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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这怎么是不想干的呢?”马蹄北转了个方向,烧着火红烟丝的烟袋锅从对方下身微微划过,吓得陈长江一高蹦得老远,捂着受伤的□□面色痛苦不堪。

“怎么了,动作太大,扯着蛋了?”马蹄北抽着烟开着陈长江的玩笑,棋盘旁边的两个老头儿还在钻研他们的棋局,似乎外界的变幻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别跳了,继续问。”大概觉得有这样的队友实在算不上光彩的事情,高岩催促着陈长江,同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地粉碎了身后小混混的又一次偷袭。

“哎呦,你不错呦。”咕嘟着旱烟的马蹄北称赞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做警察的话,可以来我这儿。”说话的神情比老狐狸还狡猾。

陈长江赶上来:“这么忽略我怕是不太厚道吧。”

“那你也得原谅我,”马蹄北说,“别忘了,我是混帮派的,厚道这个词和我不发生关系。”

“如果我实在想要计较呢?”陈长江眯着眼睛,用极其危险的语气问。

“那你身上仅存的蛋可能要保不住了。”马蹄北随意地回答说。

陈长江眨巴了两下眼睛,夹着腿凑到棋盘边,又不放心地后退了两步:“让我们搁置争议,开启今天的话题吧。”

“真是啰嗦。”这一点上,高岩和马蹄北的意见倒是一致,陈长江刚想要反驳,目睹高岩在他唠叨的时候又兵不血刃地粉碎了一波偷袭后,乖乖地没有反驳。

陈长江沉下声音,爆出魏德华的名字:“你的人绑架了他的妻女,要我独自到这里赴约,否则就会撕票。”

马蹄北面无悲喜:“有这样的事儿?”

“废话,”陈长江尖声说,“不然我找你来干什么,玩蛋吗?还是自己的!”

马蹄北用满是青筋的手指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这件事是谁做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寂静无声。

众小混混面面相觑,轮流看着身边的人。

“问问各堂口的人,有谁做过这件事。”随着命令的发布,手持利刃的混混们立刻拿起手机往歪拨,而刀架在脖子上的马蹄北仍旧对着棋盘上的对弈指指点点。

几十声没有回报之后,马蹄北咕嘟着手上的烟说:“猴崽子,你们怕是找错人喽。”

陈长江疼出满脑门的汗:“你不会是骗我吧。”

“骗你?”马蹄北眼珠一转,在烟雾中悠悠地说,“怕是你还不够格。”他的手在棋盘上呼拉了一下,棋局被毁,马蹄北说道,“人家都欺负到眼皮底下了,还不出手吗?”

棋盘被掀翻,在空中翻转落定,只听“当”的一声,被烟渍,油渍浸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棋盘落定的那一刻,局面瞬间逆转。

陈长江眨吧了两下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发生了什么?”

只见高岩仍旧站在原地,像一动没动一般,只是原本架在马蹄北颈边的刀此刻正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持刀者正事那个穿着跨栏背心的下棋老者,被烟熏黄的背心上还有十几个破洞,想来是十分清凉了。

他对面拿着蒲扇的对弈者双手飞速接下掉落的棋子,在瞬间按照原先的棋局复原。

而马蹄北,还在座位上抽着他的旱烟。

认清形势的陈长江为了下半身的幸福,当机立断跪了下来,整个人顺从地贴在马蹄北身上:“一定是有人故意挑起我们之间的猜忌,接你的刀,杀我,”他吧啦着晶亮的小眼睛说,“怎样,不信吗?”

马蹄北焦黄的眼珠在他身上滑了一圈,嘬着旱烟:“我信,你小子虽然贱,还不至于来找死。”

“虽然听起来不像是夸我的,”陈长江嘿笑着,“我还是笑纳了。”

“你小子脸皮还挺厚,”马蹄北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掐着陈长江的脸蛋儿,感慨着说,“拿来纳鞋底子应该不错。”

带钩的指甲里满是经年的老灰,抠进细嫩的皮肉里,陈长江还不得不摆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来:“随您喜好,就是怕不经使,累着您的脚。”

“还挺会说话。”马蹄北咕嘟咕嘟地抽着旱烟,呛得陈长江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玩够了的老头儿终于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膛里的灰烬:“你们真是被人算计,不是为了来找我老蹄子的麻烦?”

