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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瑜对徐清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她确实不是冷情的人,徐清在她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非同一般,任谁来都会感动,都会感激。另一方面,她不认同徐清。所以,没法成为纯粹的领导和下属关系,也没法成为追从的关系。
徐清站在桌子后,以一种绝对俯视的姿态压制崔瑜,她心里没有害怕。
“Fiona当然想拆。因为她无法掌握这份权力,这很合理。”
Fiona没有那么傻,单纯因为徐清的关系,就硬生生把谢瑾塞到她身边。
更多的是,她希望崔瑜心软,因为自己的私情,心软。
徐清明显气势下去了点,“那你就更不能怪我了。”
“我没怪你。”她莫名遭受了指控。“我没那么复杂,徐总。我就是不想让大家被辞退而已。我以为,这是一个领导该做的。”
崔瑜说话落到徐清的耳朵里成了一种讽刺。“小瑜,你还在怨恨我。你的意思是我带队中台那么久,没有半点情分,不愿意保全下属。为了一己私利,甘愿拆掉中台。”
她心里明白。这种情感,不是藕断丝连的埋怨,而是干脆利落的失望。崔瑜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转身就走向了属于自己的职场路。其实从那一刻开始,她才是真正地成为了数据的老大。
从前种种,不过是在徐清影子下临摹的拙劣画作。
“只是我们不一样。”
他仍然保持着俯视的姿态,声线不复刚开始的铿锵坚实,他轻笑着,“那我今天再教你一次,你这样的善心没有作用。QC不是十佳人物评比现场,没有在乎你的善举。”
同样的话,他已经重复了两遍。她这次没有再装傻,而是问,“可是这些都是你的想法,你的做法。”她摇摇头,“不是我。”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从来不是想成为下一个你。”她停顿了下,鼓足勇气全说完,“也不想成为下一个Fiona。”
一石激起千层浪,他的面部肌肉紧绷,分明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崔瑜,你别假装不知道我一直”
“徐总不必解释。上层有上层的做法,下层有下层的对策。今天的会议纪要我已经全部抄送王董。”
“你就为了外面那些人,放弃和我站在一起?”他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耸肩摊手,“是,那些人工资没您高,很大可能未来的成就也没您高。可是我不想他们因为莫须有的权力争斗就失去工作。这个时代,糊口不容易。”
分明的肌肉线条在衬衫上显示出来,他说:“难道我就容易了?崔瑜,你不知道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
这不是一个高级管理层应该对崔瑜说的话,崔瑜也不想听。“徐总,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外面那些人’。”
一声声的“徐总”,终于把徐清拉回现实,他失态了。
“你走吧。”他坐了下来,调整了坐姿,恢复到日常办公的状态,“你写一份人员融合的基本方案给我先看看。”
*
周末,崔瑜带着谢瑾去了周边的一座庙。
刚下车,就能闻到空气里的香火气,远远看去,金光普照,仙气缭绕。
崔瑜在拒绝了十八个主动要求给她看手相的大爷大妈后,终于和谢瑾一起步入。
三支香,四面敬拜。
入庙堂,诚心叩首。
崔瑜终于在二十七岁成为了一个对生活无能为力但有所求的大俗人。
在她啰里八嗦终于同各路神仙说完后,发现谢瑾已经站在边上等她了。
“这么快?”
“愿望比较简单。”他笑着看向崔瑜,眸子里是她轻而易举就能读懂的东西。愿望是关于她的。
她嘴角泛起一抹笑,“好。答应了。”
谢瑾却还像是不知所云一样,追着她跑,“什么啊?”
她停下脚步,站在斋堂门口,“哎呀,你高考怎么考那么高的。”其实,她一直对谢瑾高考和中考分数超过她而耿耿于怀,此刻终于寻到一个合适的时机。
“如果你像我一样,失去了所有的生活,只剩下学习,你会考的比我还高。”谢瑾信步走进斋堂,十分欠揍地补充了一句,“况且,那年很简单,我记得状元有七百多分。”
崔瑜在他身后,狠狠用小皮鞋踢了他后脚跟。
崔瑜在吃的方面,向来是比较纠结,因为什么都爱吃。选斋面的档口,她也纠结住了,到底是吃黄花菜的还是吃素鸡的。
“一份如意面,一份吉祥面,另加一份黄花菜的浇头。”谢瑾比她快下决断。
她吃的津津有味,谢瑾没动几口,蠢蠢欲动问她,“好吃吗?”
