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仍旧空荡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似是为了不扰人安眠慢慢前进着，最后停在了莳花馆的后门。
姜府，碎玉轩。
“你的问题我都回答完了，可以帮我准备早膳了吗？”姜茗捂着肚子秀眉轻蹙，一幅已经饿的有气无力的架势。
“那小姐你就躺着好好休息，我马上回来。”知道有陈柯看顾着，落英放心出门去了小厨房。
姜茗斜倚着闭上了眼，默道：“现在该回答你的问题了。”
从被叫停开始就不见踪影的李铭忽然出现在床头，声音恹恹的：“我还以为你嫌我烦了。”
姜茗并没有否认，只是补充了原因：“因为你们俩同时开口说话。”也对，李铭反思，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毕竟落英并不知道他的存在，但自己是完全可以注意说话时机的。
“我道歉。”少年态度端正干脆。
“我接受，你可以续说大火之后的情况了。”醒来后，因为还不习惯分散注意力，众目睽睽之下与李铭进行对话时在旁人眼里就像是在发呆，为了避免窗外的陈柯继续误会，姜茗选择翻个身再交流。
毕竟，现下可不是装疯卖傻的好时机。
“当时我爹娘兄弟为了好好地送我上路，特意将所有人召集在灵堂内外。所以，你看到的那幅场景已经是大火蔓延无可挽救的时候了，李家上下 70 余口人全部丧命。”
“节哀，”姜茗叹了口气，“所以这场火不是意外？”
“我看到了纵火逃跑的人，不过只是一个背影，我想要把这个人揪出来！”李铭难得愤懑情绪外露。
“我帮你。”是帮你也是帮曾经的我，“不过作为交换，你也要帮我。”
“没问题。”李铭难得展露笑意，虽然他知道复仇之路坎坷漫长，只凭一个背影很难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姜茗的同意至少让他有了盼头。
正好此时落英端着早膳进来，“小姐，用膳了。”姜茗不再假寐，起身披上大氅行至桌前开始用膳。
“小姐，我刚才瞧见二小姐去请安了，咱们要不要赶过去？”想到方才青燕对着自己志得意满的笑容，落英有些惴惴不安，担心她们在老妇人面前说些什么，但自家小姐如今已经这样了，还能说些什么呢？
“不必，她们要干嘛由她们去，我还想多清净会儿。”落英惊喜抬眼，她昨天的感觉没有错，落水苏醒后小姐真的有些变化。以往每次忍不住说二小姐的不是时，自家小姐虽然理解她的爱护之情，依然会责备她揣测过多，但从昨天醒来开始，小姐好像已经没有像曾经那么信任二小姐母女了。
“听小姐的。”
姜茗看着落英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柔和了表情。
逸养斋内此时一派喜乐祥和的氛围，李新柔被姜桃的笑话逗得开怀大笑，她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笑出的水珠，嗔怪道：“姜桃这丫头，惯会讨我开心，还有没有什么可乐的事儿跟祖母说说？”
“可乐的事儿孙女可都掏出来说给祖母听了，再没有了。”姜桃娇笑着，“但是昨晚却是发生了一件事，”姜桃秀眉微蹙，眼神似小鹿清亮无辜，“孙女半夜被大姐姐的尖叫声惊醒，那声音凄惶凌厉，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今早听说祖母让梁嬷嬷去瞧过，”姜桃将目光转向梁嬷嬷，“不知大姐姐情况如何？”
“回二小姐的话，大小姐身体无恙，许是落水惊着了，昨晚做了噩梦。”梁嬷嬷应道。
“这样啊，那就好。”姜桃粲然一笑，像是真为姜茗无事而感到开心，“我就挂心大姐姐病情，毕竟婚期将近，若是大姐姐精神出了问题，嫁进候府发病冲撞了陈家人就不好了。万一侯爷怪罪下来……”姜桃神色忧虑，像是真在担心这个可能性。
“姜桃。”李新柔肃声打断她的猜测，“聊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便退下吧。”
虽然被打断了话，但姜桃清楚，她这话老太太是听进去了，于是乖巧起身行礼：“那祖母您好生休息。”
碎玉轩内，姜茗用完膳，默默回想了一下前世的经历，若是没有记错，今日姜桃就该带话说琳琅阁那边抽不开人手，并“好心”提出陪自己去店里，最后在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劫匪，第二天整个京都的人就都知道了姜大小姐被劫匪劫走彻夜未归的事。
