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渝一直觉得自己不缺钱。
他出身城北江家,从小花父母的钱。父母死的早,但弟弟长得快啊,混成了中原丞相,他就花弟弟的钱。后来弟弟也死了,他就花燕栖的钱。
燕栖没死,他死了。但他死后有人给他烧钱啊!
以至如今江清渝才明白了钱的重要性。
桂花镇有点小远,脚程快得要走一天一夜。
江清渝鬼魂之躯,白日里十分虚弱,风一吹是真的能飘!
他只能在夜里赶路,没钱很不方便,买不了飞剑,也坐不了马车。江清渝的工作能力几乎为零,除了捉鬼灭魔之外,他好似真的没有赚钱的法子。
烈日炎炎,一个好看的仙长走三步喘五下,不少“好心”的姑娘去扶他,婉拒后还送他甜果。就连客栈的老板娘都笑得爽朗,看了眼他的脸,连银子那不要,邀他住下,他才没有风餐露宿。
所以江清渝也明白了脸的重要性。
历时三日,我们仙气并“飘飘”的清渝盟主抵达桂花镇,街上空无一人。
江清渝:“……”
镇上有许多屋舍,他一间间地敲门,敲一间,空一间,空一间,敲一间。
木屋里有不少瓷器,少的四五只,多的十几个,大小不一,巧夺天工。里面盛着污水,黑得发臭。
而屋内其它地方都蛛网盘距,尘土飞扬。
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景象。
江清渝捂住口鼻,推开无人应答的木门,不死心的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最偏僻的一隅,他看见了炊烟。
老桂树上几只黄鹂婉转叫了几声,叽叽喳喳,卖弄清脆的歌喉。
木门“吱呀”一声被风吹开,省了敲的工夫。
“是谁呀?艺琀回来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
江清渝犹豫片刻,走入屋中。
草屋简陋,一眼便能望到头。
一张木桌,两把木椅,一张草席,一个灶炉,以及一个用来捏造陶瓷的石盘。
木桌上一盘热气腾腾的桂花糕,一看就是新做的。
即使只有这些,年迈佝偻的老妪独坐其间,还是显得拥挤了。
“您是委托人吗?”江清渝走近,恭敬道,“我名江雨,来捉鬼的。”
他知人不可貌相,也早知尊老爱幼。
老妪满脸皱纹,白发苍苍,开口道:“不是艺琀啊?”
“艺琀是?”
“谢艺琀啊。”
“谢”?城西谢家吗?
“您的子女?”
听起来是个姑娘名,可能是老妪的女儿吧…
“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十八岁,哪来的子女?”
“……”
十八?八十吧!
老妪脸色蜡黄,慈眉善目,是行将就木,半截入土的年纪。可语调轻快俏皮,是真当自己是十八岁的花季少女!
她枯枝般的手捋了捋白发,道:“我们镇没有鬼啊?仙长你虽生得好看,但瞧着是不顾家的类型,我们不合适的。”
老妪居然以为他是自己的追求者…
经常外出游历的江清渝:“……”
确实不合适!而且他顾家!顾家的…吧。
“敢问…您芳名,又为何会在此处?”江清渝只能先顺着她的话。
老妪虽古怪,但身上并无鬼气,不是鬼附身。许是年岁太高,记忆错乱了。
桂花镇只剩她一个人,无论是因为生存还是道德,他都不能放她不管。
“啊,我叫张予,你来我家问我为什么在这?怕不是痴了?”
思路清晰,并带有明显攻击性。
“张婆…姑娘,为什么镇上的人都不在家?”
家家户户只有盛水的瓷?
“去集市了吧,这个点大家都去卖瓷器了。”老妪眼神躲闪道。
“那姑娘为何不去?”
甚至草房只有两只白瓷,显得可怜。
“我等谢艺琀啊,我不等她,就没人等她了。”
“……”
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谢艺琀”这个人。
她到底是谁?
再聊下去也不会有更多的线索,江清渝假意告退,躲到老桂树后施个追踪术,决定待天黑再去。
毕竟鬼在夜晚会阴气大增,出来行动。
至于为何要对老妪施术?
因为她的绣花鞋上有很多细小的青草渣子!
镇上的路都有瓦砖铺面,路旁只栽桂树,哪怕有杂草也不过廖廖。
一个独居老人究竟去了哪里,沾上这么多草屑?
