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景蓦地站起:“想不到真有妖怪杀人,竟还发生在眼前。从前听来只当话本,如今亲眼所见,简直!”
“陛下!”姜泠月侧目,“南巡艰辛,当顾眼前。”
魏阳景被噎住,兀自背对众人。诸官静默,各自将目光投向天边。
姜泠月捏紧酒囊,敛眉给凌传音,让其探查白脸是否躲到妖月宫。她轻揉眉心,看来只能让主身走一趟。她心底,万般不想见故人。
“怎么?”魏阳景忽然出声。
姜泠月回神,接过递来的毯子,也坐在火堆旁烤火。大雪将停,一行人策马而去。
马蹄踏进雪地,扬起一片雪雾。
一只黑靴覆在马蹄印上,沧祯弯腰来到棚下。他盯着熄灭的火堆,忽地一脚将木屑踢飞。半截黑木落在雪地上,融出零星雪水。
强掩下怒意,他隐身跟上,几乎贴在姜泠月面前。覆银面具,隐藏身份,原来是为这个人啊。
沧祯暗自冷笑。
魏阳景一瞬就感觉到异样,抬手示意众部停下。
“有东西在附近。”他拉紧缰绳,环顾四方。落雪覆在眉睫,凉意从心底滋生。
姜泠月分身的法力只有主身的两成,闻言散出神识查探,却未发现鬼怪行踪。她道:“陛下可知是什么?”
魏阳景蹙眉,有些不确定:“妖气极像那只虎妖,与我从前感受到的气息完全不同。”
张先生心惊:“这不是好兆头,我们快走。”
魏阳景回首一一扫过众人,在姜泠月脸上稍作停留,点了点头。
一行人在雪地中扬鞭疾奔,姜泠月心绪翻涌,难道魏阳景命劫将至?
她纵马跟在其身侧,若妖怪现身她必须支走张先生等人。心里这般想着,她速度快了几分,与之并驾齐驱,渐甩开众人。
眨眼间,魏阳景头顶凭空出现一把长剑。
他心下一惊,拔出腰间宝剑斩去。长剑乃妖气幻化,撞在宝剑与护体罡气上瞬间被弹开,又立刻被后方飞来的灵光冲散。
魏阳景诧异地看向掌心,不禁道:“是谁!阁下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不如出来相见!”
亲兵追上来,张先生甩动马鞭,长喘一口气:“陛下可还安好?”
魏阳景将宝剑插回剑鞘,沉默不语。
回到宅院,他望向窗外。知道那只妖怪在暗处窥看,于是将双手负在背后,缓缓在屋中踱步。临近窗前时,忽然抽出宝剑刺向窗沿。
一道模糊的轮廓闪身躲避,魏阳景提剑追击,二人在屋顶上打起来。妖怪只用手接他的剑,直至长剑刺向胸口,其终于显露出真容。
沧祯握住剑刃,冷漠地盯着魏阳景。
魏阳景同时也在打量这个穿着过于华贵的男人,抽回宝剑问:“你是谁?”
眼前男子变作怪鸟,朝他迎面扑来。他挥剑刺去,妖气幻化成的怪鸟飞到面门上便散去。再抬头,怪异男人却已不见踪影。
他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并未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敛了敛眉,只好抬脚朝大厅走去。
堂中围坐十几位官员幕僚,见他进来,纷纷起身。
魏阳景坐在垫上,每人手里捧着两碗汤泡饭,诸人开始商议国事。一番唇枪舌剑后,张先生忽然笑着捶打自己的腿,众人这才发现脚冻麻了。
侍从鱼贯而入,将炭盆放进屋内。魏阳景披上裘衣,绕过走廊。
他轻叩三声房门,姜泠月从屋内出来。
“陛下是来取图纸的?不必去大堂,就在这里说吧。”她径直转身进屋。
魏阳景却有些局促,走进关上房门。发现屋中冷得厉害,他看向早已熄灭的炭盆,不禁蹙眉。
姜泠月见他久久无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你忘了?我天生不畏寒。”
她将图纸铺在桌案上,魏阳景走近,其上密密麻麻标注着南部山川河泽。姜泠月又递来一卷书,魏阳景翻开察看,除了注释,还汇聚诸人修改河道,水利灌溉的想法。
“比前代书册记载还要详细。你们多年的心血,我必不会辜负。”魏阳景将书册合上,微笑望过去。
多年心血即将付诸实践,姜泠月心底感慨:“忽然想起去年东泽湖决堤,当时我们就在堤坝附近。先生险些被冲走,附近百姓一夜间家破人亡。如今,总算完成这本书册。”
魏阳景侧目看身旁人单薄的身影,视线回转到手中书册:“爹娘不在了,先生也老了,只我们还安然。”
“明日还要登楼,早些歇息。”姜泠月抿唇,安抚般笑了笑。
魏阳景颔首,临出门忽然道:“今日,有一妖怪在窗外窥看,还在我面前显露出原形。我实在不放心,明日你们先回去。”
姜泠月愣神,她的房间距魏阳景不足百米,她察觉不到只能说对方妖力至少在奇云叟的级别。
看来来的是某位熟人,姜泠月语调淡了几分:“陛下宝剑上有护身符,您又怕什么呢?”