但这次，姜茗瞟了一眼窗外，有了这批暗卫，她们还敢吗？
“你在想什么？”李铭看见了她的眼神。
“没什么，在等消息。”姜茗在脑海中回答完李铭的问题开口问道：“落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小姐。”落英以为姜茗准备出门，边应着边将木杖放在姜茗手中，“梁嬷嬷不是说老夫人体恤您大病初愈，近日您都可以不必去请安么？”
姜茗双手握紧手杖放于身前，垫在下巴下面，调侃道：“这会儿想起来我不用去请安了？之前不还催着我去么？”
“哎呀小姐！你明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落英有些羞愧，但也知道自家小姐并不是真的在责怪她。
“你呀——”
“小姐，二小姐来了！”外院的小丫头急匆匆来报信，打断了这一时半刻的轻松愉快。
竟还真的来了？！姜茗挑眉。
“姐姐，琳琅阁那边遣人过来道歉，说是人手不够，只能请你亲自去店里一趟了。”还未进门，姜桃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我现在这情况……”姜茗低垂着头，抬手捂眼，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我可以陪姐姐去！”姜桃早预料到这情况，就算姜茗不愿意她也会另找法子跟去，“姐姐别难过，妹妹今天定会好好帮姐姐验过婚服。”这话十分诚恳，毕竟在姜桃看来，这衣服最后是穿在自己身上的。
“好妹妹，”姜茗在听到通报那一瞬间就端正了坐姿，此刻摸着木杖起身，试探地往前踱步。姜桃见状忙上前扶住她，体贴道：“我扶着姐姐。”然后真像情感深厚的姐妹俩相依着出了门，气得落英跺了跺脚赶紧跟了出去。
“你明知道她不怀好意还让她跟着你去？”李铭疑惑。
“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姜茗也好奇她们换了什么招对付她，毕竟，姜桃不太聪明但沈氏还是有点脑子的，既已知道有陈柯在暗中护着她，断然不会再叫劫匪来劫人。
寒意尽褪，春风和煦。一辆素雅的马车哒哒停靠在琳琅阁门前，两名妙龄女子先后下了车，形状亲密地进了店里。
“姜大小姐、姜二小姐来了，楼上雅间请！”掌柜迎上来，不多寒暄，领着一行人上了三楼。琳琅阁作为京都最受贵族女眷青睐的衣饰店铺，特别开辟了三楼的空间建了三间雅间，专供贵客们在里面量体、换衣、休息。而姜茗此次婚服耗费不少，夫家又是侯府，自然也属于贵客。
落英和青燕跟着掌柜去取婚服了，姜茗被姜桃搀扶着进了雅间坐下，因为李铭一直跟在她身旁，所以这一路方圆30尺以内她都能清晰“看见”。死后重生，故地重游，姜茗真切感觉到心绪繁杂，毕竟上一世自己就是离开这里后出了事，毁了名声。
感受到姜茗心情的起伏，姜桃只以为姜茗是因为无法看见婚服才心情低落，于是假意安慰道：“姐姐莫要伤心。”
姜茗点点头，做出一副被感动到的样子：“昨日落英对妹妹那么无礼，妹妹还能不计前嫌来照顾我……等日后我进了陈家，一定要为妹妹觅得一良人。”
“你也太损了~”李铭在姜茗身边幽幽说道。
“哗啦——”姜茗没理他，见姜桃气得掀了面前的茶具，藏住笑意，眉头紧锁侧耳倾听，俨然担忧姜桃出事的模样：“妹妹怎么了？”
“无事，”姜桃气得牙痒痒，想到后面的计划，也只能按捺住愤恨，轻声安抚姜茗，“不过是不小心把茶水碰倒了，姐姐莫要着急。”
正在这时，门开了，落英、青燕和掌柜的首先进来，有条不紊地张罗着伙计们将婚服和珠宝首饰在房间陈列开。看见这么多璀璨夺目的饰品和艳丽非常的婚服，姜桃目不转睛，已经开始畅想自己穿戴上她们嫁给陈麒然的场景了。
“小姐，老爷真疼您。 ”落英笑意盎然，凑近姜茗，但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婚服！小姐你穿上一定会成为全京都最美的新嫁娘！”
“你今年才多大，能见过几件婚服？”姜茗面若桃花，嗔道。伙计们听了这称赞自然开心，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位姑娘说的是，姜大小姐您穿上这婚服定是像那九天仙女一样漂亮！”丁掌柜也乐呵呵地附和道：“大小姐您不信我们琳琅阁的技艺，也得信您自己的容貌呐，京都谁不知道姜大小姐您才貌双全呢！”丁掌柜内心庆幸，今天一早被姜二小姐的丫鬟告知大小姐想来店里验婚服时，还担心大小姐是不是因眼盲受了刺激要来借机发作一下，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检验吧！”当着外人的面，姜桃勉力维持着笑容。
