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黎夏的病房,谢和风穿过长长的走廊去找爷爷。
要出院了谢爷爷很高兴,整个人喜气洋洋的,精神也抖擞。老人的心思很简单,翻来覆去考虑的就那么几件事,爷爷这喜气里有因为磨人病痛消散的舒服,也有因为终于不用再给医院送钱的喜悦。住院这段时间老人家总念叨在大医院花钱如流水,手术第二天就跟医生打听什么时候能出院。
不用医生说,谢和风就跟谢爷爷表了态,必须好利索了才能回家。他态度坚决,就如当初强硬地把说什么也不进大医院的爷爷送进A大附属医院一样。他说一不二的性格连老人家也没辙。
然而,进了病房谢和风明显地察觉爷爷的好心情与先前相比打了折扣,大概是鱼乐巧跟他哭诉过。碍于鱼乐巧父母的情面,爷爷只得同他絮叨:“乐巧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子,若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就多担待着点她,不要在外人面前下她的脸让她难堪。”
谢和风脸色微微一沉,看着鱼乐巧冷声问:“都要上大学的人了,还小?”
他的眼神极具压迫性,鱼乐巧垂下头不敢对视,他缓下语速,那张好看的嘴唇说着分外无情的话:“我还什么也没说就让你难堪的话,劝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否则还会有你更难堪的时候。”
谢爷爷吃惊地叫了孙子一声,试图阻拦他,但谢和风没听,仍然继续说:“你平时怎么样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可你今天在我面前做戏让我觉得烦。”
“和风,行了行了,别说了。”谢爷爷再次劝阻,乐巧丫头快被说哭了。
“你这性子若是不改,上了大学有的是人让你提前感受社会的复杂。”谢和风在爷爷的劝阻和鱼乐巧的眼泪中补完了话,看在她父母的情义上,他是真心希望他的警示能让鱼乐巧稍作改变。
谢和风说完不再看眼泪直落的鱼乐巧,拎起打包好的住院物品,对谢爷爷说:“我先把东西送下去,一会上来接您。”
谢爷爷摆了摆手让他走。
谢和风一走出病房,鱼乐巧泪珠子滚得更凶了。
谢爷爷忙安慰道:“丫头别哭了,和风他也是为了你好。”为了安慰效果更好,谢爷爷甚至违和地评价孙子:“他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
实际上,和风很少对人”刀子嘴”,可以说除了家人朋友老师以外,他对所有人都一样,冷漠以待。他这孙子性格比较沉,娘生一半养成一半,小时候家里经济情况不好,小和风起早贪黑地帮着爸妈奔波生计,他们的勤劳实在让谢家小馆生意越来越兴隆,好不容易有钱了天又降惊雷,和风温柔贤惠的妈妈患了癌症,治疗不止用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了不少外债,钱是身外之物没了还可以再挣,和风妈妈没了是他们父子俩一生的剧痛。上了大学,和风卖了两个程序才还完了外债。
按和风的性子,平日里绝不会对乐巧说那么多,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谢爷爷无比后悔刚才引出了话题,他本意只是想随便叮嘱孙儿两句让乐巧丫头别回家了以后还再带着怨言同父母说,两家做了几十年的邻居,关系紧密,为这点小事产生隔阂很不划算。
谁料想和风把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鱼乐巧在谢爷爷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泪,她想不通,自己只是客观地向谢爷爷讲述了事实,她今天倒霉撞到了一个做手术的病人,要不是那个傲气的女孩态度太差她也不至于不向她道歉,也是运气不好,那一幕偏生让和风哥哥撞见。
和风哥哥和那个女孩儿的关系挺让她捉摸不透的,认识不见得,但也不会是陌生人。和风哥哥对那个女孩儿的态度比对她好太多,甚至是天差地别。他甚至还说了暧|昧的话逗她开心。这导致那个女孩儿的存在让她感到了心慌。
刚才和风哥哥还不顾谢爷爷的劝阻说她。
她爸妈都没说那样说过她,任何一个女孩子被好感的男生那样说,都会很难过。
鱼乐巧把这些账都算在那个女孩儿身上,她的难过很快转变成了对那个女孩儿的怨气。
“我没事了爷爷,我知道他是为我好。”鱼乐巧违心地替自己找补:“他也是担心我以后万一遇到更蛮横的人会吃亏。”
“这样想就对了嘛。”谢爷爷其实想说今天这事也不能怪人家,人在寻求认同和安慰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地把事实描述成偏向于自己的一面。
并是乐巧丫头一个人会这样,是绝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通病。
谢和风把东西送到车上后快速赶回来,他扶着爷爷,鱼乐巧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三人一块儿去往停车场。
谢和风开着他爸那辆装货送餐的面包车来,来之前他爸特意用水枪洗了车身,车内也用抹布擦拭干净,这辆上了年纪的面包车看起来有八成新。
后排空间大,谢爷爷坐进后排,今天,鱼乐巧根本不敢要求坐副驾位,也上了后排。
路上谢和风专注开车,谢爷爷为了活跃气氛跟鱼乐巧聊起天:“通知书到了没?”