明显和他要捉的“鬼”有关。
夜色渐浓,明月缓升。
不出所料、老妪从草席上下来,穿着绣花鞋,双目无神,口中不断呢喃着什么,江清渝听不真切。
“呜呐——呐——”尖锐悠长。
高昂的唢呐声从远处山谷中袭来,是空灵夹杂刺耳。
老妪闻声而去,喜笑颜开。江清渝赶紧跟上。
更加诡异的来了——
镇上原本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流出人来。
是的,流出、从草屋的瓷器里流出!
黑水凝出人形,成群结队,乌压压的一片,跟在老妪身后。
江清渝试探地拉住一个“人”,被他甩开,毫无知觉地继续游行。
“无灵识的小鬼?”江清渝轻声道。
不是小鬼,更像是一些虚拟的造物。
老妪被几个女鬼簇拥,一转眼,布衣成了大红的新裳。
冥婚?
不对,没有盖头。
老妪如一个少女般欢快的蹦蹦跳跳,江清渝紧紧尾随其后。
他终于听清她的话——
“鸿鹄志,越苍穹,桂开桂谢,人去楼空。
瓷瓦器,玲珑心。月升月落,魂貌何从?”
“生死皆错,苦痛!蝶落蛛网方梦终……”
“蝶落蛛网方梦终——”
一曲歌谣。
更似鬼咒!
老妪吟完三曲,已至镇外平原。
月黑风高,幽静的青草地上寂得可怕!
而十分吸引江清渝目光的是,草叶中一个东西在反出光泽。
玉瓷。
桂花镇独有的手艺,瓷中贵族。
这只玉瓷通体粉紫,虽是陶瓷,却泛着玉的光泽,有几条胜似玉的种水。瓷皿边缘处还有几点莹黄,像极了桂花开放。黑夜里细听有冰裂的清脆迸开的声音。
上佳的极品。
除婚葬以外,也只有成人礼才会“请”出,用桂枝沾上里面的符水,在额间一点,有福源滚滚之意,亦有寿岁无边之说。
而张予说,她才十八岁——
“艺琀,艺琀。我来接你回家,给你过成人礼。”
过成人礼的居然不是张予,而是“谢艺琀”。
老妪抱着沉重的玉瓷,皱纹挤在脸上,笑得可怖!
“嗯,好,我们回家。”
玉瓷中的符水如镇上一般“流出”,怨气冲天,“抱”裹住老妪,阴柔执着。
污水浸了一地,“谢艺琀”微微侧头,模糊不清,像是瞟到他。
“不好!”
江清渝伸手去拽她,可来不及!一瞬间被吸进幻境之中!
他努力稳住神,睁眼便瞧见——
一个可爱俏皮的女孩睁着大大的杏眼,挽住另一个斯文的少女,巧笑嫣然道:“艺琀,我爹说你考试中举了!以后肯定能当大官,明日揭榜,后日是你成人礼。还真是那个什么二喜临……”
是张予在说话。
“双喜临门。”斯斯文文的少女纠正道,看起来并无多欢喜。
她就是谢艺琀?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女子啊……
不过,确实怨气很重,不除许会为祸人间。
“差不多嘛~”张予的碎花长裙在青草中摇晃,像开在旷野里,“艺琀,你多笑笑嘛。你比我可有出息得多,我娘说我以后要是嫁个好人家就不得了了。”
江清渝因为本身就是鬼,幻境没有排斥他,他好似一阵清风存在。
他静静跟随她们移动,并未出手,因为他想知道怨气的来源,幻梦中有他想要的答案。
谢艺琀扯了下嘴角:“不要这么说。”
张予朝她眨眨眼:“可本来就是啊。虽然现在女人也可以念书,也可以参考。可桂花镇这么多年只有你中举了,比那些男子还要厉害得多!”
张予是桂花镇最漂亮的姑娘,而谢艺琀是最有文采的。
“榜首的文章就是你写的,写的真好,什么‘平能安心,等能安民’,真好。”
谢艺琀抿了抿唇,道:“可我写的,不一定能实现。”
“哎呀,至少有人看见了。”张予眉眼弯弯,“明日揭榜我不能陪你去了,你成人礼要用的瓷,我来给你烧,等我们未来的好官回来!”
