后，钫酸渐渐察觉到烁钥的情绪有所缓和，让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正在起作用，也更加坚定了让烁钥恢复理智的决心。窗外的雾气，在这几天里悄然淡了些，天上那轮曜日得以重新显现模糊的轮廓，为这片被迷雾包裹的山谷洒下更加璀璨的光明。
这一阵子，钫酸的睡眠质量从未好过，他时常会梦到那光怪陆离的世界，让他的精神倍受摧残，以至于经常眼花，甚至感觉梦与现实的界限是那般模糊。所幸，烁钥现在的性情越来越温和，就连错觉似乎也在随之减少。
他此刻正一边放着舒缓的音乐，一边熏制着烤肉。房间里的烁钥发出了动静，他提起几分精神，向着房间的方向喊道："来了来了。"
钫酸走入房间，端着一大盘散发着香气的烤肉走到笼子前。烁钥蹲在笼边，静静地等着钫酸将餐盘放在地上才伸出手轻轻把烤肉捞走。“烁钥，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钫酸看着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欣慰，他温声笑着说道：“你有料想过有这一天吗，烁钥？那个处处被关照的狐狸，正在照料那个暖人的大狗。”但突然心情又有些复杂，自己这是在饲养烁钥吗？
烁钥对此只是抖了抖耳朵，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钫酸后继续低头啃食烤肉，但钫酸依旧耐心地和他说话，仿佛在和从前那个朋友对话。看着享用自己厨艺的烁钥，钫酸的嘴角微微上翘，双眼眯起。他走上前试探地伸出一只手，越过笼子轻轻捏了一下烁钥的后颈。对方并没有反抗他的举动，专心地啃着烤肉，时不时扭动的头颅就像在主动蹭钫酸的手指。
一股股令人不适的味道随着拨动皮毛不断散发出来，就像是铁锈与腐肉混合的味道，让钫酸忍不住干呕。他收回手抓住自己喉咙，另一只手捂住嘴巴，企图阻挡什么，却无事发生。钫酸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遍布血丝的双眼瞪大并靠在上边大口喘着粗气。
谷内的雾气又淡了几分，云彩像是在为残缺的月亮让道，使其孤零零的悬挂在天穹的窟窿中，淡淡的月光透过雾气洒落地面，却什么也没能照亮。微风吹拂，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将云层推动，把月亮掩埋，同时透过窗户吹入钫酸的房间，试图抚慰他颤动的心。
“不要，不要…”钫酸蜷缩在墙角，牙齿打颤，看着笼中的被阴影包裹的身影。他只是觉得有些疲惫，打了个盹，一睁眼就发现黑暗之中有一双散发妖异血光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他感觉那道目光正在逼近自己，他的嗓子眼几乎要突破喉咙，“别过来！”。直到那双眼眸从阴影出来，在窗外路灯的微光下，对方那浅蓝色眼睛中的困惑映入钫酸的眼帘。
“啊，抱歉…"钫酸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完全清醒，却错过了烁钥落寞的眼神。他慌忙爬起身点亮房间的灯光，终于看清笼中那孤单的老友。对方此刻正低垂着头颅，清澈的眼眸微微上瞟看向自己。
“对不起，烁钥，我最近有些神经敏感了…”他凑近笼子，伸出手想要再安抚一下烁钥。突然，烁钥伸出一只大手，缓缓与钫酸相抵。这一动作虽然简单，却让钫酸的心脏猛地一跳。
"烁钥？"钫酸试探地问了一声，心中期盼着，"你，还记得我吗？"令他遗憾的是，烁钥对他的话没有反应，只是简单地回应着钫酸的示好。“没关系，话说烁钥，你想出来吗？”钫酸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笼子，或许是认为自己让烁钥难过了想弥补，又或许是感觉对方已经不会伤害自己。
烁钥在笼中呆了好一会，他注视着外边的钫酸，似乎在犹豫。直到对方伸出手邀请自己才从笼中缓缓爬出。
凌晨，徐徐夜风吹拂，让雾气更薄了几分，月牙也得以戳破云层露出头来。月光似乎变得更亮了，为所有房屋镀上一层浅浅的薄膜。
此刻两人正身处淋浴室中。钫酸手持柔软的毛刷为烁钥清理身上的污渍，也许是那股气味太过让人难忘，以至于他时不时感觉到鼻子不适。他不知不觉间给烁钥重复清洗了几遍，好在对方乖巧地蹲坐在浴盆里，没有做任何的反抗。浴盆里的水，就像发臭的血浆一般暗红，倒映着两人的身影。波纹使得其中的倒影扭曲变形，让钫酸觉得烦躁不安。
钫酸赶紧给烁钥换了一盆干净的水，并打算到此为止。在他去拿毛巾时，经过被水蒸气笼罩的镜子。余光瞥过，他一瞬间好像看到自己的脸部肌肉正在蠕动，吓得快步上前擦拭镜面的水雾，仔细审视起镜中的自己。
“呼，真是吓到我了…”他长舒一口气，再次看向镜子。镜子中的面容显得很憔悴，面部肌肉松弛、脸色暗沉、眼窝深陷……钫酸花费了些许时间摆出一副自认为温和的微笑，拿着毛巾走向烁钥，“烁钥，可以了喔，我给你擦干身子。”
