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就安装在主营地对面的开口集装箱中。黎宛和明燏围着集装箱绕了一圈，又叫了两声无人回应，便钻进去查看。里面很干净，帐篷内部只有一个睡袋，并没有什么遗留的线索。
游隼的帐篷空空如也。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黎宛忍不住皱眉，但又隐隐觉得合理。如果连游隼都被催眠，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中招，无一幸免，后续的任务风险也会直接翻倍。
他不在这里，反而代表事情的发展还有其他可能，也许有出路。
明燏和黎宛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把手伸向睡袋。空间狭小，黎宛比明燏活动起来更加方便，先一步探到睡袋深处，摸到尚暖的余温。
“还是热的。”黎宛说。
明燏也蹲下摸了摸：“应该起来没多久，最多十五分钟。”
黎宛回忆了一下时间，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到现在，差不多正好过去十五分钟。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已经处于清醒状态，如果游隼醒来之后查看过其他人的情况，一定会看见她。
可是游隼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在营地，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如果游隼是自己走出去或者被什么东西拖出去，一定会留下线索。”黎宛低声说。
进来之前黎宛特意观察过，帐篷外面既没有脚印也没有拖拽的痕迹，说明游隼并没有离开帐篷。
那么，就是凭空消失了。
他是否还活着？
黎宛下意识往最坏的结果去想。
“这种程度的异种，游隼遇害的概率很小。”明燏仿佛洞悉她的想法，开口道。
黎宛看向明燏，后者似乎对“游隼还活着”这一点深信不疑，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检查了帐篷的各个角落。
“刚才遇到的透明异种虽然特别，但是不难对付。其他人都没有出事，就算假定它们优先攻击了游隼，把人吃干净，也不可能做到一滴血、一点气味都没留下。”明燏说。
黎宛知道，明燏很擅长辨别空气中的血腥味。他说没闻到，那就是没有。
目前看来，拓荒部队的人确实只是陷入深度睡眠，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黎宛觉得游隼应该知道一些秘密，但是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游隼的意外情况到底是因为“敌人”的主动针对还是因为他自身的特殊之处，来龙去脉很难查清。
不管怎么说，预设游隼还活着，是最好的破局思路。
活着的话，游隼会在哪里呢？
为什么像凭空消失一样，只留下温热的睡袋？
黎宛的目光无意中落在倒映着月光的水面上。
水面上明明平静无波，可水面之下，逆流的雨点一滴滴扩散。月光和积水一样空明，直达坑底，本应该遍布暗紫色花苞的地方空空荡荡。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然而定睛细看，发现并没有看错。
“快看那个水坑，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黎宛转头拍了拍明燏，尽量放稳声线快速说道。
明燏的身体一瞬间有些僵硬，黎宛马上意识到自己在他眼里又变成怪物了——因为对方的眼睛里清清楚楚映出十分荒诞的场景，一具纤细的人类躯体顶着一朵沉重硕大的肉花，本该长五官的地方全是密密麻麻的牙齿、牙齿、牙齿。
实在太辣眼睛，别说明燏，黎宛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想自戳双目。
不过明燏只是扫了她一眼：“看到了水坑，里面有很多......那是花苞吗？刚才袭击我们的就是这些东西？”
空气中突然多出一股混杂着泥土腥味的湿润气息。
黎宛没来得及回答，明燏就继续说道：“开始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尽可能把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
恰巧此时分出去的精神力尽数回归，黎宛闻言一愣。
下雨了吗？
黎宛走到集装箱开口处仰头望天，此时的月光明亮，天空干爽，分明和精神图景显示的状况一致。
“怎么了？”明燏敏锐地问。
“我没有看见雨。”黎宛喃喃地说。
“没关系，刚刚就落了两三点雨，不太明显。只是我们现在没法继续找游隼，得先回去救人。”明燏把帐篷的拉链拉上。
精神力扫描的结果不会撒谎，可是待她对着空气伸出手，几缕湿润的触感没入手心。
黎宛的目光缓缓移回水坑，依然瞥见方才撞见的一幕：水坑下紫色花骨朵早已消失，只有泛着微光的丝线交错着上浮，由下而上附在水面，打出一道又一道波纹的形状。