张予的手艺,没人说不好。
只是世俗的眼光太毒太烈,她才会认为,自己应该嫁个好人家。
谢艺琀也笑了,回道:“好,我还要尝你做的桂花糕。”
“好!”
“等我回家。”
“等你回家。”
可——
官场险恶,怎么可能成全她们?朝廷,又怎么可能成全她?
“让开!我要敲鼓!我要申冤!!”
谢艺琀红着眼眶,一只手中死死攥着榜单,被两个护卫拦住,她另一只瘦骨嶙峋的的手努力地向前伸,咬牙切齿道:“有人替了我的名!文章是我写的!我写的!!”
爱瞧热闹的人们立马围得水泄不通,她挣扎,拉开榜单怒喝道:“你们,你们这是强盗!卑鄙无耻!匿顾人伦!!小人之为!!!”
“诶,那姑娘手上拿得不是榜首的文章吗?落款明明是谢家公子啊!”
“她好像是桂花镇来的,叫谢艺琀是吧!也姓谢啊……”
“你懂什么?她一个乡下人,她的‘谢’和城西谢家的‘谢’怎么一样?”
“啊,那她申什么冤?难道她还能写得比谢公子好!”
护卫将谢艺琀拦在知府门外,甚至连鼓也不让她敲,一副不信的样子,轻蔑道:“你说这是你写的,你有什么证据?”
谢艺琀一字一句道:“人非生而平等,平等为人而生。平能安心,等能安民,平等能安民心……”她一字不差地将其道出,流畅至极。
“一万字的文章都能脱口而出,怕不真是她所作?”
“榜首文章昨日就揭了,人人都能看,背诵未尝不可……”
“说得有理,背出来说明不了什么。”
“就是说啊——”
市井乡里的闲言碎语化成利刃,将她的真心捅得千疮百孔。
谢艺琀不愿意屈服,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吼道:“我要申冤!我发誓是我写的!让我见知府!让我见谢许明!我要对质!我要公平!!我要天理!!!”
江清渝看着她一次一次被拦住,也看着她一次一次挣扎爬起。
看着她无助地抢夺鼓槌,也看着她边敲打着牛皮鼓边大吼着:“不鉴真假,怎得民心?”“偷梁换柱,天理何存!”
看着她瘦小的身板直挺挺撞响知府大门,一下又一下。
也看着她被知府丢出,摔在坚硬的石地上,膝盖磕出血来——
看着她的母亲哭成泪人,对着知府磕头,一磕一个响,不断哀求。
也看着她执着的拽住知府的衣角,指甲渗出血来,死不松开。
到头来只换一句“市井泼妇,不知礼数!”
呵,不知礼数。
江清渝想去扶她,可他在幻境中是一阵风啊——
他扶不起,更救不了她——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救不了两袖清风的她——
谢艺琀体弱,这一遭,终是没有挺过。
甚至连尸体都没能火化,都没能埋在世世代代安居的桂花树下。
谢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间,老了十几岁,花白瞬成银丝。
“我的儿啊,你怎得这般苦啊?娘对不住你,早知如此,娘是说啥都不让你去读书了,如今,连命都读没了!”
若谢艺琀还在,定会说,
“不是娘的错,错的是这个社会,是这个口口声声说‘不论家世’却处处嫌贫爱富的社会!”
可谢艺琀死了。
一个不足轻重的读书人死了。
一个出身贫寒的小镇女人死了。
一个追求平等、为民着想的平凡人死了。
她死了啊!
这事还没捅到上面,就被城西谢家压下。
谢家想收买谢母,被一口回绝,无奈之下对外说谢母其实是他们旁系,将这个疯妇软禁。
她死前神智不清呢喃:“是娘对不住你——”
郁郁而终。
可谢母死了依旧未完,谢家怕东窗事发,将桂花镇识得“谢艺琀”的。软硬兼施,人去楼空。唯有张予留下,死撑到底!
她对爹娘说:“我不走!我要留下!如果连我都走了,桂花镇还有谁等艺琀?”
张予的爹娘不只她一个孩子,几番劝诫无果后,也走了。
如果连张予也走,那谢艺琀还会回桂花镇,回家吗?
张予没她那么有才华,不能说出大道理来。可她整理遗物时,瞧见一首小诗,不由得感同身受,泪如雨下:
鸿鹄有志望君同,岁月不饶凌云冲!