“当然不是,”陈长江双手握拳,在那两条穿着粗布裤子的腿上来回敲打,“我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找您老人家的麻烦呀,除非是活够了。我们真的是救人心切,不然您想啊,这世界上有谁敢单枪匹马冲到您老人家的地界上给您找不痛快呢,那不就相当于上赶着投胎吗?”说着,朝高岩使了两个眼色,示意他顺着自己说两句。

谁料,高岩别开眼,根本不理会他这茬。

陈长江只得继续手上的活,给马蹄北来个全身马杀鸡。

“小伙子手法不错啊,”马蹄北用酥软的声音说,“要是以后混不下去,可以来我手下的按摩房。”

“哎收到,多谢老大赏饭。”说着,更加卖力地捏起来,“不过吧,我觉得这事儿是这样,有人对我不利不要紧,我是个不值一钱的小角色,可是有人算计您老人家就是作死了,那江湖上谁不知道马蹄北的赫赫威名,竟敢打着您的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无恶不作,真是气死个人了,您说是不是啊?”

“他们做什么了?”马蹄北问。

“烧杀抢掠,打家劫舍,那是无恶不作。”陈长江揪着鼻子说。

谁知道马蹄北竟然呵呵笑起来:“那说明我老蹄子的名声还挺能唬人的,出去作恶都要挂上我的名号。”

“不是,您老不能这么想啊,”陈长江说,“不是您做的事儿,往您身上栽,那将来判刑的时候,这玩意不也得加在您身上吗?”

就这几句话,激得外圈的小混混一个个张牙舞爪地想要把陈长江撕之而后快。

马蹄北抬起一只眼,斜瞟着眼前的人,那短短的一分钟,陈长江仿佛已经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

那老家伙忽然一笑,用烟袋锅拍拍自己的肩膀:“怎么不敲了?”

陈长江更加卖力起地捏起来:“您好好想想,我的话是不是有道理,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七灾八难的……”结果被烟袋锅一下子敲到脑袋上。

“小子,”马蹄北望着一言不发的高岩,“算你欠我一个人情,认还是不认?”

高岩探究似的回望他,没有立即回答。

马蹄北轻笑起来:“人生在世,总有些际遇是躲不掉的,福祸相依,或许有一天我真的需要你的‘照顾’呢?愿不愿意卖我这个人情。”

“愿意愿意愿意,”陈长江在旁边点头如捣蒜,直给高岩抛眼色,“快点头啊,答应吧,小命儿捏在人家手里,这时候提什么要求不能配合的?何况人家只是要一个人情,又不是要做你的情人,快答应!”

在陈长江的鼓动下,高岩勉强点头:“或许,你知道这件事和谁有关吗?”

马蹄北眼中精光一闪:“或许,是那帮人干的。”

“谁?”陈长江、高岩异口同声。

“前几天有人装成我马蹄北的手下在外面捣乱,被我的人抓到爆揍了一顿关在地下室了。也让他们打电话了,本想着等人来赎的时候来个一网打尽,结果一直没人来,还白白浪费粮食,”马蹄北喊道,“来人啊,把那帮孙子拉出来,看死了没有。”

看着那帮被揍得不成人形的家伙,陈长江感觉自己的视觉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

其实被折磨得不成个样子的人也根本不是什么死不招供的硬汉,实在是没人去提审他们,有的只是兴趣到了,或者酒后去发泄的帮派分子,把他们打得死去活来的,却根本没空听他们说什么。

这下几个人一看有人要听他们说话,感动得鼻涕乱飙,抱着陈长江的裤腿,将自己的身家经历抖了个干净。

陈长江打断他的话:“少说没用的,否则我会踩碎你的蛋。”

对方吓得一个哆嗦,陈长江在心中暗喜,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说,是谁让你们装成马蹄北老大的人?”

“是……是……”

那人犹豫的时候,陈长江的目光在对方身下要紧的部位流连着。

收紧惊吓的人捂着下身:“我说我都说,是公司,是我们的公司派的活儿。”

“少废话,你到底是什么狗屁公司?”

“正翔医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真的假的?”陈长江再一次确定道。

“真的真的,咱可不敢说谎,”地上被揍到血肉模糊的人说,“咱们哥几个为公司办事儿被抓了,连个来问的人都没有,我是不可能说谎包庇他们的啊。”说话间,留下两行晶莹的鳄鱼泪。

“你们都办什么事儿了?”

