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骄阳似火。
白泽县一中,高三(7)班。
“孟乐安,老班叫你去办公室把班会要用的东西拿过来!”呆毛抱着一沓材料进门,喊了一嗓子。
教室最后一排,埋头刷题的人慢悠悠挺直脊背,露出了埋在书堆里的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的脸。
他将最后几个字写完,盖上笔盖,才回了一个“好”字,抻了个懒腰再起身。
要走的时候,同桌垂死梦中惊坐起,“乐安,做完没?抄抄!”
试卷被他从自己桌上挪过去。
将出教室门时,一个球衣短裤的男生将怀里的篮球抛向他,被他稳稳接过,同时砸过来的还有一句:“小乐安,上周约好的比赛,下节正好体育课,走不走?”
“诶诶诶,先来后到啊先来后到,乐安现在要去我们老班那儿。别仗着你篮球队长就想插队!”之前叫孟乐安去拿材料的呆毛勾过他的肩,一副生怕领地里的宝贝被外来者夺去的样子。
“屁,明明是你丫懒得自己再跑一趟,刚我看见你抱了一堆材料,老徐头让你再跑一次的。”
“滚,乐安那是我哥们儿,我还能坑他么!”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架,孟乐安将手里的篮球塞进身边的呆毛手里,顺手捏住他哔哔的嘴,手动闭麦,“乖,等我去一趟,回来就走。”
孟乐安抱着材料从教师办公室回来,刚好看到那俩哥两好得抱着球上课去了。
果然,小学鸡吵架只需要一个阻碍,让他们暂停一下,立马就和好了。
“安哥,下节体育!”班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指了指课表。
孟乐安将东西往讲台上一放,拍了拍手,他也没打算换球衣,“走呗。”
等体育课下课,篮球场上躺了三四个。想把高三这位队长拉下马的那几个男生惨败。即便躺着,也要叫嚣这次不算,下次再比过。
可惜叫嚣给了空气,胜利的一方早就走了。
哥两好的篮球队主力簇拥着孟乐安,而被一口一个哥捧着的孟乐安还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长袖T恤,即便洗得颜色发僵,也干净整洁,他面上连汗都没有出。
路过水池的时候,那帮人拿着毛巾去洗头了,临走前那羡慕的眼神,看得孟乐安起了半身鸡皮疙瘩,剩下那半身因为他给人把恶心巴拉的怼回去而成功压制。
回到班上,老徐头正在写板书,见孟乐安回来了,拿了一盒彩色粉笔和一张纸给他,“来来来,乐安,帮忙一起。”
“徐老头,这又不是板报,至于吗?”花里胡哨的小插图,孟乐安随手就成,但是这是周五的最后一节课,下半节会大扫除,这玩意儿只派半小时用场,哪怕运气好点下周一上课前也会擦掉的,何必呢?
“诶,正好周末流星雨,你们这帮小子不是准备出去玩嘛,提前炒炒气氛。”
孟乐安扬眉,他们出去玩,跟他有什么关系?
老徐头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他想的啥,“小年轻,难得没在家待着也没事,趁着还没到总复习抓紧玩儿啊!”
“徐老头,你评不上县里的优秀教师是有原因的。”
老徐头手里的纸已经拍在了孟乐安头上。
孟乐安吐吐舌头,把那朵素材花临摹在了板书右上。
这会儿女生们才慢慢从操场走回来,其中一个进门就看到他把粉笔扔回纸盒,不由有些跳脚:“孟乐安,你丫又故意画那么高!今天我要是擦不到,就拿你打马背!”
“那可不敢,了不起我自己擦么。”孟乐安已经三两步走回自己座位了。
县一中第一“高富帅”孟乐安同学,身高一米八五,每日快递无数,眼镜下的容貌据说能迷死万千少女。
但孟乐安摘了眼睛神鬼不分,那副眼镜跟焊死在他脸上了似的,没人见过他什么样儿。而快递无数,是因为……
他家开了个肥鸟驿站,自然进进出出无数快递了。
而全班都准备去山上围观流星雨,就孟乐安不去,也是因为他可能要看门儿。
所以“高富帅”只有高是真实可靠的,富帅只是一种调侃。
十七岁的一八五啊,再过两年该超过一九零了。
可惜是个送快递的。
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才怪。
出校门路上,一个眼尖的同学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经过,都要高声调侃他,“高富帅!我有个快递,记得来取啊!”引来哄笑一片。
孟乐安翻了个白眼。
不论他说多少遍,这帮傻X都不会记得他家只是开了个驿站,他也只是偶尔帮着一位街坊,把收上来的快递送去转运中心。
孟乐安顺顺当当回到家,在老孟的叮嘱下,把已经停在家门口的、塑料大框子装满了的、甚至连左前保险杠都没了的小电瓶开上路——是说要不要劝一下李叔换辆新车?
去地区转运中心的路上,碰上了好些同学和同学家长,孟乐安心里无比平静,不但一路打着招呼,甚至还在回忆自己是不是缺了点东西没打包。
小县城的路不是很宽,也就双向各一车道,连个非机动车道都没有。也好在小县城,没多少开小轿车的,更别说工程队的大车子了。
可就这,孟乐安开这个超载的小电瓶,时速也只到二十迈,跟边上骑着老二八单杠下班回家的返聘老干部一个速度。
“边老,下班啦?”
“是啊小乐安来帮小李送快递啊?”