“好吃啊。你不喜欢啊?”
他痴痴地笑,排队的空档他才灵光一现突然想明白,“喜欢啊,我特别喜欢。”
“笨呐。”崔瑜塞一口面,遏制住不听话的嘴角。
谢瑾右手悄悄靠近,摸上她的手,摩挲了好一会才放开,“太灵了。”
寺内还有些猫啊、鸟啊、鱼的亟待观赏。谢瑾自然地牵起她逛起了园子。
“想问什么就问吧,怕把你急坏了。”崔瑜走到僻静的角落里,甩开他牵住的手,这人心里不能藏事儿,一眼就被看穿了。
谢瑾先是勾住她的手,像无赖似地摇一摇,“为什么突然答应我?”嘴角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她含着笑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急了,“我之前找你的时候,你恨不得把我推到十万八千里,现在突然,我什么也没做,你就答应我了。”
崔瑜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的,她是想让谢瑾再说点什么,比如当年,比如过去十年是怎么过的,或者自己再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总之,必须要超过她设置的阈值才肯点头的。她设计的很好,却在一个回眸就失效了。
她太想看眼前这个人,达成所愿了。
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要紧。很容易地就劝服自己了。
“因为我喜欢你。”
谢瑾被击中了。这十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女怎么会变成情话高手,超一流的狙击手,一击毙心呢。
他变得结巴了,“你,这这,我,我还没说呢。”
“那你说嘛。”崔瑜不好意思地抬头看向飞檐雕栋,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就是不肯低下头看眼前人。
久等不回,崔瑜眼中的飞燕都已经飞过两批了。她趁谢瑾不注意低头看他。
“我没存档。”
“啊?”
“你等我回家,我给你找。”谢瑾眼睛亮亮的,说起话来忽闪忽闪,崔瑜一下子忘记了自己在需求什么,“好。”
“你又这么轻而易举地放过我了?”
崔瑜故作姿态叹了口气,“那还能怎么办呢?我是有任务在身的,必须要达成你的愿望。”
回程的车上,崔瑜已经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谢瑾轻柔地开口问:“你不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对吧?”
“还用猜嘛。”崔瑜嘟囔着回了一句,窝在谢瑾补好的旧围巾里睡着了。
老人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谢瑾没告诉她。
在殿里,他的愿望是,让崔瑜获得幸福。
好幸运,你的幸福里有我。
*
崔瑜在车上睡得正香,一下车就醒了。
谢瑾担心她太迷糊,还特意把她送到家门口,“哪就有这么娇气了。”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很受用这一套的。
“你先回家换衣服,稍后我带你去吃饭。”谢瑾推着她往前走,嘴巴里振振有词,心里亦有其他的盘算。
“吃什么?”
“天上地下,随你挑。”
崔瑜撅着嘴,认同地点头,“终于给我抱到大腿了。”
谢瑾亲自给她关上门,手动闭麦。
崔瑜回家补了补妆,换下香火味的一身,寻了件薄款风衣穿上。谢瑾还没打电话来,她又给自己喷了点香水。
在家里寻寻觅觅许久,差点全副武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了。
“得找点事情做做,分散下注意力。”
但是又不能直接工作,因为她根本没这么多精力。眼睛一转,正好看到桌上的打印机。
对了,机械的劳动。
她决定把自己写的人员融合方案打印出来再改改。
打印机嗡嗡响,崔瑜的心神已经飘回谢瑾身上,这件事根本不管用,她还是不可避免想到他,不自觉地还笑了出来。
直到打印完成的“滴滴”声,她一震,收敛心神,开始整理文稿。
一百页居然才这么点厚。崔瑜很快就装订完,看着一沓文件,记忆深处的某个小碎片突然在深海里闪动了一下。
一百页,原来才这么点厚。
那她给谢瑾高中时期写的一百多封信呢?齐楠给的箱子鼓鼓囊囊,看起来可不止是只有一百封信的样子。
想通关节的刹那,崔瑜推开桌子,跑向储藏室。她疯了似的用蛮力撕开已经又被她封存好的纸箱子,也顾不得什么时间顺序,她直接一沓一沓地往外扔曾经势若珍宝的信件。
没扔几下,她就发现了目标。
那是一封,没有收件人和寄件人的空白信封。
她刚捡起这封信,就发现,原来错了。
不是一封,是许多封,看起来和她刚刚扔出去的信件数量差不多。
她颤抖着打开信封,第一时间没有看信的内容,而是看向了落款。
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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