“是是是是我让我们找人去绑架一对母女,后来我们哥几个商量着这钱太好赚,便宜自己不能便宜外人,就就自己做了……”

“人呢?”陈长江问。

“送……送到公司了。”

“然后呢?”

“我是真不知道啊,”那人说,旁边的几个同样惨烈的帮忙补充说,“确实,我们就是底下跑腿儿的,交给公司经理了。”

“经理是谁?”

“不知道,”那人摇头,急切地说,“真的,说白了我们几个也就是个临时工。”

“那你们怎么被抓到的?”陈长江指着周围的环境凶巴巴地问。

“实在没有饭辙了,假装帮派还能混口饭吃。”其中一个鼻青脸肿的说。

另一个鼻青脸肿深沉地感慨:“入戏太深,情不自禁。”

“揍死你都活该。”陈长江一脚把他踹飞。

得到线索后,高岩跟马蹄北交涉后跟对方确定会把几个人质送到警局的时候,被陈长江拐着地往外走,直到车开出安文门的范围陈长江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有那么怕吗?”高岩握着方向盘,仍旧是一副万年冰块脸。

“谁说我怕了,”陈长江刻意抬高音量,“我那是给你面子,没全面发挥,不然分分钟血流成河。”

“是么?”

“你这个疑问词深深地伤害到了我的自尊心,”陈长江严肃地交涉,“请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先把你的手收回去。”高岩看着自己臂弯上缠着的手说。

“我这是,”陈长江讪讪地收回手,“你衣服有点皱,我帮你拉拉,哎呀,你说你妈该多操心。”

高岩懒得和他计较:“我会把查到的线索传回局里,详细资料我们很快会拿到。”

“费那个劲干嘛?”

陈长江大摇大摆地取出手机,点开视频通话,屏幕瞬间被一个哭红过眼睛的大胖脸占据,话筒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太好啦,陈长江,你小子没死!”

“克制克制,”陈长江转了个角度,将高岩收进取景框里,“有人在的时候,不要老叫我小名,哈哈哈,小时候我家里孩子少,为了显示人丁兴旺小名就叫陈长江。”

“根据我们了解,”高岩无情地戳穿他,“你是孤儿。”

“啊,八岁那年收养我的养父母给我起的。”陈长江擦着头上的冷汗。

“根据记录,你一直拒绝被领养,所以没有任何……”

“对对,那家人对我不好,那老头儿老是半夜站在我床头看我睡觉,吓死个人了,我就跑回来了,三天,就没留下记录。”

“是这样啊。”高岩说。

“就是这样,”为了阻止自己满嘴跑火车,陈长江对千层饼说,“党和国家交给你一个神圣而严峻的任务,查一查正翔医药,前世今生从姥姥舅舅到祖宗十八代的资料我都要。”

千层饼抹了把鼻涕,展开笔记本开始工作,霹雳弹凑到手机镜头前跟老朋友寒暄。

“那是什么?”高岩对手机里传来的怪叫声发问。

陈长江开始绘声绘色讲起霹雳弹的来历,还没讲完的时候,千层饼的大脸又占满了屏幕:“是何立业,正翔医药的法人是何立业。”

“何立业?”高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确定?”

“比我爸是我爸还确定。”千层饼嚼着披萨饼说。

*

“求你们了,把我送去女监吧,求求你们了。”

负责押送的警察很无奈。

有多无奈的,就好像有一个二百八十多斤,穿着超短粉色护士裙,胡子拉碴的大叔抓着你的手撒娇似的喊你小哥哥那么无奈。

他很想喊对方闭嘴,但是警察的职业素养又不允许他这样做。

在午高峰时段的公路上,速度根本提不起来,他们的车子只有跟在龟速的车流后挪动。

“你的手还在流血。”警察克制着语气提醒“护士”林蒋。

林蒋对上来帮忙的小护士怒目而视,吓得对方缩在一旁根本不敢上前,而他自己则继续追在帅气的警察旁边:“我的手没事啦,我自己就是护士,倒是小哥哥你,做警察那么辛苦,身上有没有伤,让我给你看看……看看呀。”

说话间,他假装柔弱地靠在警察身上,胖手指攀上顺着警察的肩膀,顺着领口就要往下滑。

忍无可忍的警察出手如闪电,制住那只作乱的胖手:“请自重,如果再这样的话,我要……”

林蒋肉乎乎的身体立刻贴上来,学着美女吐气如兰的样子朝警察脸上喷出自己的口气,顺带着直抛媚眼儿:“你要,你要,你要做什么?”