寒窗十二付今时,落笔有神终成空!
终成空……
是啊,六岁背诗,十岁写作。十二载春秋,逝于成人礼的前夕。
她口中的“黎民”,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黎明——
她怎能不恨?她怎能不恨!含辛茹苦的努力,做了世家子弟的嫁衣!
她该恨的……
多少个睁眼是黑夜,闭眼是黑夜的冬季。
多少个抬头是汗水,低头是汗水的夏日。
终成空啊……
她该恨啊……
江清渝看到这里,已经想去提着谢家家主到她坟前磕头,尸骨未寒,终不及人心薄凉!考场得意,比不过官场肮脏!
他终是想起肖非所说的委托人,就是城西谢家,就是谢许明!斩草除根,又将自己撇得干净,他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用脏了的钱换!
脏钱,不要也罢!
本来是来桂花镇为民除害,结果差点助纣为虐!
好一个谢许明!他才该被除!
但江清渝不能强行破阵,因为破阵的方法是攻击造梦主或者等梦自行结束。而攻击会让张予被魇住。
他只好攥紧拳头,继续往下看——
应是过了数月,张予对着铜镜梳妆,抿上胭脂,带着一张薄纸,去拜谒一个隐居的得道高人。她打扮得体,努力不笑得憔悴。
高人立在草地上,瞧着纸上谢艺琀的生辰八字,皱了皱眉,江清渝看清后,亦是脸色微变——
琀,亡者口中玉。
这名字,取得不好,却又妙——
宁为玉亡,不为瓦生。
终是应验了。
“道长,你看可否招魂造梦?”张予杏眸湿润,哽咽道,“我虽力薄,这辈子无法为她平冤了。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我至少要给她过成人礼,给她做桂花糕……”
得朋至此,她亦何求?
高人颔首,缓声道:“招魂造梦虽是可行,但逆天改命的事,皆是要折寿的,你想清楚了吗?”
张予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点点头。
折寿。看来这就是十八岁的妙龄少女吸成八十老妪的原因。
高人眯眼,又道:“找我摆阵,也是要报酬的。我瞧你也不是富贵命,这样吧,明夜巳时,你来寻我,待事成我自会向你索求报酬。”
张予按他的吩咐,在空落落的家家户户摆上瓷器,之前住几人,便摆几只。
连谢艺琀的家中都摆了两只,一个是她早亡的父亲,一个是她枉死的母亲。
而生辰礼所用的玉瓷,就摆在镇外草原的中央,那里也是谢艺琀生前常去散心的地方。
高人对张予说,以唢呐声为号。
张予也知晓,她姣好的面容变得苍老,纤纤素手如树皮般粗糙。张予从一个漂亮的姑娘枯萎成丑陋的老妪,她也只是将铜镜扔了,去做香甜的桂花糕……
江清渝若有所思。
他生前于修仙一道成就极高,对引魂造梦之术也有所涉猎。
引魂造梦之术又称“蝶梦南柯”,确有造景生春之效,只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此时,他脑海中不自主浮现出那曲歌谣——
“鸿鹄志,越苍穹。桂开桂谢,人去楼空。
瓷瓦器,玲珑心。月升月落,魂貌何从?
生死皆错,苦痛!蝶落蛛网方梦终——”
“蝶落蛛网方梦终——”
张予能做出这种歌谣吗?
他明白了,这不是张予的梦!是谢艺琀的梦!
若是张予的梦,那梦中应是她给谢艺琀过成人礼的场景,而如今所看到的,却是真实发生过的!
这歌谣也不是张予所做,是谢艺琀!
谢艺琀附身了她!
果然,他没有看错,谢艺琀在入梦前瞧见了他!
而这些,是谢艺琀想让他看到的。故意而为之,为什么?
如果只是想让他平冤,只给他看前半段就行了,自己一定会帮她。
有什么细节忽略了,是什么呢?
梦境开始变得缥缈,随着张予做桂花糕时的轻快小调晃动,梦,要醒了——
江清渝出梦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张予拉向身后,一剑将玉瓷斩得粉碎,锋利的剑气在平原上削出一道深深的沟壑,青草吹到剑上,真正的吹毛立断!
厉害!
“奇怪。”江清渝单手挽了个剑花,收了灵力。
“阵眼已毁,为何谢艺琀还在?难道……”
“!”
血,血从他的腹部溅出,染红了长袍!