“昨天就到了,毕竟离得近就在隔壁区嘛,还是快递员叔叔亲自送上门的。”鱼乐巧颇为自豪,偷瞄了一眼开车的男人,开心了一点,至少他们以后上同一所大学。她的成绩,是她最骄傲的资本。她会继续努力,紧跟他优秀的步伐。
谢爷爷接着问鱼乐巧什么时候开学。
“9月1号,三天新生训练营,5号开始军训。”鱼乐巧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滔滔不绝地和谢爷爷说了一堆关于学校的事,例如她对大学生活的憧憬,对大学的规划等等。
面包车驶入老城区。昨天晚上下了场雨,路面满是黑黝黝的泥泞,举目望去,充溢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黑的灰的褐的,土橘色暗红色……阳台上晾着的衣服的鲜艳明亮就变得格外显眼。路边的自行车电动车堆放得杂乱无章,面包车慢慢的变脏,白洗了。
面包车慢悠悠的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穿梭了二十分钟,最后停在谢家小馆门前。谢家的房子是三层的小洋房,一楼和后院用来做生意,二楼有一个客厅,谢爸、谢弟弟和谢爷爷的房间在两边,谢和风和杂物住三楼。外墙去年重新刷过一道漆,被周围的灰暗衬托得愈加新鲜。谢家小馆门前干净清爽,洗碗阿姨正在拖台阶上的水渍和脚印,一抬头就能看见三楼露台上谢爸养的花草。
谢家小馆的生意还可以,里面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六张桌子,连上谢爸共有五个工人,其中一个就是鱼乐巧的妈妈。
鱼乐巧看见自己的妈妈,先前被暂时遗忘的委屈又卷土重来。她脸色变化得太快太明显很难不让人察觉,她妈妈问她怎么了。
鱼乐巧摇摇头没说话。
她的沉默引起了从后厨出来迎接老爷子的谢爸的注意,谢爸也问了一句。
鱼乐巧还是摇摇头,闷声说:“没事。”
谢和风被鱼乐巧搞得有些烦躁,她这样当着他的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向他的亲人传递低沉的情绪,想让每个人都去安慰她的委屈。他真的是烦了。
这次谢爷爷没掺和进来,叫谢和风扶他上楼去休息。
楼梯道有点儿狭窄有点儿低,谢和风微微弯着腰避免撞到头。爷爷叮嘱他:“你婶在,一会下去什么也别说了。”
“您放心,就算她妈妈不在,我也懒得说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没义务去帮她纠正坏脾性。
饭点已过,只有两三个零散的食客在吃饭,楼下暂时不需要人手。谢和风把爷爷送回房间,就上三楼去做自己的事了。三点多的时候,趁着食客不多,他下楼去请爸爸做两道小菜:“按这几天给爷爷做的食谱,随便挑三道菜做一做。您做好我打包送出去。”
鱼乐巧立即停下了擦桌子的动作。
谢爸觉得新奇,问儿子要送到哪里去。
“医院。认识的一个人在住院,医院食堂的厨师你也知道,水平完全不如你。”谢和风知道老爸最得意自己的厨艺,让他做吃的只要夸他水平好就行了。
“行我去给他们露两手。”谢爸果然很乐意,他默认了对方是男生,转身去后厨时看见正在发愣的鱼乐巧,第三遍对她说:“这些有人会来做,你去玩吧。”
鱼乐巧才又擦起桌子来,边擦边说:“没事的伯父,我这几天玩够了。”
“你这孩子。”谢爸无可奈何,劝不住也没办法,他也不再劝了,撩起帘子闪身进了后厨。
谢爸麻利地做了三个菜,荤素搭配,清淡可口。谢和风用打包盒装起来,没拿印着自家店铺字样和logo的袋子,扯了两个塑料袋打好包,最后在袋子里放了两个加热包。自己在手机上下了外卖单,想让外卖小哥送去医院。
来的恰好是一个认识的外卖员。
谢和风没有黎夏的电话,嘱托外卖员:“6楼03号病房,是俩女孩,有一个叫黎夏。送到她们手里。”
外卖员说好,拎着黎夏的晚饭匆忙出去了。
鱼乐巧攥紧了抹布,别人不知道,她清楚无比这两份餐食要送到谁的手里。
气死了!