说话间,红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娇嫩的脸蛋儿上娇艳欲滴,稀稀落落的胡子点缀其中,为柔媚间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

只是在场的警员无福消受,毕竟绝世的艺术品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到他的美。

就在穿着超短护士裙的林蒋顾影自怜的时候,被车厢外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吸引,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噪音,不详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他紧紧地抱着警员的胳膊,脸望着声源处:“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只听“轰隆”一声,一辆失控的大挂车在公路上躲闪不及,车头狠狠地撞在路尾的车厢上,原本秩序井然的街道上霎时间一片嘈杂。

有不少司机带着车载灭火器赶来熄灭可能引发更大事故的火苗,更多的热心市民自发地组织救援。

受伤的车厢里负伤的警员呼吁大家先救其他人,众人合力将其中伤势最重的“护士”抬下被撞扁的车厢,安置在路旁的隔离带上。

当大家极速返回车厢里抢救伤员的时候,一双黑色的沾了些泥土的鞋子停在林蒋身边,那人蹲下身,用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指尖探了探他脖颈的脉搏:“命可真大。”

林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看见少了一颗扣子的衣襟,被撞伤的脖子随即被一只铁手扣住,短短的几秒钟后,林蒋永远地失去了呼吸。

他丧命于同一天的第二场车祸,死不瞑目的他并不知道,如果他还活着,还会遭遇第三场,第四场,第五场事故,直到他丧命为止。

*

“我不要律师,请回吧。”

这是何立业对赶来警局的律师说的第一句话,没有问候,更没有请求,他对自己的人生已经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律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文件摆在桌上:“我是您儿子请来的……”

“我不需要。”何立业直接拒绝,起身走到门口去呼叫看守。

“您儿子让我转告您,那个诬陷您的护士已经被处理掉了。”律师双手交叉合于胸前,依旧是那副赤诚的模样。

面对赶来的民警,何立业隔着可视窗向外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开。

再转回来的时候,他脸白得跟墙壁上刷的粉一样,要抓着房门上的栏杆才站得住:“你是说,他杀了那个人?”

“他处理掉了诬陷你的威胁。”律师挑拣着合适的字眼儿。

何立业向前一步,摇头苦笑:“他杀了唯一可以证明我清白的人。”他在心里明白,何宇宁是一点后路也没准备给自己的父亲留。

他蹲下身,用手捂住脸,痛苦的呕哑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会面结束后,连进来接人的警察都不忍打搅他的悲伤,何立业抬头望着陌生的执法者,泪水淹没了他悲伤的脸,他用从未有过的悲戚声音说:“我没有儿子了,我再也……没有儿子了……”

*

高岩掌控着方向盘:“你要去哪儿?”

在副驾驶上睡着的陈长江“咕噜”一声翻了个身,顺便伸了个懒腰,刚要说话,意识到不对劲儿,赶紧把嘴里的奶油蛋糕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你说什么?”

高岩叹了口气:“我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陈长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帅气地说:“不必。”

“你的身份,有警察在旁边行动应该会方便点。”

对高岩的话,陈长江报以冷笑:“所以,你是爱上我了吗?”

高岩一打轮,把车停在路边,对副驾驶上的人说:“下车。”

“怎么?”陈长江却忽然兴奋起来,“被我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少废话,事态紧急,没空跟你这儿打哈哈。”

高岩的话陈长江勉强表示同意:“你回警局审问何立业,务必把他身后的人挖出来,我速速赶去正翔医药查找姜妍母女俩的线索。”

“就这么说定了。”高岩说,他并没有向陈长江透露警方已经初步锁定幕后主使是谁,因为这种事依照陈长江的智慧一定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能是推测。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能证实推断的线索,将真相公之于众。

“走就走,大爷才不稀罕你这破车呢。”陈长江在一旁撩着狠话,对高岩以及他的座驾极尽嘲讽之能事。

高岩强忍着听他说了三分钟,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方向盘上:“你说够了没,说够了赶紧走。”

陈长江在脚垫上猛跺一通,急赤白脸地说:“我要是有钱,谁稀罕坐你身边?”