她往前走了几步凑近去看，水面还是纹丝不动。明燏伸手拦住她，提醒道：“别再往前，水里的东西已经蠢蠢欲动了。”
他看到水里无数圆润饱满的花苞已经裂开，细密的利齿在水中彼此摩擦，制造一个又一个泡泡。
黎宛没有退后，他们默默僵持了几秒。
黎宛开始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湿润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可是视线范围内仍然没有一滴雨。
她这次无比确定：“我确实看不到雨，也看不到水里的那些异种。”
明燏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声音和触感还能不能感觉到？”
“声音和触觉还在。”黎宛点点头，“月亮旁边连朵云都没有，可是我听到雨在变大。”
黎宛伸手摸了摸头顶，头发上已经沾了不少雨珠，有几滴雨滚落下来沾在她的睫毛上。气温非常凉爽，身上打湿很容易着凉，黎宛就控制着异能武器悬浮起来挡掉部分雨点。
明燏拿出备用的折叠雨衣递给她，自己则戴上防水外套的帽子。
看着黎宛穿上透明雨衣，明燏沉默片刻道：“我看见的天空黑压压一片，水里的怪物身上有一圈荧光，像人脸，仔细看是融合在一起的花苞的形态。”
黎宛也把自己看到的画面描述出来。
明燏轻抿嘴唇，似乎想到了什么。
两个人都意识到，虽然处在同一个场景下，他们看到的东西截然不同。
黎宛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我们回去。”她顾不上和明燏解释，抬脚就走。
地面的水坑不知何时变多了，每走几步就有一个，避无可避。但是这次一切发生了转变，黎宛放出精神力，却看不到藏在水中的诡异花朵，只能跟在明燏后面，边走边补刀。
他们就像玩经典的切水果单机游戏一样，冒出来什么就切断什么，马不停蹄地往回走。回到最初的集装箱附近，可以看到随着时间推移和雨的助力，水位终于从量变到质变产生了相对明显的变化，幽绿的水终于漫过河堤，溢出到平台外沿。
穿着雨衣进到集装箱里，黎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数人。
叶枫瑶叶南安，在。
鬣狗，在。
蜂猴，在。
赵专家，也在。
唯独有一个人缺席——睡在角落里的杜鹃不见了。
黎宛熟稔地上前查看那个空睡袋，伸手一摸，果不其然，睡袋里面还有温度。
为什么会消失？
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她的猜想没有被颠覆，但是疑点重重。黎宛强迫自己迅速回忆杜鹃和游隼的共同点，却发现非常困难，这两人简直八竿子打不着关系，除开两个人都是一身秘密，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是‘不可说’的力量。”明燏也注意到杜鹃的失踪，吐出来七个字。
黎宛转过头。
“异种的力量不应该造成这样的影响。就算是幻觉，也不可能让两个人同时同步陷入相同的幻境，还受现实影响。”明燏走过来蹲在她旁边。
外面雨声嘈杂，昏暗的光线下，明燏的面容看不清楚，神色莫辨。
他用指尖摸过杜鹃的睡袋表层，布料摩挲的声音响起，明燏继续说：“逆转现实，世界交汇。最有可能的解释是，神迹快要降临，它们借助了不可说的力量。”
“如果神迹降临，会怎么样？”黎宛脱口而出。
“神迹降临的那片区域会非常危险，对于所有人类来说，世道会更加乱。”明燏的回答简明扼要，但是从中足以听出神迹的破坏力。
黎宛：“那游隼和杜博士......”
明燏接道：“如果真的是神迹降临的前兆，他们短时间内反而不会有事。”
黎宛没有立即应答，陷入沉思。
明燏也没有打扰她思考，而是把队友一个一个拖到靠近门的地方。
黎宛静静地看着明燏的动作，精神力却在搜寻3012号的身影。
她最开始以为视觉上的偏差来自精神力的差距，明燏看不到水里的变异花是因为不具备精神系异能。
但是有了后来的经历，黎宛看到逆流而上的水中雨，时隐时现的食人花，高悬在头顶始终不变的月光。明燏眼里，她会时不时变成花首人身、形容可怖的怪物。
视觉和听觉触觉极度割裂带来的违和感，像极了来自梦境的暗示。
黎宛猜测，自己应该是遵循某种未知的规则，在现实与模拟现实的梦境里反复横跳——或者，也许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醒来。
到底是哪种可能，唯一可供判断的标准只剩一个，那就是猫头鹰3012。
有它在的地方一定是现实。
修改了错别字，本章情节没有改动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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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幽都暗影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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