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景翻身跃上马背,与部从赶往王宫。
北狄改朝换代,魏大将军继任国主,一举将南署军队逼退至大江西面。就在北狄渡江之际,南署军中爆发疫病。疫病来势汹汹,北狄不得不后撤。
待疫病控住,南署国内放出十万灾民。僵持数月,灾民开始往别国迁徙。
东荣国一向孱弱,只在最外围城池接收灾民。灾民迫不得已,开始涌向北狄。
此刻北狄军营中,彻底吵翻了天。
众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开城门。谁知灾民中有无奸细,疫病会不会扩散,边城能否容纳数万灾民。
魏阳景轻扣桌案:“难道放任他们不管?”
张先生老脸僵硬:“天灾面前,我们又能如何?国主坐镇王都,殿下万不能心软,想想边城的百姓!”
魏阳景微愠:“百年前南署与我们也是一家!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殿下!慈不掌兵!”
“我的刀剑永不会面向全境的无辜子民!”
他说罢,转身走出营帐。不经意扫过路过的巡营士兵,当即走上前去拦住其中一个。
“你怎么来了?这里可是前线!”魏阳景低声斥责,上下打量其人。
“你不说,先生不说,谁又会知道。”姜泠月语调一转,“殿下心里早有决断,只是未能下定决心吧?”
将人带到营帐后,魏阳景问:“泠月,你有主意?”
姜泠月垂眸,复又仰头认真注视他:“殿下亲眼去看看,赤地千里,饿殍满道究竟是怎样一番景象。你我再加一小队人马,两日后就能遇见第一批灾民。”
双方最近的城池间隔千里,一路山穷水恶,难见绿意。又有大江阻拦,过江者又有几人。若想绕路去其他边城,一则各城有重兵把守,二则各城郡守怎可能放南署灾民进入。
出逃灾民多为穷苦人家,国内政局混乱,无暇顾及这些老弱病残。
你北狄不是仁义么,待灾民千辛万苦终于跨过大江,千里迢迢来到城池下,你却闭门不出。灾民后无退路,一旦聚集起来就是一支军队!除非你在渡江时就将其射杀,我倒要看看你魏氏小儿如何做!
当南署国主自以为丢给魏阳景一个包袱时,他已带人连夜出军营,天亮之时便看到三两结伴的灾民在赶路。
“再过几日,他们便能抵达前线。据说南署那面,回头者直接射杀,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却能留下。有人没有牵挂死在半路,也有一家人拼命过河,船一翻,全家送命。”
听罢姜泠月的话,魏阳景回想大江湍急的水流。他撤去盔甲,在地上滚满泥巴就往坡下奔去。
所幸灾民不多,魏阳景身形高大,神采奕奕,一看就是没遭过灾的人。可就算起了歹心,现在也成不了气候。
他们早已饿得面部凹陷,牙床发黑,只拖着一副残躯麻木行走。
一个头上包着烂布条的男人发疯般抓住魏阳景胳膊,拖着只剩半截残躯的小儿,眼球暴起:“我和你换!”
他指着跟在后面,身形更为瘦小的姜泠月,张开黑洞一样的嘴。这次仿佛用尽他最后一口精气,男人扑通倒地,摔出半头脑浆。
唯有那枯木般的手死死缠住魏阳景,将男人五个指头掰开,他只觉此人轻飘飘,眉心微蹙,又往前赶去。
前方一处山坡下,灾民四肢纤细,肚皮浑圆,正往嘴里塞石头打磨成的粉末。随行的亲兵不忍直视,殿下没开口,他们自不会妄动。
“将他们带回去。”魏阳景吩咐。
零零散散十几灾民听到这句话,有人竟直接昏死过去。魏阳景回到大营后直接下了命令。
在江边设置营帐,救济渡江的灾民。将其整合,半月后总攻南署。
众将领被他一句话堵回去。谁不服,现在就去江边射杀灾民,他绝不阻拦。
众人深信殿下,再无人反对。
半月后,魏阳景将灾民整合与军队一同渡江,浩浩荡荡朝南署进发。
除垂暮老人和女人,灾民全部上阵。谁冲在前面,战死后抚恤金就越丰厚。
到这般地步,灾民无路可退。
本以为北狄人救了他们,到头来还是回去送死。前有狼后有虎,但为亲人,为能吃口饱饭,灾民呐喊声滔天。
他们恨北狄,更恨抛弃子民的南署。南署集结大军,决意与北狄一决胜负。
北狄声势浩大,却并不急着发起总攻,只终日叫阵。与此同时,魏阳景率领精兵绕道,攻打南署副都。
此城富饶,地势险要,城内常年储备粮草。守城官没想到,魏阳景敢越过前方城池。
疯子。
彻头彻尾的豪赌。
不知此人真有气运庇护,还是城内有奸细,副都竟半日就被攻破。
待各地守城军调集过来,他已火烧副都跑得无影无踪。失去后援的南署士气低迷,接连被破数个城池。魏阳景一鼓作气,直逼王都。