“呵,”高岩深吸一口气,“所以呢?”

陈长江在副驾驶上扭来扭去,用指尖揪着高岩的衬衫袖子:“高岩哥哥,你就帮帮人家吧,我这也是助人为乐的行为呀……”

“松手,还有闭上你的嘴,”高岩摸出钱包将里面的现金抓出来塞过去,“快走快走,你再在我晃荡,真不保证我能做出来什么。”

“你还想做什么?”陈长江捏着钱,欢快地跳下车,忽然回头翘着兰花指扒着车门,“你这个禽兽!”

说完,对着面色铁青地高岩比了个心,然后扭身,用翘臀抵着车框为高岩关上门,用屁股对着车窗跳起妖娆的舞步。

高岩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到警局之后,他依然觉得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劲儿。

然而身上的伤和心上的疲惫并不能是休息的理由,回到警局的第一时间,高岩就一头扎进审讯室里。

面对何立业,高岩发出感叹:“只是几个小时没见面而已,怎么感觉你苍老了许多。”

“警官也是啊,”何立业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很疲惫的样子。”

高岩活动着肩膀:“刚刚跟人打了一架。”

“你的手臂拉伤了。”何立业说。

“你的语气好像我警校时候的教练啊,”高岩问,“你练过?”

“要是不介意的话,”何立业说,“我帮你按按。”

“当然。”高岩亲自给他解开手铐。

何立业活动了几下手腕,把高岩按在椅子上,从肩胛骨开始顺着骨节和筋脉一点一点揉搓按压。

“你的手法好专业啊,”高岩说,“你真的没练过?”

“我这手法呀,都是儿子腿坏掉之后学的。”何立业一边按揉一边说。

“你们父子的关系很好吧,”高岩羡慕地说,“我跟我爸一年说不上十句话,实习的时候没有经验,出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我爸连医院都没去,还打电话给我骂了一顿,说我给他丢脸了。”

“你一定很伤心。”何立业说,他完全能想象得到一个孩子在医院孤立无援的样子。

“还好啦,我的叔叔很照顾我,他也是警察,从小就是我的榜样,我跟他的关系反而比和父亲好。而且那时候上初中的表弟每天放学都去陪着我,”高岩想起田肖铭初中时青涩的模样,微微晃了晃头,“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是啊,”何立业说,“再也回不去了。”一句话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高岩提醒他。

何立业回过神儿:“我和我儿子,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会呢,”高岩说,“如果我爸爸肯给我按摩的话,我大概睡觉都会笑醒的。”

何立业仔细观察着高岩的表情,确定对方的神色里没有隐藏的讽刺,没有刻意的迎合,只有满心的羡慕后,长舒了一口气,稍稍放下一些戒备:“不一样的,”他感叹着说,“你的父亲不会拿不出手术的钱,让儿子残废的。就是因为我没用,太死板,赚不来钱才让我儿子一辈子坐在轮椅上站不起来的。

“你别这么想。”高岩试图劝说。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何立业说,表情里有无限的寥落。

“你已经尽力了。”

“可是拼尽全力有什么用?”何立业凄凉地反问。

高岩没有回答,半晌何立业痴痴地笑起来:“你也回答不出来了吧,七年前的那天,我儿子瘫在地上再也站不来的时候,也曾这样反问我。当时的我和你一样,哑口无言。”

“所以因为愧疚,你纵容并且包庇你的儿子作出这样的事?”高岩的问题迅猛无情,像一把锋利的刀切碎了之前还算温情的局面。

何立业神色激动地说:“我都说过了,那孩子是我绑架的,七年前,我去讨薪的时候,就是那个警察,就是那个警察把我抓起来的。”

“我并没有说他犯了什么事。”高岩点醒他。

何立业机械地松开高岩,回到对面的椅子上坐好,用空洞的声音说:“你的手臂拉伤不是很严重,但是因为有旧伤,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有空的时候去医院看看。”

虽然,为他的护子之心感动,高岩还是不得不提起另一个话题:“正翔医药你有印象吗?”

何立业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迷惘,不过很快他就把情绪隐藏起来。

“你没听说过。”高岩说出他的结论。

“谁说的,”何立业说,“我当然听说过,我很熟。”他直觉上知道自己要给出和警方透露的信息相反的证词。

“有多熟呢?”高岩问,将眸光藏在暗影深处。

“很熟……很熟,”何立业说,“我……”

“你怎么样啊?”

