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秋夜,是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献祭。
云霓站在宴会厅二楼的廊柱旁,像一尊被精心清理后陈列的玉雕。楼下觥筹交错,庆祝着金陵集团又拿下了一块至关重要的地皮。空气里混合着香水、雪茄和冷餐油脂的甜腻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她的祖母董女士正与人谈笑风生,手腕轻抬间,翡翠镯子温润的光泽下,是毫不松懈的掌控力。只需一个眼神,云霓就知道自己该微笑、该举杯、该走到哪位世交叔伯面前,说出那句早已编排好的、得体又空洞的祝酒词。
她完美地履行着。只是无人看见,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正微微用力地掐着掌心,用那一点轻微的痛感,来确认自己还活着。
“盼盼,过来。”祖母的声音不高,叫着云霓的小名。像是拉动手中的提线,牵引着她的躯体。
云霓走过去,脸上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祖母身边站着的是潘文斌,他看她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即将到手、与身份相匹配的配饰。
“潘公子刚回国,对园区还不熟,你陪他去花园走走。”祖母的语气慈爱,却不容置疑。
“好。”云霓听见自己的声音,温顺得像一只被拔掉了利爪的猫。
她领着潘文斌走向通往花园的侧门,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又孤寂的回响。薛斌在她身旁说着什么国际金融形势,话语像背景音一样模糊。
侧门推开的一刹那,晚风裹挟着植物清冷的气息涌来,瞬间冲散了她肺腑间的浊气。
她几乎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就这一秒,她的目光被远处吸引。
不是精心打理的花圃,而是更远处,几乎隐没在黑暗里的那片荒废的暖房。一点昏黄微弱的光,在脏污的玻璃后摇曳,像风中残烛。
是哪个园丁忘了关灯?
不,那光影在动。
她眯起眼,仔细看去。
光影下,是一个清瘦的少年背影。他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旧木箱上,微微佝偻着背,正对着一面巨大的、布满污渍的玻璃窗,专注地画着什么。
是林默。
他仿佛完全隔绝了身后这片璀璨奢华的世界,沉浸在一个由线条和阴影构成、旁人无法触及的宇宙里。那身影在脏污破败的暖房里,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扎眼。
像光滑缎面上的一根倒刺,完美剧本里一个不该存在的错字。
潘文斌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轻嗤一声:“啧,那不是你家那个吃白饭的穷亲戚吗?倒挺会找地方装腔作势。”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云霓维持整晚的麻木。
她没应声,只是看着。
看着那根“倒刺”,看着那个“错字”。
忽然,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撞进她的脑海:
如果剧本里注定要有错字,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写?
她猛地转身,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潘文斌陌生的、骄纵又漫不经心的笑容。
“外面太潮了,忽然不想逛了。”她语气轻快,不容分说,“你自己回去吧,潘公子。”
不等潘文斌反应,她将手里那杯几乎没动价格不菲的香槟,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摘下了坠得她耳疼的珍珠耳环,也一并放在香槟旁。
然后,她踩着那双够普通人一年生活费的高跟鞋,一步一步,不是走回金碧辉煌的宴会厅。
而是朝着那片黑暗、那个错字、那根倒刺,径直走去。
她把身后的喧嚣和潘文斌错愕的目光,干脆利落地关在了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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