“老爹欠的人情,那我只能听差遣,‘走呗’。”
“要好好学习啊!”
“知道啦。”
然后两人就分开了。不是到了岔路,而是边老加快了速度,回家做饭去了,而孟乐安还保持着二十迈的龟速,在路上慢悠悠开。
这条道儿他开了快一年了,这个速度足够他卸完货,不超速地回家吃晚饭了。
到了快递站,他卸了货,等值班人员一件件扫码登记,顺口问了一下有没有寄往自己那片的件,他可以捎回去,省得再出车跑一趟,毕竟他们那块的件不是很多。
“那倒没关系,新来了一个转运司机,可以让他先跑跑,熟悉一下。可能这两天你们那儿的件也会让他去拿。让老李跟人约个地方,省得错过了。”
“好,谢谢吴叔。”
“喏,之前从你家附近经过的时候,那个奇怪的老板送的糖。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坏牙,乐安你吃吧。”
孟乐安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家附近哪个店子的老板很奇怪,随意地道了谢,就骑上战损的小电瓶,“谢吴叔,走了啊!”
以上就是一个小镇普通普通高中生的日常。
读书、帮家里顾生意,忙忙碌碌日复一日,平平淡淡是吧。
孟乐安望着天边的夕阳,金红的辉光落在屋檐,还给路边的银杏镀了层金边。然后随着它慢慢落下去,孟乐安将车速提到三十、四十、五十,卡着它彻底落下去的前一刻回到了家。
属于普高生的一天,还有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小县城唯一一家肥鸟驿站,门面比这条街上任何一家都大,顺着边上加出来的外梯能上二楼,就是老孟家。
此刻金辉未散,厨房窗口已经飘出了阵阵菜香。
孟乐安刚把车停下,隔壁钟表、锁具、二轮车修理的综合店面里就探出了一颗鸡窝头。本就够凌乱了,那人还拔了簪子挠了挠后背,然后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把簪子插了回去。
“小乐安啊,老孟又烧啥好吃的了?我刚吃下去的晚饭,又给我馋虫勾出来了。”
“卜叔,再来吃一口呗。你都好久没来找老爹喝酒了。他刚得了一瓶老白干儿,听说比那飞天茂酒还好,就是没人一起喝啊。”
“哟,那敢情好啊,等我什么时候备了下酒菜来找老孟走一个。”
“走呗。”
寒暄完,鸡窝头缩了回去,孟乐安也没在意,几步回了自己家。
进门的时候,老孟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哟,回来了。”
“嗯,回来了。卜叔说……”
“诶呀听到啦。他也不是非要礼尚往来,就是懒,两步路都不肯走。今儿个还把一个上门请他修东西的人赶出去了,因为物件太大搬不过来,让他上门,说给他一百上门费。他说给一千也不去。”
孟乐安乐呵呵听老爹絮叨邻里琐事,把饭菜吃得喷香。
见老爹回房间休息了,孟乐安把碗筷收拾完洗干净,将灶具规整过,孟乐安吐出一口气。
与一般高中生不一样的地方要从这一刻开始了。
孟乐安先是爬小梯上天台去,打了一个小时的拳,然后回楼下从小储物间拿上香烛去了家里一个小卧室。
与其说是卧室,不如说这是个小祠堂,里面只有一个供台,上面摆了香烛贡品,还有两个灵位。
一个写着“爱妻李氏淼淼之灵位”,另一个写着“尊师李生季同之灵位”。
孟乐安点燃三炷香恭恭敬敬三拜后插进香炉里,然后到供台前的蒲团上坐下。
“师父,阿娘,今天吃的好吗?老爹是不是又没舍得把晚饭先给你们供上?”
随意跟长辈聊了几句,孟乐安探身从供台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支滴眼液,摘下了眼镜,用了进去。
他眨了眨眼,没有任何多余的人工泪液滴下来,全吸收了一般。
然后又伸手进空无一物的抽屉,仿佛握住了什么,拿了出来,并将滴眼液和眼镜留在了抽屉里。
正在此时,窗外大风刮过。孟乐安来到窗前,打开窗子,被风正面吹了一脸。他随手拨了拨凌乱的头发,打了个招呼:“白哥。”
巧合的是,孟家快递站对面新开的白事铺二楼也打开了窗子,那声“白哥”刚好传进开窗那人耳中。
他诧异地看了孟乐安一眼,垂眸似乎想了想,说:“你好,孟家弟弟,我叫轩铭。”
孟乐安歪了歪头,微微眯眼,说实话高度近视实在是没法再这种情况下看清楚一个人的脸,光听声音,应该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人。他以为对方误会了他的行为,想解释,却发现好像不太好解释。
“轩哥好,叫我乐安或者小孟就行,我刚刚……算了没事。”
对面的轩茗无可不可地点了点头。
孟乐安侧脸也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对面二楼,“不好意思,我要出门,赚点外快。可以的话,别让我老爹知道。先谢过了。”
然后他在对面怪异的目光中从二楼轻轻一跃,落在了院子里的树上,稳稳踩上树枝,探身下跳,然后落在了地上,滚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走出两条街,才放慢了步子。
孟乐安回头望了一眼,路灯下只有一条不算宽阔但还干净整洁的街道,过了饭点,灯火通明,街上空无一人。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却听到身边一个带着轻笑的声音,“都上任半年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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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孟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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