面对高岩的逼问,何立业心上一乱,胡乱答道:“我经常和他们老总一起吃饭,我们是老朋友了,很多年的那种。”

“是吗?”

面对高岩的反问,何立业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漏洞,因为如果对方问起正翔医药老板的名字,自己都编不出来的。

果然,对面干练从容的警察从不会令他失望:“正翔医药老板的名字是什么?”高岩探了探神,作出聆听的模样,“我洗耳恭听。”

“我……”何立业愣了一会儿,忽然那改口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刚刚不是说你们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

何立业满头大汗,眼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忽然间他脱口而出:“我们熟到互叫外号,实在太熟了,平常也用不到,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高岩取出怀里的复印件放到何立业面前,上面是工商营业执照的复印件,上面法人的那栏后面明确地印着何立业三个字。

看到文书的那一刻何立业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咬紧了牙关,下定决心一个字也不再透露。

“怎么了,”高岩指点着文件,“我们之前交流得很好嘛。”

何立业抱起胸,作出经典的自卫动作,下意识地坚定自己的想法。

高岩收回手,从兜里取出之前陈长江当作证物交给他的字条,上面还沾有他的血汗,一同放下的还有技术部门提取的姜妍母女的照片。

照片上的两人穿着亲子装,迎着太阳笑容如出一辙,母女俩脸上都有小小的梨涡,正隔着屏幕对何立业笑着。

“这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被正翔医药的人设计绑架,现在生死不明,”高岩伸出手,握住何立业刚刚获得自由的手腕,“我请你,救救这对母子,救救她们的家人,拜托了。”

听到消息的何立业徒然地张着嘴,霎时间五内俱焚,整个人如遭雷劈。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的话,你也知道在这背后操纵这些的人是谁,请你帮帮我们,帮帮这对母子,只有你能救她们。”

“我……我……”何立业困惑着,犹豫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不仅仅是帮我们,”高岩蹲下来,仰望着眉心纠结在一起的何立业,“同时也是在帮你自己呀,你就这样放任他越走越远吗,趁现在还来得及,趁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余地,趁着这对母子,还活着!”

何立业猛然睁大眼睛,却不知该望向何处,他张着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高岩握紧了他的手,在静默中等待着。

最终何立业半仰在椅子上,徒然地闭上眼睛。‘

”不知道。“

是他给警方的回答。

高岩重新替何立业戴上手铐交给负责看守的同事,从审讯室出来的时候,门口堵了一堆人。

孟勤伟年轻嘴快:“怎么样老大,招了没?”

高岩摇着头:“什么都不肯说。”

孟勤伟挠着自己的短毛寸:“哎呀,就是他儿子干的,抓了就完了,费这劲干嘛?”

孟涵在表弟头上毫不留情地拍了一巴掌:“不懂别乱说话,现在我们只是推测,对何宇宁只能是问询,而如果何立业指认自己的儿子做了非法的事情,我们可以以嫌疑人的身份对何宇宁行使调查权。”

“而且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救姜妍母女,现在他把所有矛头引向□□,我们将计就计不打草惊蛇是上策,否则很容易引得狗急跳墙。”高岩补充道。

孟勤伟拍着脑袋:“哥,你别说了,我脑瓜银子嗡嗡的,怎么咱做警察的就这么憋屈呢。”

“限制公权力是为了维护更多人的权益,”高岩捏着后辈的肩膀,“警察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这是维护整个社会最根本的底线。”

说话间,高岩的脑海里不禁浮现起那一张永远带着戏谑的,玩世不恭表情的脸,他不禁要想,今天,如果是那个人站在这里,他会怎样做?

*

刚和千层饼汇合的陈长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擦着鼻涕骂道:“NND,是哪个王八犊子骂老子?”

千层饼翻了个白眼儿,两手捂着霹雳弹的眼睛,催促道:“你丫倒是快点呀。”

陈长江回嘴:“我倒是想啊,这家伙嘴太硬,能赖我吗?”