谢爸雷达动了,想问儿子和女孩儿什么关系,在看到鱼乐巧的神情时又把话咽了回去。能让乐巧这么生气,说明那俩姑娘里总有一个是儿子特殊对待的。
看来,铁树是终于要有开花的动静了。
老父亲很欣慰。
-
黎夏一整个下午都散发着快乐,她的快乐如绵绵细雨,持久而轻缓的洒落。姚蓓蓓还挺惊奇黎夏能开心这么久的,开玩笑说还好她不会时不时的傻笑。
黎夏嘴硬道:“那当然,我又没有多快乐,而且我又不是傻子。”
“没有多快乐吗?”姚蓓蓓表示不信。
“当然。他突然对我温柔确实令我愉悦。”因为隔壁床的阿姨和他的丈夫在,黎夏压低了声音:“但我更爽那朵小白花离开时的敢怒不敢言的眼神。”
“就知道你。”姚蓓蓓笑了笑。
趁她们暂停聊天的间隙,隔壁床的家属叔叔好心地询问她们:“我去食堂,要不要帮你们带饭?”
两个女孩儿立刻异口同声地道了句谢。姚蓓蓓问黎夏想吃什么,黎夏边说“等我想想”边思考。还没想好,病房门被敲响,家属叔叔去开门,门外的外卖员径直看向里面,看着她们俩问:“谁是黎夏?”
黎夏指了指自己:“我是。”
外卖员征求意见后走到黎夏病床边,把外卖放下说:“有人给你们订了外卖。”
“谁啊?”黎夏一头雾水。
“袋子里有字条。”外卖员说。
姚蓓蓓于是让家属叔叔先去食堂。
黎夏打开袋子把纸条拿起来,上面的字迹锋利有劲,写着:[明天也有,想吃什么可以跟小哥说。]
姚蓓蓓好奇地凑过来瞧,余光里黎夏的嘴角已经翘了起来,她不由地揶揄:“是谢和风吧,他怎么忽然对你那么好了?夏夏,你收敛点,你嘴角马上要和太阳肩并肩了。”
外卖员偷偷打量着这个叫黎夏的小姑娘。黎夏皮肤很白,不是大街上某些抹多了粉底液那种假白,而是白里透着粉,好像能透光。他词汇贫瘠描绘不出她的好看,只觉得黎夏是他目前见过最亮眼最舒服的女孩儿。病号服都被她穿出特殊的感觉来。
怪不得谢老板的儿子那种一心只有学习对女孩子和恋爱毫无兴趣的学神会给她送吃的。
姚蓓蓓笑着说:“先别笑了,人家还等着你回复呢。明天想吃什么呀?”
黎夏这才从软绵绵的云朵里跳下来,正了正神色,对外卖员说:“麻烦你告诉他什么都可以,我不挑食,很好养活的。”
外卖员被她最后一句话逗笑,点点头,时髦地比了个“OK”的手势,走到窗边给谢和风打电话。
隔壁床的阿姨听了半天看了半天才恍然大悟,八卦地问黎夏:“你这娃子谈恋爱了?中午来的那个帅哥是你男朋友?”
“现在还不是。”黎夏没脸没皮的说:“不过以后是的概率很大。”
她是真的挺很想和他谈恋爱的,这还没谈呢她就感觉到那么快乐,和他谈了恋爱后她的幸福感岂不是会蹭蹭蹭往上涨。
阿姨很上道地给黎夏加了个油。
外卖员打完了电话,黎夏叫住他,诚挚地恳请道:“拜托你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个吧。”
阿姨:“……”
合着连人电话都还没有,很大的概率是怎么得出来的,靠幻想?
外卖员:“?”
互相有意思的一对儿,怎么连电话号码都没交换?
他拒绝不了黎夏诚挚的眼神,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夏夏,他好贴心。”姚蓓蓓已经提前体验了到来自闺蜜的粉红泡泡。
黎夏乐了半天后冒出一句:“他向我发出了一个信号。”
姚蓓蓓:“?什么信号?”
