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妈妈要早走,黎夏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A市美食多,这是她最喜欢这个城市的一个原因。这段时间,她陆续把附近的美食点打卡了一遍,吃到好吃的统统记在便签里。
小区后门往东1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包子铺,包子馅有十多种,种种都好吃。生意火爆,六点营业,五点半前铺面前就会排起队。
黎夏五点四十出门,扫了一辆共享电单车骑到包子铺,排在一群早起的大爷大妈队伍里,按照妈妈和自己爱吃的口味买了四个包子和一杯现磨的豆浆。她带了一个保温盒,把包子和豆浆放进保温盒,装在车筐里带走。
喻婉菱起床后没找见女儿,正准备打个电话问她去哪的时候,黎夏从外面回来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运动装,扎着高马尾,青春活泼。
“这么早出去干什么了?”问完喻婉菱才看到黎夏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黎夏边走边挺开心地说:“我去买早点了。”她走到餐桌边把盒子里的东西往外掏。
看清楚那些散着陌生气味的东西,喻婉菱眉头微微皱起。大个包子外观看起来很潦草,豆浆是用塑料杯装的。
心酸和难受涌入心头,夏夏宁愿跑到外地过低质量的生活,也不愿意待在他们身边。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出去买个包子就能让她这么开心。
“您别看它们长得不怎么样,味道可好了。”黎夏看着妈妈,劝说她:“您来试试嘛,很多东西需要亲自尝试过才知道它好不好。”
“你去哪买的?”喻婉菱问,女儿殷热期许的眼神驱使着她走向餐桌。
“就在小区外。”
虽是早晨,但室外的温度已经逼近20度了,黎夏刚进门时鼻尖上满是小汗珠,她抬手抹掉,将一个三鲜包放到碟子里递给喻婉菱:“刚出笼的现在还有点烫,您等凉一凉再吃。”
喻婉菱接过碟子时习惯性地做了一个决定:“妈妈给你找个阿姨,天天吃外卖吃路边摊对身体不好。”
“我没有天天吃外卖,我基本都是出去吃的。这家包子铺很干净的,您放心吃。”黎夏努力地想要告诉妈妈,她很照顾自己。“只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我不需要阿姨。”
她拿起一个不怎么烫手的猪肉酸菜包,掰成两半,从中间咬了一口,咽下去后对还没开始吃的妈妈说:“没那么烫了,可以吃了。”
喻婉菱不得不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面皮。
黎夏笑了笑,低头吸了口豆浆,豆浆还烫着,在舌头上滚了一遭,舌尖有点刺刺的。
喻婉菱往保温盒里看了一眼。黎夏说:“我就买了一杯,知道您肯定不喝塑料杯装的东西。”她意有所指:“包子馅才好吃。”
“……”
喻婉菱不得不再咬了一口,这次咬的多,咬到有馅料的位置。
黎夏也不问妈妈好不好吃,因为妈妈的表情已经表现出来,她的体验还不错。黎夏心情颇好地继续咬着包子馅。
吃完两个包子,黎夏去倒了杯热水来给喻婉菱。
喻婉菱的心酸和难过并没有因为一个还算美味的包子而消退,她依旧对女儿跑大老远的地方只为了躲避父母而感到寒心。
她生的这个小棉袄,是漏风的。
可漏风的小棉袄也是她的宝贝,她看不得她受一点苦。
喝了两口水润润喉咙,喻婉菱就要走。
黎夏想送妈妈到小区地下停车场,但喻婉菱阻止了她:“别送了外面热。”
黎夏便停在门口,她继承了妈妈的美貌却没有继承妈妈的身高,妈妈有一米七,老爸也有一八五,只有她自己一六五还差一厘米。
穿着高跟鞋的喻婉菱比黎夏高不少,黎夏在喻婉菱说完话的下一秒张开了手臂,仰着头软软地说:“妈妈,抱抱。”
喻婉菱一愣,女儿已经抱住了她。女儿身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味道,近两年的迅速发育让她对女儿的身体有些陌生。这个拥抱她全程僵硬着身子,等想要回抱的时候,女儿已经松开手退回了原位。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过她知道她的眼睛发了热是因为久违的感动。
黎夏对她说:“妈妈一路平安。”声音又软又甜。
喻婉菱走之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次来妈妈带你去看电影。”
黎夏笑着点头:“好。”
-
因为妈妈离开时的表现和承诺,黎夏开心了好几天。然而,乐极了生悲,“小锅是铁打的”第一打来得猝不及防。
某个她贪嘴吃多了冰激凌的晚上,右下腹传来持续而剧烈的疼痛。
她窝在沙发角落捂着痛处在[喵喵喵]群里发信息,猫儿注意到她的难受,通人性地没像往常一样往她腿上跳,一直在轻轻地蹭她的身体。
怀觅跟着她的汉服小伙伴出国去参加活动了。
姚蓓蓓很快回复了她:[右下腹痛又犯恶心很像是阑尾炎,夏夏你赶紧叫个救护车去急诊看看。]
黎夏单手打字:[阑尾炎叫救护车会很奇怪诶。]
蓓蓓:[不奇怪!你赶紧点,不一定是阑尾炎,万一是其他毛病呢。你一个人不叫救护车怎么走得出小区?]