“那赖我?”千层饼用手指着自己,又赶忙恢复捂着霹雳弹的动作,一边捂一边安慰它说,“小乖乖,你乖乖的哦,我们不看这些,这些东西太血腥恐怖,少儿不宜哦。”

“被你们绑来的女人和孩子在哪里?”陈长江问,连他自己都为语气里的阴冷气息所摄,然而脚下的人仍旧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呸,什么女人孩子,我不知道,”秃头叫嚣着说,“想找妞儿去夜总会,我们这儿是正经公司。”

“哎呀,”陈长江单手捂住脸,指着空荡荡的办公间,“连个装样子的办公桌没有,你说你是正经公司?”

“怎么?”男人反问,“你有意见?”

“真是,”陈长江看着男人胸口上的脚,确认是自己踩着他而不是他踩着自己,扭头向千层饼求助,“他为什么不怕我?”

千层饼耸了耸肉肉的肩膀:“我怎么知道,可能因为你不够凶吧。”

“我不凶?”眼眶都差点吓掉出来,陈长江一声狮吼,摆出狰狞无比的表情。

千层饼歪着脑袋,一副痴呆模样,忽然一个哆嗦回过神儿来:“我懂了,大概是因为,咬人的狗不叫吧。”

“你什么意思?”陈长江问。

“就是你话太多了,”就在陈长江准备行动的时候,又被千层饼打断,“不要摆姿势耍帅,那样子特别LOW。”

陈长江收回咸蛋超人的招牌姿势,蹲下来,面容悲戚地说:“我真的不想这样的。”然后重演了之前对魏德华做的事。

几声惨叫过后,男人哭嚎着要招供,光亮可鉴的脑壳上蒙上了一层水雾。

“说吧,女人和孩子在哪儿?”陈长江问,时刻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男人挥舞着变形的手指挡在胸前,“但是我听说了,我听说女人被带到祝后山了。”

“祝后山?”千层饼激动地跳起来,“祝后山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男人期期艾艾地说,“我要是知道,也不能在这儿等你们啊。”

“他们是谁?”

“正翔科级的骨干,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总之正常发工资就好了,我是在茶水间杀时间无意间听说的,好像,好像是要……要要……”

“到底要干什么?你倒是快说呀。”千层饼一激动,霹雳弹从怀中逃脱,落地的时候正巧落在男人受伤的手指上。

“我说我说,”男人狂飙眼泪,“我听见他们在商量,老板要他们做掉那对母子。”

“什么?”陈长江蹲下来,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他们的计划是什么,要怎么做?”

“活……活埋。”

“什么时候的事儿?”陈长江拖着男人往外走,马不停蹄地往祝后山赶路。

在街上以警察的身份拦下了热心市民的阿斯顿·马丁DBS,当然,对男人的审问并没有结束。

后排座椅上,光头被两个男人和一只猫包围,稍有不从,就有破相的征兆。

“他们埋人的具体地点在哪里?”陈长江黑着脸说,心里急得不像样子。

“我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没等其他两个人反应,蹲在千层饼肩上的霹雳弹一爪子过去,挠了男人一耳朵血。

捂着伤口直朝陈长江身上贴,光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真不知道啊。”

“问啊。”陈长江拍着他的大脑袋。

“我找不到他们。”光头都快哭出来了。

“电话呢?”千层饼翻出男人的手机。

“他们的电话打不通,”男人说,“我试过,从来只有他们找我的份。”

千层饼试了几个备注为经理的电话,都是无人应答的状态,他抽出电脑开始追踪手机信号的位置。

光头对于几个主管上级的了解,基本上等于没了解。

陈长江问道老板的时候,也是一问三不知,抑郁地陈长江都快怀疑他是敌人派来耍他玩的。

“老板的姓名,年龄,性别全不知道,”陈长江戳着他的光头说,“你就不怕被拐进传销组织?你妈怎么教你的。”

“我妈是公司的保洁,”光头说,“就是我妈让我上这儿上班的。”

“我今天就是上这儿来拿我妈落这儿的清洁剂,昨天公司正式散伙,她说不拿回家可惜了,要不我也不能让你们抓到。”

“等你回家,替我谢谢你妈。”陈长江哭笑不得地说。

正这时候,千层饼手里的电话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亲爱的妈妈。”

光头连连求饶:“让我跟我妈说两句话吧,这拿个东西半天没回家,她会着急的。”见控制自己的人还在思考,男人追加筹码,“我妈可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你们想知道的事儿,我不知道,但是她保不齐晓得呢。”