七年前魏阳景做过一个怪梦,梦中仙人拿走他的佩剑,说要赠他一宝,醒来后剑鞘上就多出一块红宝石。魏阳景点头,开门迈入风雪中。
*
早已飞到十里外的沧祯,手中托着一颗绵软的光球。
他两指微微用力,光球炸裂,如海的记忆出现在面前。望着八年间那二人相处的点滴,他眼中仅存的一点微光也黯淡下去。
“好啊,几乎无时无刻不粘在一起。”他笑容扭曲,目光幽冷地远眺城池。
*
此城在南部诸城中最为富裕,城中有一座九层高的楼阁。今日魏阳景离开,特地登楼看城中百姓,有二十余位官员随行。
姜泠月披着宽大的斗篷,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魏阳景登上顶楼,楼下百米外围满送别的百姓。
“咯吱。”
一声极轻的断裂声从脚底传来,姜泠月蹙眉,无人发现支撑楼层的木柱出现极小的一条裂痕。四层以上骤然被拦腰斩断,楼阁整个倾斜朝地面栽去。
骤逢变故,魏阳景只来得及抓住身边的两位官员。他看见姜泠月朝他跑来,整个人便向后仰去。
他一手抓住围栏,另一手抓住官员,围栏却再次断裂。坠落中,似乎有什么托住他,眼底晃过一张张惶恐扭曲的脸,魏阳景滚落在地。
他拽起左右两个官员,转身往废墟跑去。一众兵上前阻拦:“陛下!不可!”
魏阳景拨开众人,疾步冲过去。
待兵将扒开一片狼藉的废墟,却发现楼中众官都躲在倾斜的半块地板后。除了有一位被扎到大腿,余下的竟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魏阳景找到姜泠月时,她正和张先生蹲在一处死角下,二人双手抱头齐齐朝他看来。压下心中疑虑,他伸出一只手。
姜泠月迟疑片刻,自己推开上面的杂物站起来。
张先生瘫坐在地,捂着心口后怕:“幸亏陛下无事,老臣悔矣。”
离城计划被迫延后,魏阳景命人将断裂的木柱抬上来。指腹划过木柱,他心中已有判断。
又是那只妖怪!
他翻身上马,急速往城外奔去。来到郊外,他对着旷野喊:“你究竟想做什么!替那只虎妖寻仇?”
声音回荡在山间,却无人应答。
魏阳景抽出宝剑:“既然你的目标是我,为何藏头露尾不敢出现,迁怒旁人算什么本事?”
妖怪始终没有现身,他只得先回浊郡。姜泠月本尊亲自去妖月宫寻白脸,白脸又逃了。
之后一年里,再无意外发生。
八月一场大雨后,魏阳景带族人上山祭拜。他跪在坟前,向爹娘诉说近些年的事。
祭拜过二老,姜泠月终于道:“明年此时,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义父义母。”
魏阳景疑惑:“怎么了?”
姜泠月微笑:“如今河清海晏,再无战乱,中州在陛下手中只会更好,我也是时候该去云游四方。”
魏阳景沉默良久,开口道:“我的枪法,一辈子都赢不了你。”
“陛下剑术无双,哪一种兵器在你手上,都神勇非凡。武道上,我已没什么能教你。”姜泠月依旧笑意盈盈,“你早已出师。”
魏阳景眉心微蹙,低头问:“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
“明年年后。”
半年时间转瞬而逝,姜泠月也决定启程去东边。魏阳景从浊郡一路相送,接连跨过数城,二人在一座山脚下分开。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姜泠月拜别。
“真的不留下?”魏阳景微微叹气。
姜泠月摇头,魏阳景上前几步,横卧剑鞘道:“今日我将护身符送予你,往后山高水远,唯愿泠月一路平安。也愿……你走遍大好山河,代我看尽世间繁华。”
“红玉乃仙人梦中相赠,你不该给我。”姜泠月摇头拒绝。
魏阳景不容推辞,将剑鞘塞到她怀中。指腹抚摸红玉,她忽然道:“二十年后,我必定坦诚相待,以真面目示人。”
魏阳景苦笑:“真怕我等不到那一日。”
“红玉我不能收。”
姜泠月又将剑鞘递回去,魏阳景凝视那双眼睛,终是他先败下阵。
依司命所言,魏阳景会在四十七岁时劳累过度,突发心疾,濒死前飞升。如今十年之期已到,她会在中天看着,中州在其手上,究竟是怎样一番盛世。
隆隆!
一股磅礴之气从中间将二人隔开,直冲魏阳景面门而去。所幸红玉与护体罡气同时发威,他只是擦破了额头。
守在附近的士兵便没那般好的运气,离得最近的直接被炸断双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姜泠月怒道:“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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