夏夏:[车可以开进来,我叫个车。]
刚回完消息,黎夏感到一阵恶心,忍着剧痛冲进卫生间吐了一回。回来时看到姚蓓蓓问她:[你舅舅还在A市吗?]
她回:[他早就回C市了。]
太疼了她觉得自己忍不到天亮,而且担心万一真是其他毛病。她拿包装了个充电宝,找到身份证和医保卡,抓起了一件薄外套穿上。
群里多了一条新消息:[你先去医院,去A大附属医院吧,我一会就出门叫个车去找你。]
黎夏叫姚蓓蓓不要着急,明天早上再慢慢来。姚蓓蓓没听她的,坚持要今晚来。黎夏只得叫姚蓓蓓路上小心。
黎夏出门前打上车,蹲在公寓楼外等了两分钟车就来了。
是一个青年司机,见漂亮的女孩儿捂着腹部一脸痛色,起了怜悯心想抱她上车。
黎夏果断拒绝了他,自力更生爬上后座。
黎夏挂了急诊,医生先给她吃了一点点镇痛的药,问诊检查后得出结论她确实是得了急性阑尾炎,建议尽快做阑尾切除手术。
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又马上为自己祈祷了三秒钟。
年轻的男医生问:“怎么一个人来,你父母呢?”
黎夏一张惨白的小脸此时有些发热,感觉自己被小小的打脸了。
在得知她父母不在A市时,医生愁起脸来:“手术需要家属签字,你还有其他在A市的亲戚吗?”
黎夏虚弱地说:“没有。我可以自己签吗?我已经成年了。”
年轻的医生望向旁边年长的女医生,女医生考虑到黎夏的情况,又看她实在疼得厉害,便说:“你这个感染得有点严重,需要尽快手术,可以自己签。但是术后需要有人马上来照顾你。”
“我朋友从C市过来,大概两个小时后到。”黎夏说。
女医生建议道:“一会可以让你朋友签。”
“可她还有一个月才满十八。”在黎夏的认知里,未成年人是不可以签手术知情同意书的。
“……”女医生说:“那还是你自己签吧。”她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叫你父母来?”
过了几秒黎夏才说:“不想让他们担心。”
这是真的,但更大的原因是她不会给他们提供一个名正言顺绑她回去的理由。
她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你不说,等他们自己知道了,他们会更担心。”
还会愧疚和懊悔。
后面的话女医生没说,很明显病人已经决定瞒着父母,说了也不会改变她的想法,反而会影响病人的情绪。
她转头吩咐年轻医生道:“带她去做术前检查,跟她讲清楚手术风险和注意事项,如果符合手术条件,让她签好字。”女医生看了看时间,继续道:“希望天亮之前能做掉手术。”
她多看了几眼病人,这姑娘疼得汗水和眼泪滚在一起,明明很害怕,却极力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血常规检查正常,心电图正常,血压血糖正常,体温正常,无其他身体疾病,可做手术。
姚蓓蓓赶到医院时,黎夏刚签好字。
一看见黎夏姚蓓蓓包在眼里的泪水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为了不增加黎夏的心理负担,她赶紧背过身去,擦干净眼泪才转过身红着一双眼宽慰黎夏:“夏夏你别怕,我会一直在外面陪着你。”
“谢谢。”黎夏只说出这两个字就哽咽住了。
姚蓓蓓跟她在幼儿园时就是朋友,人生里许许多多的难过和快乐都向彼此倾诉和分享。姚蓓蓓的家庭氛围跟她完全不同,他们家是自由、轻松和愉快的,很舒服很令她羡慕。加上姚蓓蓓的性格暖呼呼的,像个温暖的小太阳,姚蓓蓓很少有烦恼和不快乐的时候,所以其实她们之间大部分的不愉快都是来自于她。姚蓓蓓陪着她倾倒了不胜其数的苦水。
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隔断了两个女孩儿的遥相对望。
手术结束是一个小时后。黎夏被推出手术室时还是半昏迷的状态,天已经亮了。是年长的女医生主刀,姚蓓蓓听年轻医生说你朋友半个小时后会清醒。她悬着的心落回胸腔,长长地舒了口气。