时间悄然流逝，两人躺在床上，烁钥早已陷入了熟睡中，正发出轻轻的鼾声。钫酸看着那宽厚的胸襟怔怔出神，他笑了笑，心中暗想着“一觉醒来就看见恢复过来的烁钥”之类的美好祝愿。他小心翼翼地贴近对方，缩进那温暖的怀抱中，脑袋轻轻靠在烁钥的胸脯上，带着笑意合上沉重的眼皮。
然而，梦魇依旧与钫酸相伴入眠…
“为什么，烁钥？”钫酸流着血泪，看着自己干瘪空荡的躯体，他说不出话，只能痛苦地让那句疑问在脑海里回荡。
就在之前…
钫酸被黑色身影瞪了一眼，就感觉到强烈的失重感包裹自己，周边的景物极速爬升。就像乘坐列车，但与其他所有的车次背道而驰，他在急速下坠中渐渐失去知觉。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恢复知觉时，那股异常恶心的味道又一次窜入他的鼻子，但是他已经呕不出任何东西了，最终被迫习惯了这个味道。钫酸感觉自己浮在空中，且无法动弹，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让他感到压抑，呼吸不畅。
那道黑色的身影又一次出现了，再三确认下，的确就是烁钥。
“烁钥，你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了…”钫酸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自己。曾经他是那么渴求对方能回到自己身边，此刻却如此强烈地希望对方不要再靠近自己。但是他什么也做不到…
烁钥看起来就像一只凶残的野兽，正张开着他的血盆大口逼近钫酸。他的皮毛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蠕动，时不时鼓起又平复。黑色的血浆从他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烁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钫酸感觉自己的心声都是那般沙哑，眼睁睁看着那双利爪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他的瞳孔收缩，难以置信，那个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那一刻他好想捂住自己的心口，但那里早已经空空如也。
对方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动作连贯而狂暴，他的利爪向两边用力撕扯，喷涌的血液将这片空间染成鲜艳的红色，碎成齑粉的骨骼像是黏着天穹的星点。此刻的钫酸就像一只尚未填充棉花的布娃娃般单薄干瘪，他的双眼瞪大，瞳孔涣散，血与泪从眼角流出。
钫酸在半空飘着，无神地看着那血色的星空，居然荒谬地开始许愿。突然间，那片星空泛起涟漪，如漩涡般疯狂涌入钫酸的体内，意识突然变得清晰，身体开始能够动弹…
“啊！”钫酸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像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突然发现床上少了一个人，他环视四周，语气焦急，“烁钥你在哪？烁钥？！”
幽怨又慵懒的声音从床下传来：“哎呦，我在我在，你刚才一脚把我踢下去了你知道吗？老使劲了。”寻声望去，烁钥正爬起来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钫酸听见那熟悉的声音，看到那熟悉的面孔，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他从床上飞扑到烁钥怀里，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他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可怜，“太好了，烁钥，你终于回来了，真的太好了…”
烁钥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有些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到那可怜憔悴的样子，马上将其抱住，轻轻抚摸着对方的后背。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睛微眯着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我说过，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窗外景色清明，万里无云，太阳终是抵达，照彻山谷。
正文到此完结，后记会补充一些内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阳光，照彻山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