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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为什么要叫我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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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的东宫

暗卫在季萧玉耳旁传话,说出的每一个字眼刺入季萧玉的耳膜。

“裴府后宅有新制药香…窗户紧闭…刺鼻气味…荷塘毙命的红鲤…”

季萧玉的目光沉沉落在案头那份记录着胡太医异常调药的密报上。

没有惊诧,只有一片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潭底是焚天的怒焰。

裴弦在那座吃人的府邸里,每一刻呼吸都浸染着毒药般的恶意。

他必须把人带出来,立刻,马上!

“备车。”

声音冷硬如金铁相击,不容置疑

“去裴府,接裴公子回东宫养病。就说”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太医诊断,裴公子体弱,需东宫暖阁静养,府内湿寒阴戾,于他病体百害而无一利!”

次日东宫

水榭临水,石案温酒。

季萧玉一袭素色常服,靠窗而坐,目光落在窗外萧瑟的残荷上,心思却沉甸甸地系在对面那人身上。

裴弦裹在厚重的银灰狐裘里,衬得一张脸越发苍白如雪。

他捧着温热的酒杯,指尖却透不出一丝血色,冰冷得如同玉雕。

亭内静得可怕,只有红泥小炉上酒壶发出细碎的咕嘟声,几片枯黄的柳叶被寒风卷入,无声地飘落在地。

“殿下。”

裴弦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

他死死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仿佛那里有他全部勇气凝聚的倒影。

“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

指尖骤然收紧,薄薄的瓷杯几乎要被捏碎,指关节绷出绝望的青白。

“我在想之前在书院相见,殿下你替我解了围,之后的很多次殿下都带我极好,但我……”

季萧玉闻声,缓缓转回目光。那目光沉静如水,带着无声的询问,稳稳地落在裴弦身上,像等待一片注定飘落的雪花。

裴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胸腔里仅存的力气,才能支撑起这孤注一掷的坦白。

他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季萧玉深邃的眼眸里。

那眼神里有破釜沉舟的决然,更有深不见底的脆弱,像易碎的琉璃,轻轻一碰便会粉身碎骨

“我是断袖。”

您不该对我那么好

死寂。

水榭瞬间被冻结,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只有炉上的水,不合时宜地彻底沸腾,发出响亮的咕嘟声,白色的水汽徒劳地向上奔涌,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预想中的惊雷没有劈下,预想中的鄙夷没有浮现。

只有一片几乎要将人压垮碾碎的寂静。

裴弦垂下眼睑,不敢再看季萧玉的脸,目光死死锁在自己指节泛白的手上。

心,像一块被投入无底寒潭的石头,带着绝望的冰冷,一路沉坠,沉坠…坠向永夜。

就在那冰冷的绝望即将吞噬他最后一丝神智,将他彻底冻僵的刹那,眼前的光线骤然被遮挡!

他愕然抬眼。

季萧玉不知何时已如一座沉默的山,站定在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隔绝了窗外所有晦暗的光,只投下一片坚实而令人心安的阴影。

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惊诧,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下是压抑到极致的汹涌暗流!

他猛地伸出手!

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裴弦从椅子上拽起,狠狠拥入怀中!

酒杯脱手,在冰冷的石地上摔得粉碎,清冽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裴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已天旋地转,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死死锁进了一个滚烫而坚硬的胸膛!

季萧玉的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又似最坚固的镣铐,将他紧紧禁锢在胸前。

力道之大,勒得他几乎窒息,鼻尖重重撞在对方坚实的心口。

彼此的心跳声都不寂静。

这不是一个温柔的抚慰。

这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狂喜,更是对一切加害者无声的宣战!

仿佛要将裴弦身上沾染的所有阴冷、所有恶意、所有伤痕,都用这滚烫的体温狠狠灼烧干净!

裴弦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想挣扎,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软绵绵地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被动深深地陷落在这个几乎要将他揉碎的怀抱里。

一股清冽如雪后松林的气息强势地涌入鼻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骨髓里渗出的冷意和绝望。

季萧玉的下颌紧紧抵着他冰凉的发顶,低沉到沙哑的声音,紧贴着他敏感的耳廓响起,字字清晰,如同烙印般刻入心魂:

“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裴弦浑身剧震如遭雷击!他本能地想抬头看清对方的表情,却被季萧玉更用力地按回怀中。

那斩钉截铁的声音,带着斩断一切荆棘的决绝,再次撞击他的灵魂

“我眼中所见,便是丝竹,仅此而已。”

“还不能表明我的心意吗?”