“张…张予…”江清渝扭头,一只枯瘦手臂竟然从后面贯穿了他!
张予将利爪从他体中抽离,哆哆嗦嗦,老泪纵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难怪一直有种违合感,是那件嫁衣!那件嫁衣在控制她!
“噗!”
“谁告诉你只有一个阵?只有一个阵眼了?哈哈哈——”
“得道高人”奸笑到抱腹,突然出现在草坪上!
“道长…为何…怎么会?”张予双手沾满鲜血,惊恐万分。
“他不是道长。”江清渝用手堵住血窟窿,沉声道:“他是一只…黄大仙。”
“得道高人”渐渐显出原形,人皮褪去,一只半人高的黄鼠狼穿着道袍,笑出叫声,走到江清渝面前。
“哈哈哈,本来只想吸她的寿元的,结果还有个送死的。好,好极了!”黄大仙奸笑一阵,盯着他道,“道爷我今日要成了!哈哈哈,你笑什么?”
江清渝学着它扭曲的笑容:“哈哈哈,我笑你蠢。连活人死人都分不清,称你一声“大仙”,真是高抬你了。”
死人江清渝压根没事。
从玉瓷碎的那一刻他真正的如梦初醒——所谓的高人有问题!
而谢艺琀让他看这些,是想让他救张予。所谓的得道高人想害死张予!
至于剩下的阵眼——
江清渝的血一下止住,这是鬼魂的优势。他闪身抓住张予,灵力控制得刚好,嫁衣爆开,布衣无碍。黄大仙怎么也想不通,自己骗来的顶极法宝,就这样被一只鬼的灵力生生撑爆了!
他的修为,恐怖如斯!
江清渝这一击,不仅把阵彻底破了,还把黄大仙轰飞出去,狠摔到地,动弹不得。
黄大仙吐出一口老血,从道袍里掏出一个罗盘,喝道:“巽门,开!”
数千藤木拔地而起,长蛇般向江清渝袭来。
江清渝将张予护在身后,灵力化剑,他安然自若道:“斩。”
半空立马出现无数灵剑分身,剑雨直下,将藤木瞬间斩成数段,炸成黑烟!
“你!”黄大仙惊恐万分,往怀里掏宝贝,可在他都没看清是什么的时候,江清渝已经眼疾手快的将最初所化灵剑插入他的身体,死死钉在地上。
江清渝走到他跟前,看了看自己染红的衣袍,叹了口气,抬脚,踹下去。
“啊!”
六根肋骨断的干净。
江清渝转身回去。
因为阵破,桂花镇的“镇民”哗的一声化成水,润湿了草地,唯有“谢艺琀”,许是执念太深,拖着符水化的躯体,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她的第一句是“我回家了。”
张予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抱着那团“水”,脸上纵横的沟壑更深。
“艺琀,艺琀你终于回家了!我终于,终于等到你了!”
“谢艺琀”看了眼碎在地上的玉瓷,哑声道:“嗯,对不起,你将它烧的那么好……”
张予哽咽道:“没事没事,你回来就好。”
“对不起,我当不了一个好官了……”
“没事没事,你回来就好。”
“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你回来就好!”
“我都还没说呢……”
“可我就是觉得没事!你回来就好!”
张予抽泣着,在“谢艺琀”的身上倒映出影子,苍老的外表下,是任性的少女。
“嗯。”
“谢艺琀”看着天边红日将升,似是添了一分忧愁,对她温柔笑道:“张予,我的黎明要来了……”
江清渝心头一紧,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不是每只鬼魂都能如他一般留在世上,虽然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复活就是了。
但大多都是因怨恨和执念不得安息,化为厉鬼游荡人世。而“谢艺琀”如今心愿已了,她该魂归地府了。
“可,可你还没有平冤啊!”张予也知道这个道理,死死拥紧“谢艺琀”,却又怎么都抱不牢,委屈极了,“你怎么可能心愿已了,你怎么能走啊?”