年轻医生交代她:“去帮她办住院手续吧,住院楼里可以租到折叠床,租一张等你朋友情况稳定后可以睡一会儿。”
“嗯嗯。谢谢医生。”
“不客气。”
手术创口开始疼了,黎夏在昏迷中柔弱地闷哼了两声。姚蓓蓓帮她整理了下脸颊边的头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护理人员推着黎夏去往住院楼,护士带姚蓓蓓去办住院手续,路上护士给了她一张纸,“这是黎夏的术后注意事项,你好好看一看。”
“好的。”
填表记录过后,护士交给姚蓓蓓一个病人手环,一些抗炎的药物。还好心地带她去租了折叠床。
是两人病房。
上一个病人昨天刚出院。
目前病房里只有黎夏一个人。
黎夏醒了以后,姚蓓蓓去医院超市买了住院用品。回来洗干净新毛巾帮黎夏简单擦了擦身体,当然,她避着手术创口很远。
做完手术,黎夏最关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洗澡。她浑身黏糊糊的,特别不舒服。
“最短一周后才能洗。”姚蓓蓓照着术后注意事项手册上写的说。
“我会被捂臭的。”黎夏情绪起伏拉扯到伤口,细密绵长的疼剧烈了两秒,刚擦干净的额头又泛起汗水。
“这也没办法呀,康复重要。我每天给你擦擦,过两天可以洗个干洗澡。”姚蓓蓓生怕黎夏忍不住。
“我会谨听医嘱。”黎夏闷闷道。安静了会儿,又说:“你去睡一会,我现在没什么事。”
两人都是一夜没睡,黎夏好一点,她被动“睡”了两个时辰。
姚蓓蓓说:“你也闭着眼尝试睡睡看能不能睡着。”
黎夏为了让姚蓓蓓放心去睡,点点头说好。但睡是不可能睡着的,这两年的顺遂仿佛全攒在这几天疼完了。
姚蓓蓓去睡觉以后,病房里陷入寂静。黎夏闭着眼屏蔽亮光,耳朵被迫地听着走廊上病人家属医护人员的脚步声、推轮声和各种方言普通话混杂的说话声——
有病人和路过的医生打招呼:“王医生早上好。”
“早上好。今天感觉怎么样?”
“比昨天好多了。”
“很不错。照这样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
有丈夫对妻子说:“咱妈说想喝皮蛋瘦肉粥了,一会儿出去给她买一碗。”
“出去了正好买一床毛毯来给琪琪,她晚上留在医院照看妈。”
“好。”
有家属感叹道:“这医院人可真多啊,现在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病?”
“可不是。现在的人生活习惯普遍太差了,作息不规律,油盐大,熬夜宵夜不锻炼,果蔬还都打农药……健康杀手太多了。”
还有人吐槽护士脾气差:“4、5、6房的护士脾气好差哦,有个老人慢一分钟收拾床头柜的东西就被她骂。”
也有病患在走廊遇上,闲聊起来:“谢爷爷今天精神不错,这是您孙子?”A市的方言发音很有趣。
“是。”是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说的也是方言。
“真是一表人才。几岁了?有女朋友了吗?”中年妇女充分发挥了自己收集情报的特长。
其他人都是路过,他们三个倒是在她病房门口聊起来了。
“马上23,还读着书,不知道交没交。”这位爷爷把问题抛给孙子,想借机套话的目的不要太明显。
黎夏觉得好笑,微微牵起嘴角。
这家孙子开口说第一字时,她一下子不淡定地睁开了眼睛,情绪的起伏再次牵动了创口,她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他的音色,认真地听他说完了整句话:“医生进您的病房了,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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