这样炽烈的情感如同九天惊雷。

轰然击碎了他心中那堵由无数冷眼、无数唾弃、无数自我厌弃筑成的厚重冰墙!

所有的防御,所有的壁垒,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季萧玉接受了他。

以一种他从未敢奢望更不敢想象的方式!

这份接受如此直接!

没有一丝一毫关于“为何是男子”的疑问,没有半分关于“断袖”标签的探究!

季萧玉的目光,穿透了性别的迷雾,穿透了世俗的藩篱,只落在他这个人身上——裴弦。

他从未想过那标签,他只知道,裴弦是他要护住的人,是他心之所向,是他灵魂深处唯一的回响!

这份情意,纯粹而炽烈,自然而生,无关其他!这几乎令他窒息的拥抱,便是最原始的宣告!

过了仿佛漫长的一世纪,季萧玉圈紧的手臂才微微松开一丝缝隙。

他依旧没有放开他,只是给了怀中人一丝得以喘息的空间。

裴弦的额头抵着季萧玉线条分明的下颌,两人急促而混乱的心跳,在这方寸之间渐渐交织、共鸣…

“丝竹。”

季萧玉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再次响起。

“你的心,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人,包括我。”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

预想中的鄙夷没有出现,等来的竟是这蛮横到极致的、用身体力行宣告的认同!

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深埋的恐惧、无人诉说的孤独、日夜啃噬的自卑…所有的酸楚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冲击着眼眶,酸胀得几乎要炸裂!

裴弦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才堪堪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压了回去。

季萧玉清晰地感受到了怀中这具身体的剧烈颤抖。那无声的悲鸣,那压抑的呜咽,像最细密的针,扎在他心上。

圈住的手臂收得更紧,无声地传递着源源不断的力量和支撑——别怕,我在。

水榭里只剩下炉火执拗的咕嘟声,以及两人交缠不稳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染上了更深的暮色,裴弦才在季萧玉依旧紧锢的怀抱里,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看向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

季萧玉的眼神专注得如同幽深的古井,里面清晰地映着他苍白狼狈泪痕未干的影子。

裴弦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残留的惊悸,难以置信的恍惚,还有一丝…在废墟中挣扎着探出头来微弱却倔强的光亮。

“为什么?”

他声音干涩嘶哑,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你不觉得……污秽吗?”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刺,是他自我厌弃的根源。

季萧玉的眉头倏然蹙紧。

不是厌恶,是深切的困惑和强烈的不悦。

“污秽?”他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种被冒犯的凛冽

“丝竹,你在我眼中,只是裴弦,只是丝竹。你的风骨,你的心性,你笔下惊才绝艳的诗文,你眉间化不开的清愁,才是你。其余的……”

他目光如炬,锁住裴弦闪烁的眼眸,仿佛要烧尽他所有的自卑

“不过是世人强加的虚妄标签罢了!是因为上次那个陈墨文的污言秽语?”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情之所钟,本无定法!你只是恰好钟情男子,这有何错?何罪之有?!”

“可……我是断袖。”

裴弦几乎是绝望地吐出这最后的屏障,这压垮他无数日夜的最后稻草。

“我知道。”

季萧玉的声音稳定如磐石,没有丝毫波澜。

“我听见了。”回答简单,直接,干脆利落。

却像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裴弦最后那层摇摇欲坠的防御!

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失力,他微微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季萧玉的手臂稳稳有力地托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不是厌恶,不是鄙夷,是平静到理所当然、用行动宣告的彻底接受!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昂的誓言都更有力量,足以支撑起他崩塌的世界。

季萧玉小心地扶他坐回椅子。

自己则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相接,没有再碰触他。

他拿起温着的酒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酒,递到裴弦冰冷颤抖的手中。

“喝一点。驱驱寒。”他看到裴弦的指尖依旧冰凉,脸色苍白得吓人,心尖像被狠狠拧了一把。

裴弦接过酒杯,温热的瓷壁传来一阵暖流,顺着指尖蔓延。他颤抖着手,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辛辣的液体。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在冰冷的胸腔里缓缓化开,勉强压住了喉间翻涌的哽咽。

