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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皇子-季岑秋 字朝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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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静心斋。

水汽氤氲,季萧玉闭目靠在宽大的浴桶里,热水中浮着几味安神的药材。

水汽模糊了他清俊的侧脸线条,却掩不住眉宇间一丝深重的疲惫。

水波轻晃,映着烛光。

内侍总管高德海悄无声息地进来,垂手侍立一旁,声音压得极低

“太子殿下,查了。那桩旧案,当年所有卷宗和涉事官员的私人笔记,确如您所料,在结案后不久,被下令统一焚毁,片纸不留。”

季萧玉睁开眼,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深不见底

“片纸不留?那陈墨文之父,一个礼部侍郎,凭何掀起如此大的风浪?又凭何引来如此彻底的抹杀?仅仅因为‘诽谤朝政’四字?”

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冰棱般的锐利。

高德海的头垂得更低

“老奴无能。只辗转查到,当年负责清理销毁的,是内廷慎刑司的几名老太监。如今……只剩一个叫孙福的还在浣衣局苟延残喘,人已糊涂了大半。”

季萧玉沉默片刻。水声轻响,他自水中站起,水珠沿着紧实的肌理滑落。

高德海立刻上前,为他披上素白的中衣。

“备车,去浣衣局。现在。”

季萧玉系上衣带,声音不容置疑。

夜色浓重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驶出东宫角门,轧过寂静的宫道。

车轮声在空旷中格外清晰

浣衣局位于皇宫西北角,偏僻荒凉。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皂角和污水混合的沉闷气味。

低矮的房舍连成一片,昏黄的灯火在纸窗上透出模糊的光晕。

高德海提着灯笼引路

在一间最破旧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耳房前停下。门虚掩着。

推开,一个须发皆白佝偻得不成样子的老太监蜷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一床又薄又硬的旧棉被。

屋内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暗。

“孙福?”高德海唤了一声。

老太监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却说不清话。

季萧玉走到炕边,俯视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解下腰间一块雕着云纹的玉佩,玉质温润,在昏黄的灯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

他将玉佩递到孙福眼前,声音低沉平缓:“认得这个吗?慎刑司的旧物。”

孙福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佩,眼珠似乎凝滞了片刻。

他枯枝般的手突然抬起,死死抓住玉佩,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急促而怪异,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浑浊的眼里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疯狂而恐惧。

“烧……都烧了……陛下……陛下的……”

他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先帝……名讳……不能见光的……都……烧了……荷……荷花池……连泥……都铲了……干净……”

“荷花池?”

季萧玉眼神陡然一厉,“哪个荷花池?烧了什么?”

孙福却像是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眼神迅速涣散,抓住玉佩的手也松脱下来,滑落在冰冷的炕沿。

喉咙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声,目光空洞地望着低矮的屋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高德海上前探了探鼻息,对季萧玉微微摇头。

季萧玉收回玉佩,指尖冰凉。他环视这间散发着腐朽气息的陋室,目光最终落回孙福那张僵死的脸上。

先帝名讳……荷花池……铲泥……不能见光。这些破碎的词句在他脑中碰撞,激起冰冷的寒意。

他转身,大步走出这间充满死亡气息的屋子。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凛冽。

“查。宫中所有荷花池,尤其是父皇……登基前后那几年动工修整或填埋过的。”

季萧玉的声音在夜风中异常清晰

“所有经手的内侍、工部旧档,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关联。”

高德海肃然躬身:“遵命。”

马车碾过宫道,驶回东宫方向。季萧玉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

孙福临死前那疯狂的眼神和含糊的嘶吼,如同鬼影,在黑暗中缠绕不去。

荷花池……那下面埋着的,究竟是什么?竟需要先帝的名讳被如此彻底地抹去?

那场看似普通的文字狱背后,牵扯的恐怕远非一个礼部侍郎的生死,而是深埋于皇室根基之下足以动摇国本的秘密。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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