“好吧,”陈长江和千层饼对视一眼,“记得不许乱说话。”

千层饼把手机放在光头耳边的那一刻,他前一秒病怏怏的一颗小土豆,立刻变成斗志昂扬的大炸雷,用震破苍穹的声音向他妈求救:“妈呀,快报警,我被绑架啦,他们还虐待我打我,快报警,快帮我报警,救我,救我啊……”

结果,叫了半天,电话那头一点动静儿都没有。

光头疑惑地叫了两声妈,哭丧着脸说:“完了,我妈一定是心脏病犯了,她身边要是没人的话可怎么办啊。”

“听着小子,我们就是警察。”陈长江这话一半儿是说给开车到的司机听的,毫不客气地在光头脑袋上敲了一下,“让你妈报警,不还是得转到我们手里吗?”

说话间,悄悄抽出裤袋里的剪刀,对准了光头的下身,手段极其隐蔽,保持在开车的司机无法从车内后视镜发现的姿势上。

男人吓得直哆嗦的时候,千层饼把手机翻过来,原来刚刚他只是启动了反转静音的功能:“这次是真接喽,为你下半身的幸福想想吧。”说着,按下了接听键。

结果,没等男人告状,他妈妈在电话那头给他一顿臭骂,好不容易安抚好母亲激动的情绪,光头问:“妈呀,你知道咱们经理的联系方式吗?”

“我怎么会知道,”妈妈粗声粗气地说,“我只是个扫地的而已,你找他们干嘛?”

光头苦想借口的时候,母亲已经脑补出一场大戏:“是不是他们欠你工资没发?这帮王八糕子,生儿子没□□儿的玩意……”

“没有没有。”男人赶紧保证说工钱一分不差,才安抚住母亲的情绪。

“那你找他们干嘛?”

“哎呀妈,你别管了,咱们老板你知道是谁吗?”

原本接母亲电话男人根本就是想要借机把自己被劫持的消息传递出去,他也根本没指望母亲认识老板,谁料母亲脱口而出的四个字让现场气氛为止一振:“我知道啊。”

“你知道?”男人忽然间慌乱起来,“妈呀,你真知道假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我真知道,”母亲说,“我见过老板,就刚开始筹备公司的时候,我跟你爸吵架离家出走在公司过夜,看见过经理把一个男人迎进公司,看那个阵仗,一定是幕后的大老板。”

在下身遭到威胁的时候,男人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追问道:“你听见他们叫他什么了吗?”

“哎呦,离得太远,我可没听到。”

“大老板长什么样儿啊?”儿子继续追问。

毫不知情的母亲慢吞吞地回答说:“哎呀,那我哪儿看得清,我是溜进公司过夜的,那么黑。”

“你刚刚明明说你看见的。”儿子急起来,“你看见就说看见,没看见就说没看见,你一会儿看见一会儿没看见,你很容易抱不上孙子的。”

“猴崽子你急什么,我是趴在门缝里看的,你妈我只看见了背影嘛。”

“那背影是什么样儿的?”

“我记得他是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的。”

“苍天啊,阿姨,您可是帮了警方一个大忙,也帮了您的儿子。”陈长江交代她不要乱走,会有警员去找她了解情况,然后在对方一头雾水的时候挂断了电话,将刚刚的收获告知高岩。

得知姜妍和孩子很可能在祝后山的某一处,高岩说:“你们先去,我会派人配合你们。”

“何宇宁那里就拜托你了。”陈长江说。

“有人证就好办了。”高岩说,“是你帮了我大忙。”

“你忽然间这么客气,”陈长江略显扭捏地说,“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等事情都解决了,”高岩说,“一起喝杯酒吧。”

“喝到你叫爸爸。”

“喝到你叫爸爸。”

*

门铃响起的时候,轮椅划着欢快的圈子飞到玄关处,拉开大门,看见举着警官证的高岩,何宇宁脸上有一瞬间的落寞:“是你啊。”

“你认识我?”高岩眯起眼睛,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我见过你,”何宇宁主动解释说,“你是负责我父亲案件的警员,我去过你们办公室,和律师一起去的,你应该对我没印象。”

高岩点点头,的确,在案件侦查阶段,是谢绝亲人探望的。

高岩直接向他出示了警队签发的逮捕令:“警方接到举报,你涉嫌一起刑事案件,请跟我们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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