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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府后宅,尚姝的院落。
暖阁里熏笼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暖香。
尚姝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开得正好的秋菊,金黄色的花瓣在她指间簌簌落下。
一个穿着深青色服色的中年男子垂手侍立在一旁,正是太医院院判胡太医,他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恭谨。
“胡院判……”
尚姝放下银剪,拿起一块丝帕,慢悠悠地擦着指尖沾上的花汁,眼皮都没抬
“弦儿那孩子的病,入秋后似乎又沉了些。昨夜咳得厉害,我这做母亲的听着,心都揪着疼。他母亲去得早,留下这点子病根,唉。”
她叹了口气,语气满是忧虑。
胡太医连忙躬身
“夫人慈心。裴公子先天肺脉孱弱,寒毒深植,每逢秋冬肃杀之气,确实易引动宿疾,缠绵难愈。”
“可有更稳妥的方子?”
尚姝抬眼看向胡太医,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询
“不拘什么名贵药材,只要能让他少受些苦,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些。老爷公务繁忙,若弦儿再有个反复,我这当家主母,也愧对聂家姐姐的托付啊。”
胡太医的额头微微见汗。
他略一迟疑,低声道
“回夫人,寻常温补方子,恐难立时奏效。倒有一古法……以特制的药香徐徐熏之,循肺脉而入,或可温养脏腑,缓缓拔除深寒。只是……此香性缓,需得日日熏染,方可见功。且药性稍峻,体质过虚者,恐有微疴,需得仔细看护。”
尚姝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又化作更深的忧虑
“哦?竟有这等古法?微疴……只要能治他的病根,些许不适,熬过去便是了。总好过年年受这咳喘之苦。”
“胡院判,此事就拜托你了。方子药材,你尽管去办,用度上不必顾虑。只要对弦儿好,便是好的。”
她语气恳切,将一个慈母的心焦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配药制香,定当尽心竭力。”
胡太医深深一揖。
就在胡太医告退,转身欲离开暖阁时,门外传来一阵略显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年轻男子清朗却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
“母亲安好。咦,胡院判也在?可是母亲身体不适?”
帘子一挑,裴宇莫走了进来。
他身着一件簇新的宝蓝锦缎常服,腰束玉带,显得意气风发,显然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几分秋日的凉意和酒气。他目光扫过暖阁,落在尚姝身上,带着亲昵的笑意,对胡太医则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尚姝见到儿子,脸上的忧虑瞬间被真切的慈爱和笑意取代
“云儿回来了。为娘无事,是胡院判来商议你弟弟弦儿的病情。”
她招招手
“快过来暖暖身子,外头凉。”
裴宇莫依言走到熏笼旁,接过侍女递来的热茶,不甚在意地撇撇嘴
“他那身子骨,一年到头也就秋冬折腾得厉害些,母亲何必如此劳神?自有太医们操心便是。”
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漠然,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异母弟弟,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
尚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毫无责备之意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弦儿身子弱,又没了亲娘,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多费心些。方才胡院判说了个古法,用特制药香熏着,能温养脏腑,拔除寒毒。我已让胡院判去准备了。”
“哦?药香?”
裴宇莫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新奇,但也仅此而已
“母亲安排便是。”
他呷了口茶,显然对裴弦的病情和所谓的“古法”毫无深究的兴趣。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尚姝手边那盆菊花吸引
“母亲这菊花开得真好,比我在外头诗会上见的那些强多了。”
尚姝被儿子哄得笑容更深,暂时将裴弦的事搁在一边,与裴宇莫说起诗会趣闻来。
胡太医见状,再次行礼,悄然退了出去。
暖阁内,母慈子孝,其乐融融,方才那番关于“裴弦的病”和“尽心竭力”的对话,仿佛从未发生过。
两日后,裴弦从皇宫中被季萧玉放了出来。
裴弦居住的“竹露居”内室。
窗户紧闭,隔绝了外面的寒意。
一个崭新的紫铜鎏金熏球被小厮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裴弦书案旁的矮几上。
熏球镂空的花纹里,正袅袅逸出淡青色的烟雾,带着一种刺鼻的气味,很快融入了原本清冷的空气中。
裴弦正裹着一件厚实的素锦披风,坐在窗下看书。
那异样的香气飘来,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这味道……有些陌生。
他抬眼看向那熏球。
一旁侍立的小厮忙道:“公子,这是夫人特意吩咐胡太医为您新配制的药香。太医说此香最能温养肺腑,祛除寒毒。夫人一片慈心呢。”
裴弦的目光在那淡青色的烟雾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书页上。
他掩口低咳了两声,并未多言。
那气息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渗入每一次呼吸。
窗外的庭院一角,连接着府内那方小小的荷塘。
一个负责清理药渣的小丫鬟,将一盆煎煮过的药渣泼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浑浊的水面荡开一圈涟漪。
几尾在浅水处游弋的红色小鱼,忽然剧烈地摆尾挣扎了几下,翻起白色的肚皮,漂浮在水面上,不动了。
冷风吹过水面,荡起细小的纹。小丫鬟毫无察觉,端着空盆匆匆离去。
恰在此时,裴宇莫正从回廊经过,准备回自己的院子。
他无意间瞥见池边漂浮的几点刺目的白,脚步顿住。
他走到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条肚皮朝天的红鲤,眉头微皱。他认得这是小厨房那边常来倒药渣的地方。
视线扫过水面尚未散尽的浑浊药汁痕迹,又看了看那几尾瞬间毙命的鱼,裴宇莫的眼神沉了沉。
他并非不通世事的傻子,这景象意味着什么,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竹露居”紧闭的窗户。
那淡青色的烟……母亲特意安排的“药香”……裴宇莫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很快被惯常的冷淡覆盖。
他收回目光,用靴尖随意地将离岸最近的一条死鱼拨进了更深的水草里,低声咕哝了一句
“晦气。”
随即转身,脚步比来时快了些,似乎想尽快离开这令人不快的角落。
熏球里的香灰无声地堆积着,淡青色的烟,依旧一丝一缕,固执地飘散在裴弦清冷的居室里。
他翻过一页书,指尖有些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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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塑造裴宇莫的时候,他是带着无缘无故的讨厌对待丝竹的,他不是纨绔子弟,他以后都会懂的[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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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所谓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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