“谢艺琀”斯斯文文,无奈笑着回道:“回家,就是我的心愿啊。”
“君子言出必行,至于其他,无所谓了,反正,我也做不了什么。”
张予唇瓣微微颤抖,不语。
“我回家了,心愿已了。”
天边云彩被染成灿金色,璀璨生辉,“谢艺琀”快要看不出人形。
她道:“虽算不上了无牵挂,但你……”
“多笑笑吧,张予,你真的很有出息……”
“这次,就换我等你吧,你一定,要让我多等一会儿……”
话毕,“谢艺琀”如瀑布般流下,淌入草中,无影无踪。
消失前她用口型说的最后一句是,多谢。
是对张予,也是对江清渝。
清晨破晓,金光普照大地,山川如水墨般呈现,衬得江清渝不过一笔墨点,渺小又必不可少。
他很想对着张予说:姑娘,节哀。
他又想说:我一定会帮你们平冤。
他还想对那个背影悲痛欲绝的人说:不要悲伤,人各有命。
可他想了想,还是让她一个人静静得好,哭出来,也好。
江清渝被阳光照得虚弱几分,他“飘”到黄大仙面前,什么也不说,用一种“识趣点”的冰冷眼神盯着它。
黄大仙:“……”
干什么?
江清渝对着装死的它就是一脚,难怕是白天,我们冰清玉洁的盟主也可以一脚踹断三根肋骨。
“啊啊啊!”黄大仙艰难翻身,暗骂几声,掏出一个法器,吐血道,“给你给你,她寿元都在这!别踹了!不过相貌是变不回来……”
“啊!”
变不回来了?
又踹一脚。
江清渝接过法器,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冷声道:“有钱吗?”
黄大仙:“……”
草,你他妈的!
江清渝抬脚。
黄大仙:“有!道爷我有!”
最后除了件道袍,黄鼠狼这么多年来的宝贝全没了。本来江清渝准备将道袍也拿了,但黄大仙非常有羞耻心,嘴里脏词颇多!他思来想去,还是给它留了一点“脸面”,并告诫它不准再作恶,才放其离去。
黄鼠狼憋屈极了,却敢怒不敢言。
江清渝揣好他应得的报酬,回到张予身边,将寿元递予她,淡然道:“姑娘,将其打碎,寿数即可恢复,只是姑娘的容貌就……”
“无碍,谢谢仙长了。这是我的嫁妆,如今用不上了,权当给仙长当谢礼了。”张予想起他为何而来,从布衣中掏出一支金钗。这是她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不必”江清渝谢绝,可看张予执着的样子,又叹道:“若姑娘执意回报,不如赠我一只瓷器可好?”
张予也明白了他的用心,回到镇上,为他拣了一只上好釉彩的茶杯,小巧精致,方便携带。
江清渝离开前问道:“谢姑娘的公道,我定会向谢家讨来。姑娘可要一路?”
张予迈着年老的腿脚,为他送行,慈详笑道:“多谢仙长好意。只是我走不动,也走不了啦。”
“我还是留在桂花镇,等喜讯便好。”
“毕竟这是我的家,也是她的家。”
“仙长,此去路远,保重。”
“嗯,保重。”
云千重,水千重,身在千重云水中。【1】
悠悠苍天,孤身踏入山重水复。
从此桂花镇有了一个传说——
镇中最老的桂花树下住着一个老妪,这个老妪古怪的很,日日在树下修补一堆碎了的瓷片,可她偏偏会做世界上最好吃最好吃的桂花糕,引的邻村的孩童和过路人都要去讨一块。
一旦同她讲话,老妪就会笑得如少女般俏皮,喋喋不休的讲着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十八,关于梦想和友谊的故事,人听出茧子都不换。
慢慢的没人愿意同她讲话,只是要一块桂花糕吃着,各忙各的。
老妪不恼,她依旧坐在老桂树下,执着的修补着从没修好过的碎瓷,执着的讲着同一个没人听的故事,执着的过着平淡无奇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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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选自陆游的《长相思.云千重》
说实话原本的结局是
张予独自坐在老桂树下,目送江清渝走远,将存着寿元的法器淹入水井中,十分吃力的从房中端出凉透的桂花糕,一口一口的就甜丝丝的糕点送入干燥的嘴中,她笑道:“抱歉啊,艺琀。我啊,还是不想让你久等——”
一个老妪就这么在老树下沉沉睡去,再也,睁不开眼睛——
然后为什么没用这个呢?
一是因为我觉得都死的结局太惨了。
二是我觉得其中一个不死,用岁月和生命去祭奠死了的人好像更好(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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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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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鸿鹄折翼琉璃碎,蝶落蛛网方梦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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