他看着季萧玉近在咫尺的脸,那深邃眼眸里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有一片专注的澄澈。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你呢?” 他问这拥抱的含义,问这宣告背后的心意。

季萧玉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闪避,坦荡如同浩瀚星河

“我心所向,唯你而已。”

七个字。比千言万语更清晰,更重若千钧。

这句话,像一把滚烫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裴弦心湖最深处的闸门。

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他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不敢让那汹涌的泪落下。

季萧玉没有追问,没有逼迫。

他只是站起身,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素色的外袍。

带着他体温的衣料,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轻柔而坚定地披在裴弦单薄的狐裘之上。

“风冷,多穿点。”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裴弦没有拒绝。

那带着季萧玉体温的外袍覆盖下来,如同一个无形温暖的茧,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寒意,将那颗动荡不安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滚烫暖意的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水榭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残荷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如同被晕染开的水墨。

“回去吧。”季萧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饱含了太多情绪的沉寂。“你脸色不好,需要好好歇息。”

他没有再提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需多言的既定事实。

裴弦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

腿脚依旧有些发软,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

季萧玉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那力道适中而坚定,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料传来稳定可靠的力量。两人沉默地走出水榭。

季萧玉的手一直稳稳地扶着他,直到他在廊下站定,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殿下……”

裴弦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光线里,深深望向季萧玉挺拔的侧影。

“嗯?”

季萧玉侧首看他。

“……谢谢。”

裴弦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他知道季萧玉一定听见了。

谢谢你懂我的自卑,谢谢你撕碎那标签,谢谢你…给了我一片容身之地。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季萧玉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专注,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眼底。

“早些歇息,我叫太医去偏殿看你。”他直接指明了东宫偏殿的方向,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余地。

裴弦张了张嘴,季萧玉已抬手示意远处侍立的内侍。

随即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东宫深处走去,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宫殿的阴影里。

裴弦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

在内侍恭敬的引领下,裴弦一步一步走向那座为他准备的偏殿。

他下意识地拢紧了带着季萧玉气息的外袍。

将他接回东宫,不仅是为了隔绝那致命的药香,更是为了将他彻底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给他一片能够喘息能够被全然接纳的属于他的地方。

那个拥抱,就是将他拉入羽翼之下的第一步。

回到偏殿,太医早已恭敬地候着了。

裴弦沉默地伸出手腕,配合诊脉,心思却早已飘远。

太医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忧思过重”、“心脉郁结”、“体虚畏寒”,他一个字也没听分明,只模糊地捕捉到几个词。

送走太医,侍女小心翼翼地端来温热的汤药。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裴弦看着碗中那深不见底的黑色药汁,没有立刻去喝。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

冷风猛地灌入,带着冬夜的凛冽,却吹不散他身上残留的暖意,更吹不散脑海里那个滚烫怀抱的记忆。

季萧玉的话言犹在耳。

裴弦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刺骨的寒意涌入肺腑,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明。

也许…他这块自认破碎自认蒙尘的玉,真的不必再向任何人、向这污浊的世道证明清白了。

因为,有一个人,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完整无缺。

他走回桌边,端起那碗温热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翻腾的暖流。

洗漱过后,他躺在那张宽大却陌生的床上,下意识地将季萧玉那件素色的外袍紧紧裹在身上,仿佛那是唯一安心的凭依。

鼻尖萦绕着那清冽熟悉的气息,如同最有效的安神香。

紧绷了太久的心神骤然松懈,他很快便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呼吸均匀而绵长。

夜已深。偏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炉火被调至最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照着裴弦沉睡中安宁的侧脸。

他裹着那件外袍,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白日里的苍白褪去少许,恢复了一丝脆弱的血色,唇色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柔软。

所有清冷疏离的防备,在此刻尽数卸下,只剩下毫无保留令人心尖发颤的安宁。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内室门口。

他只穿着深色的寝衣,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裴弦的床边。

他静静地站着,垂眸凝视着床上沉睡的人。

白日里的情景如同最清晰的画卷,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双孤注一掷带着破碎光芒的眼眸;

那张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脸;

那具在他怀中僵硬颤抖冰冷得让他心疼的身体;

还有那句脱口而出、清晰笃定到连自己都心惊的话语…

他看了很久很久。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白日里被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有几乎要满溢而出的怜惜,有后怕带来的余悸,有难以言喻的心疼,更有一种近乎贪婪灼热的专注。