“想让我约他吃饭的信号。”黎夏笑着解释:“他给我订外卖,我出院了必须感谢他,感谢他的最佳方式不就是请他吃饭。”
姚蓓蓓:“有道理。”
“这样一来一往,我们不就越来越熟了吗。吃完饭我还可以顺道邀他去看电影,看电影吃爆米花时有概率会碰到手手,四舍五入,我们马上就可以约会了。”
“停止幻想!看电影吃爆米花什么的,得他先答应你的吃饭邀约才会有。”
黎夏一顿,有些苦恼,可士气不能低沉,她握了握拳:“我会有办法让他答应的。”
姚蓓蓓:“fighting!”
两人开始吃饭,黎夏一吃就知道对方是个大厨,食材的营养锁住,比较原汁原味,没放多少调味品也能做出美味佳肴。
满足地吃完饭,黎夏让姚蓓蓓陪着她去医生办公室找高医生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说自己的猫儿寄养在猫舍,好久没见它,她很牵挂它。
她的猫是只狸花猫,以前是一只流浪猫,不怕生人,也喜欢出去,适应能力挺强的。她答应给猫舍好大一笔钱,他们会好好照顾猫儿。所以其实除了有点想它外,她并不担心。
高医生说还得再观察两天。若这两天内没什么大的状况发生,三天后可办出院。
接下来的两天,黎夏都乖乖待在病房里休养。她们的午饭和晚饭都是谢和风让外卖员送来的。每天菜品不重样,不知道是哪家餐馆,味道超级棒。
黎夏按时顺利的出了院。
出院第一时间去把猫儿接回家,和姚蓓蓓在她的租屋里休整了半天。晚上的时候黎夏拨打了谢和风的电话。
号码归属地是C市。
没有任何提示。
谢和风接通了电话,他刚洗了澡,嗓音被水雾浸过,慵懒地“喂”了声。
对方说:“我是黎夏。”
他擦头发的手一顿,眼皮微掀。
她是C市人。
“你从哪知道的号码?”谢和风问,最大嫌疑是文明轩。
“外卖员。”黎夏言简意赅。
“这么晚了什么事?”他知道她已经出院了,昨晚的外卖员告诉他的。
“不晚呀。”
听她说话还精神得很,医嘱什么的她大概没听进去,谢和风无奈笑了,不想跟她争论,便说:“好,不晚。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有空呀,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这几天给我送饭。”黎夏说。
他说:“谢谢我收下了,吃饭就不用了。”
“我不喜欢欠人情,你不答应我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想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我刚出院要好好休息和吃饭,你就答应我吧。”生怕他不答应,她还特意强调:“就吃个饭。”
他好像并不排斥她“幼稚的威胁”,松了口说:“你再休养两天再说。”
若不是记着自己还是个病人,黎夏都要站起来跳两下了。压了压嘴角,她说:“反正我都要吃饭的,我吃饭时间以外都在好好休息,你要有时间的话,就明天行吗?”
她可等不了两天。
谢和风懒懒地靠着椅背,电脑屏幕映出他清俊的五官,他一退再退:“明天中午。”
“中午我有个快递要签收。晚上你可以吗?”没想到她事还挺多。
“什么快递?”他觉得她故意找借口。
“录取通知书。”
耷拉的眼皮轻轻抬起,挺意外,这几天到的通知书是一本。还不错。
他答应了她:“定了地方短信告诉我。”
黎夏马上接了一句:“我对A市不太熟,你有推荐的吗?”
谢和风隔了片刻问:“我就这么说你记得住吗?”
“等等,我去找笔和纸记一下。”
那边立即传来一声物体砸地的声音,应该是她起身时碰掉了身边的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问:“怎么了?”
“没事。”黎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果盘掉地上了。”
轻轻叹息一声,谢和风说:“别去找了,加我微信,直接搜我的号码,我发给你。”
黎夏怔住,有点儿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也在幻听。猫儿不满地叫了一声,黎夏复又帮它挠下巴,同时抑制不住欣喜地回复谢和风道:“嗯嗯,那先挂了。微信说。”
“嗯。”
挂了电话,黎夏扭头扬声冲浴室兴高采烈道:“我们加微信了!”
“什么?”浴室里传来姚蓓蓓疑惑的声音。
黎夏:“(??????)”
一会儿再说。
她打开了微信,搜索,发送好友申请,几秒后手机变成刚通过好友申请的聊天界面。
加微信是意外之喜,晚上吃饭才是浪漫。黎夏感觉到了双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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