大军兵临都城,守城官见带兵的是一位金甲红袍的小将,心中已萌生退意,口中却不断咒骂。魏阳景拉满长弓,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王宫中,早失民心的国主遭逢宫变,幼主于宫门跪降。北狄国力大增,中州内除东荣及附属小国,全部被北狄收服。
魏阳景在外征战期间,魏大将军常年奔劳,猝然崩逝。魏夫人遭受刺激,于四日后病故。
惊闻噩耗,魏阳景快马加鞭,还是没能见到爹娘最后一面。
他为爹娘扶灵,将二老灵柩送到山上,他独自撑起北狄,也曾在亲信面前垂泪。
北狄国内一片大好,魏阳景在各地下放心腹能人,大举改革。数年的休养生息恢复各地生机,也不断蚕食东荣国力。
姜泠月下凡的第八年,东荣正式并入北狄版图,中州一统。同年冬,魏阳景巡察各地。
王驾巡游到南方时,姜泠月遇见了白脸。
白脸正四处寻找奇珍异宝,想要叫沧祯开心,恰巧抢到随行官员家中。他在密室翻找时被那官员妻子发现,索性一口咬伤那女人,夺取珍宝破门而出。
整座宅邸的人都能看见一只巨型白虎跃上半空,官员看见自己家中出了妖怪,顿时大惊失色,张开双臂拦住御驾前。
魏阳景撩开帘子,诧异道:“世上竟真有妖?拿我的弓箭来。”
他拉满弓弦,对准在空中奔跑的白脸。三道箭矢齐发,瞬间刺入白脸虎臀。
白脸盛怒之下调转身形,对着地上众人发出怒吼。随行侍从全被吹得东倒西歪。
魏阳景仰头,目光晦暗,白脸却深觉被挑衅。
他抖动身躯,从胸中发出彻骨虎啸,深棕色眼珠死死盯着地面。见那凡人依旧不惧,他刨着爪子,从空中一跃而下。
“陛下小心!”众人以身护驾。
魏阳景瞳孔紧缩,拨开挡在面前的人。一片混乱中,他取来重箭,面不改色。
白脸本已至御驾丈许,重箭在体内弯折,剧痛之下再去看魏阳景,他竟发现这凡人身上有股叫他战栗的奇异之气。
他雄壮威猛的身躯似乎撞到一道无形屏障。他翻滚几圈,忽然发现御驾后还立着一人。
纱幔飘飞,黑色兜帽下露出半张银制面具。
此人,在笑?
凭着对方周身若有似无的仙气,以及对某人天生的畏惧,白脸猜出其人身份。
她哪里是笑,分明是动了怒气!
一股恶寒从脚底蔓延,白脸来不及拔出断箭,顷刻化作旋风逃之夭夭。
魏阳景收回弓箭,先拉起倒在地上的官员,才看向身后:“还好吧?”
姜泠月扶起侍从,上前几步:“宅内恐怕出事了。”
官员顺着血迹直奔卧房,猛然看到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的女人。悲痛难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魏阳景皱眉:“妖孽行凶,我恐无法给卿一个交代。”
官员抹泪:“抓捕妖怪的事,也只有各仙山上的仙师才能做到。”
白脸一路逃向妖月宫,他滚进来时,打翻了宫内灯架,各色玉器噼噼啪啪摔落在地。他一面逼出体内断箭,一面爬到顶楼楼梯口:“大哥救我!”
连敲七次,沧祯终于出现。他穿着里衣,手中拿着一壶酒,任由酒水洒在华美的地毯垫子上。
他瘫倒在软榻上,侧目打量白脸染血的毛发。微勾唇角:“人血的味道,很好……”
“我……我今日为给大哥寻找珍宝,才误伤凡人,离开时她还未断气。有件事我必须告诉您,我撞上了姜泠月。您说,她会不会来杀我!”白脸爬到沧祯面前哭求。
“啪。”
沧祯冷冷地道:“我妖月宫下矿脉遍地,还需你去找珍宝!”
白脸瑟瑟发抖:“求大哥让我在这里躲一阵。她以分身下凡,又穿着诡异,我实在害怕。”
沧祯终于起身,一改颓废:“泠月为何下凡?她下来做什么?”
白脸一五一十,不敢遗漏任何细节,讨好道:“她能下来云游,必定已不在意从前的事。”
沧祯想立即见到姜泠月,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命白脸守在妖月宫,他迫不及待前往中州。
此时一行人正聚在棚下烤火。张先生搓着双手望天:“真冷啊。”
姜泠月递去厚毯,暗自将灵力送入其体内,语调平淡:“您的腿又疼了,寒气若再入体,恐怕连马都不能骑。届时您是想坐马车呢,还是准备与人同乘?”
张先生老脸微红,转头看沉思的魏阳景,倔强摇头:“我要守在陛下身边的。”
他取出酒囊,微笑道:“这可是最后一点,我只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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