仿佛要将这人沉睡时毫无防备的模样,一笔一划,深深地刻入自己的骨髓,融入自己的血脉。

夜,静得只剩下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终于,季萧玉极其缓慢地俯下身。

他温热的呼吸,极其轻微地拂过裴弦光洁的额角。沉睡的人毫无所觉,依旧沉浸在无梦的深眠里。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掠夺欲,沉沉地落在了裴弦的唇瓣上。

季萧玉的喉结无声地剧烈滚动了一下。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席卷四肢百骸,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靠得更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裴弦沉睡中呼出的温热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然后,他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本能驱使,又像是被这寂静的夜蛊惑,极轻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那片柔软之上。

那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轻得像一片雪花悄然落在花瓣上。

短得如同午夜梦回时一个恍惚的错觉。

一掠而过。

双唇相触的瞬间,如同被最细微的电流击中,季萧玉猛地撤离!

动作快得如同惊弓之鸟,却又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寂静。

仿佛那柔软的触感是滚烫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倏然直起身,胸膛无声地剧烈起伏着,那有力的心跳声在寂静中几乎震耳欲聋。

他再次深深看向裴弦,确认他依旧沉睡,容颜安宁,对这份在夜色掩护下的、堪称“僭越”的触碰,一无所知。

季萧玉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仿佛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还残留其上,带着令人心悸的魔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悸动。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走向门口。

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

一个低沉到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无边的寂静中清晰地响起,如同立下最沉重的誓言,也像是对自己最严厉的告诫:

“仅此一次。”

——**熏心。

话音落下,他不再有丝毫停留,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融入偏殿外沉沉的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安睡的裴弦,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极淡的清冽气息,证明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并非虚幻的梦境。

裴弦醒来时,感觉精神比前几日好了许多。

昨夜那一场无梦的深眠,似乎涤荡了累积的疲惫。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下唇。

那里…仿佛残留着一丝极其模糊的温热感,像朦胧梦境里被阳光短暂吻过的花瓣,带着不真切的虚幻。

他摇摇头,将这莫名的感觉归咎于药力的余韵或是心绪剧烈震荡后的余波。

目光转向床边矮凳,那件素色的外袍被叠放得整整齐齐,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刚洗漱完毕,季萧玉身边最得力的内侍便已恭敬地候在门外。

“裴公子,殿下吩咐,请您移步书房。”

心,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紧。

裴弦整理好衣冠,随着内侍穿过回廊。

清晨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冷意,但他裹紧了衣襟,那丝莫名的暖意似乎还在。

书房内,炉火燃得正旺,暖意融融。

季萧玉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批阅奏折。

他换了一身玄色的常服,衬得侧脸线条愈发冷峻锐利,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听到裴弦进来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

目光抬起,自然而然地落在裴弦脸上,带着审视。

那目光在他略显红润了些许的脸颊上停留片刻,随即,仿佛不经意间掠过他那双昨夜被自己短暂采撷过的唇瓣。

季萧玉的眼神沉静无波,如同深潭,看不出任何异样。

“坐。”

季萧玉指了指旁边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昨夜水榭的惊涛骇浪和偏殿的无声惊雷都未曾发生。

裴弦依言坐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太医说你昨夜睡得安稳些。”

季萧玉开口,是陈述句,并非询问。

“是。”裴弦轻声应道。

“那就好。”

季萧玉随手拿起一份奏折,目光重新落回折子上,并未看他,语气平常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今日外头天冷,书房暖和些。你就在这里看书,或者练字,随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旁边那排满满当当的书架和靠窗摆放的书案笔墨

“有事叫我。”

裴弦微微一怔。

原来…只是让他待在这暖和的有他在的地方?