“那就麻烦妹妹了！”姜茗笑意盈盈的样子让姜桃的嫉妒心愈发膨胀，她要不停想着之后的计划才能不让自己失态。
“姐姐客气了。”姜桃说完就立刻开始从头饰逐一仔细认真地查看，不到半个时辰就检验完毕。
“没有问题。姐姐想要自己再摸摸看吗？”
“我相信你。”姜茗莞尔一笑，"那就有劳丁掌柜差人将婚服搬到我们的车上。"
“姜大小姐客气了，那您二位就在雅间稍等片刻，用些点心，东西搬好了再下去。”见姜茗和姜桃颔首，丁掌柜带着伙计搬着东西跟着落英和青燕出了门。
见门关上，姜桃就迫不及待为姜茗斟上一杯花茶递过去：“听说琳琅阁雅间的花茶和点心都是特制的，姐姐你快尝尝。”
“她没下药。”听到李铭这句话，姜茗才接过茶水，捻了一块点心细细品味，和姜桃两人言笑晏晏地等着东西搬运结束。
虽然李铭鉴定了无毒，但是姜茗还是慎之又慎，各式点心她并没有随心品尝，而是看姜桃吃了哪几种，才选择的。但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自己能够“看见”，在姜桃递了她没有吃过的点心给自己时，姜茗还得想不同方法顺理成章吃不了。李铭看着她绞尽脑汁演戏的样子都替她感到心累。好在货物搬运并没有太久，不多时，掌柜就和落英、青燕回来请她们下楼了。
姜茗在落英的搀扶下起身，猛地感觉到一阵头晕，她以为是坐了太久的缘故。每走一步，四周仿佛就更热一点，虽然现在已经回春，但这种让人仿佛被炙烤的热乎劲儿肯定不对劲，姜茗意识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被下药了，她努力克制着干渴得想要甘霖、想要降温的感觉去思考，最终逐渐在药效发作下，失去了控制力。此时，落英扶着她已行至店门口，姜茗腿一软跌坐下去，差点带倒落英。
“落英~”姜茗攥紧拳头，努力保持自己声音正常，“快去……最近的医馆找大夫……”
落英略思索，立刻听命跑了出去，反正有陈柯在暗处保护小姐，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还是找大夫弄清楚小姐有什么问题要紧。
刚刚就故意落后姜茗她们半步的姜桃和青燕见状已经在心底偷偷笑开，姜茗真的中招了，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但姜桃还是假意上前两步，一脸担忧道：“姐姐怎么了？”
姜茗当下丝毫不敢泄气，她也猜到了这是姜桃母女下的药，因此并未理会，只是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手心，痛感让她尚能保持一丝清醒。
“都还愣着干什么？！”姜桃对着店里的伙计怒斥道，“没看到我姐姐不舒服吗？还不把她扶到楼上休息一下。”
“这……”伙计们不敢吱声，掌柜的是个人精，眼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他可不想掺和进家宅内斗中，于是上前一步笑着鞠躬鞠躬：“二小姐，莫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是大小姐现下这情况不明，我们也不敢随意移动她啊，还是等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
一队马车停在琳琅阁门前许久不见移动已经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姜桃这一番呵斥更让看热闹的人群壮大了起来。
姜茗的意识已经全然混沌了，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葱白的指尖轻抚着衣襟。
男主终于要出场了（仰天长叹）
谢谢在茫茫书海中选中这篇文的小可爱们（?( ????` )比心哦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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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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