他看向书案后的人。

季萧玉神情专注,眉宇间带着处理政务时的凝肃,仿佛昨夜那个潜入偏殿落下轻吻又立下“仅此一次”誓言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那份沉静和理所当然,反而让裴弦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安心。

他默默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一排排书脊,最终抽出一本熟悉的诗集。

他坐到窗边铺着软垫的榻上,窗外是覆着薄雪的庭院。翻开书页,墨香扑鼻,然而那些熟悉的诗句,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角的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书案后那个专注的身影。

季萧玉坐姿笔挺如松,时而因奏折内容微蹙眉头,时而又舒展开来。

裴弦的心,就在这片沉静而有力的陪伴中,一点点安定下来,如同漂泊的孤舟终于找到了锚点。

昨夜水榭那惊心动魄的坦诚与滚烫的拥抱,此刻这份无言的安宁,便是最踏实的延续。

他放下诗集,走到书案旁。

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拿起一支狼毫笔。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平复心中那依旧暗流涌动的情愫。

蘸了墨,笔尖悬在纸上,却久久未能落下。

写什么?脑中竟是一片空白。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回到季萧玉身上。那专注的侧影,挺直的脊梁,握着朱笔的修长手指…

昨夜,那个吻真的是个梦吗?

季萧玉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道目光。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裴弦来不及躲闪带着一丝茫然和探究的眼神。

“怎么了?”季萧玉问,语气平淡,视线却没离开奏折。

裴弦没像往常那样立刻低头。

他反而抬起眼,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直直落在季萧玉专注的侧脸上。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白纸,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声音不高却清晰

“殿下,昨夜…我做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梦。” 他故意停下,等着季萧玉反应。

季萧玉握笔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停。他终于抬眼,看向裴弦,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眼神沉静却专注。

“什么梦?”

裴弦迎着他的目光,笑意加深了些,慢条斯理地说:“梦里啊…有人趁我睡着,偷亲了我。”

他说得轻松,眼神却像钩子一样,紧紧缠着季萧玉。

书房里只有炉火的噼啪声。

裴弦敏锐地捕捉到季萧玉搭在桌沿的手指,极细微地蜷缩了一下。

季萧玉沉默片刻,声音听不出波澜:“梦而已。”

他移开视线,伸手去端茶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你昨天受了刺激,乱做梦也正常。” 他摩挲着杯壁,不再看裴弦。

裴弦轻笑一声,那笑声很轻,却带着十足的蛊惑。

他微微倾身向前一点,目光灼灼地盯着季萧玉刻意避开的侧脸和那只紧握茶杯的手,声音放得又低又缓: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满意地看着季萧玉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才悠悠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句直白到近乎放肆的话:

“所以…殿下这是在暗示我…我每天都在肖想和殿下…卿卿我我?是吗?”

哐当!

季萧玉手中的茶杯应声砸落!滚烫的茶水泼洒,瞬间污了奏章和他的袖口。

他猛地转过头!

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的镇定彻底崩塌,还有一丝被那**话语击中的失措,全都暴露无遗。

他死死盯着裴弦,那双总是掌控一切的眼睛里,此刻只映着裴弦那张带着笃定挑衅和极致魅惑笑意的脸。

死寂。

唯有茶水滴落的声音敲打着神经。

茶水在檀木案几上蜿蜒流淌,季萧玉的指尖微微一动,却终究没去管那片狼藉。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唯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泄露了一丝动摇。

"......胡闹。"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往常低了几分,像是刻意压着什么。

裴弦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忽然伸手,用袖角轻轻按在季萧玉被浸湿的衣袖上。

"殿下你装的真的很假。"他声音温软,动作却不容拒绝地执起那只手

季萧玉浑身一僵。

那只常年执笔的手此刻被裴弦妥帖地捧在掌心,指尖相触的地方像是燃起一簇火。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竟然贪恋这点温度。

"......你今日话很多,谁教你的?"他偏过头,声音闷闷的。

裴弦低笑一声,忽然凑近。

"无师自通,殿下要不要......"

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季萧玉的披风裹挟着清冷的松木香将他严严实实笼罩,耳边传来某人强作镇定却微微发颤的声音

"......闭嘴。"

裴弦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得逞般地弯起眼睛,乖顺地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声音闷在衣料里显得格外柔软:"好,都听殿下的。"

——反正该确认的,都已经确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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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是表白啦,很含蓄的,我觉得他们的人设也只适合含蓄的,丝竹宝宝同意了,他看出来了季萧玉的心意,趁这次表明自己的观点,想要让季萧玉明白他自己不是很好的人,他自卑,但季萧玉说“我所见的丝竹,便是你” 那一个拥抱,丝竹知道了,他知道自己等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丝竹是九分温柔一分媚骨的,钓系美人只会出现在太子殿下身边[亲亲]但是太子他可懂不了丝竹宝宝的含蓄[无奈]下一章要请助攻了[笑哭]有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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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表明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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