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千层饼交换了最新情报后,陈长江拨通了肖清月的电话。
“喂,你怎么样?”
对面先是抽气声,然后是肖清月带着哭腔的叫嚷声:“混蛋,是你啊。”
“当然是我喽,不然是那个书呆子吗,你觉得以他的智慧逃得了吗?”
陈长江懒洋洋的声音传过去,有奇异的治愈效果,肖清月收敛哭声:“你还好吗?”
“你问我还是问他?”
“别笑我了,”肖清月跺着脚,“你快说啊!”
“有我保驾护航你怕什么,真是的,信不过谁还信不过你四哥哥吗?”感觉到紧紧黏在自己身后的人影,陈长江索性在围栏上坐下来,大咧咧地岔开双脚,故意露出空门给对方,他时间紧迫,可没空跟这帮人玩你追我赶的游戏。嘴上还说着戏谑的话,“这两天跑来跑去的,我觉得这身材有所提高,”他拍着自己的胸肌说,“要不要哥哥给你拍张照片验验货?”
“你说什么呢。”肖清月大窘。
“那有什么了,都是成年人,再说,你不提前验验有没有毛病以后出问题怎么办,”身后的暗影越来越重,陈长江悄悄调整手肘的角度防御着,嘴上苦口婆心地说着,“四哥哥可都是为了你和陈长炜的幸福……”
一只手毫无征兆地搭在陈长江肩上,就在触到他的前一秒,陈长江动了。
他出手如闪电,擒住那只罪恶之手,然后猛地扭转身体,躬身顶肩……
然后就是他和高岩四目相对的时间,陈长江翻着眼睛看了看两个人搭在一起的刘海儿,想说句俏皮话缓解尴尬:“我们这叫耳鬓厮磨吗?”
说完,自己都觉得反胃,周身起了一阵恶寒。
赶紧松开握在一起的手,高岩不耐烦地甩了甩,陈长江直接在裤子上蹭着:“一个大男人,手那么滑。”他吐了吐和头,在心里加了一句,“好恶心哦。”末了,恶声恶气地问,“你来干嘛?”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高岩懒得跟他解释,把手里的药丸丢给他。
陈长江抽抽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谢了。”在心里生陈长炜的气,然后暗自在自己腰上掐了下。
高岩瞅见陈长江偷偷掐自己,以为他又要出什么怪招,抱着手臂看着。
陈长江见高岩一脸等戏看的模样,忍不住出声驱赶:“干嘛呢还不走,等我给你买夜宵吗?”
“四哥哥是谁?”高岩突然问,这个问题着实吓了陈长江一跳。
“吓,”他单手挡在胸前,一副受了惊的模样,“你怎么知道的?”
“你刚刚跟电话里的人说的,”高岩提醒他,“资料上显示你是孤儿,他是你的亲兄弟吗?”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懂不懂?”生气的陈长江转身就走,他在心里祈祷那帮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长点脑子,千万别在警察跟前冒出来,不然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去了,尤其是在高岩这个是敌非友的家伙之前。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陈长江疾打算疾步离开时,一直跟踪他的人以为监视暴露,索性在大马路上一字排开挡住他的去路。
陈长江单手捂着半边脸:“我真是没眼看了,你们是猪吗,你们是猪吗?没看见后面有活人吗,看不见吗,你们出来干什么?”
高岩跟上陈长江,在他耳边轻声问:“他们是谁?”他关心的是这些人跟在查的熊孩子绑架案和其间的几起命案之间有什么关联。
换句话说,他在乎的并不是陈长江的死活,这一点当事人陈长江心里不仅明白,还懂得很透彻。
“不认识唉,”陈长江叹着气,“可能是来找你的吧。”说话间朝对面气势汹汹的人打眼色,意思是“这人是警察,识相的赶紧跑。”
谁曾想,接收信号的人以为他挤眉弄眼是来挑衅的,索性上前一步,一拳朝他打过来。
陈长江一高窜到高岩身后:“你是警察,我是老百姓,你得保护我啊。”然后手扶上高岩后腰,用力一推。
“哎呀,还有帮手是吧。”对面领头的人二话不说,揪起高岩的衣领就要打下去。
高岩压着对方的手:“你们是什么人?”
陈长江生怕是自己的仇家说出什么不利的话,举着手臂像僵尸一样冲刺过去,将碍事的高岩撞得直转圈,陈长江则带着惯性作用的冲击力将对方撞倒,两大男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经过一番剧烈的挣扎,占了上风的陈长江跨坐在对方腿上,将那人压在身下,附身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老实说,是马蹄北叫你来的吗?”
地下受了奇耻大辱的男人,涨红脸颊,一头撞在陈长江的下巴上,骂道:“什么马蹄北马蹄南的,老子通通不知道,老子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陈长炜,你小子乖乖受死吧。”
“你找陈长炜不是找我啊。”陈长江拍着胸口放下心来,“你早说啊 ,咱不都是朋友吗?”说话间,抓住男人的脑袋往地上一磕,鬼吼鬼叫地跳起来。
一边跳一边在心里盘算,陈长炜哪儿有什么仇家啊,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货,这辈子就谈过一次恋爱的小处男,还把女朋友给谈没了,他能有什么仇家呢?
如果不是学生为了集体逃避暑假作业雇凶杀人的话,那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了。
陈长炜前女友,被陈长江仗义修理过的的倒霉现任老公。
“报告警官,”陈长江像上学时候那样举起手向高岩举报,“这是一起因感情纠葛引发的血案,请高警官尽快将犯人缉拿归案。”
确定这几个挑事的人和自己无关,陈长江第一时间揭露了高岩的身份。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倒把几个人逗乐了,以为他怕了,一个左臂纹青龙,右臂纹白虎的画臂汉子嬉笑着率先冲上前来:“他是警察?他个小白脸子要能是警察,老子就是兵王之王!”
“兵王之王?”陈长江小声琢磨着,“是新出的火腿肠吗?”在对方打过来之前,先退后一步躲在高岩身后撺掇着:“为了证明你不是小白脸儿,你上你上你上。”
鼓丘半天见高岩不上钩,再次伸出罪恶之手,朝高岩的后腰推过去。
早有防备的高岩,一个闪身躲过安禄山之爪,顺手掐住陈长江的后脖颈,往前一送,贴心地把他推到一米八多,浑身肌肉块的花臂汉子怀里。
“你这就不讲究了吧,”陈长江指天控诉道,“不仅不保护人民,还把人民往火坑里推。”
奔波一夜水米未进,加上浑身的伤痛,陈长江渐渐落了下风,他冲着高岩吼道:“背后使绊子,是不是太不讲究了!”
“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到底是谁给谁使绊子?”嘴上说着戳穿他的话,同时快步移动到陈长江跟前。
眼见着援军到来,陈长江的脸上露出近似痴呆的笑容:“还是你丫的靠谱。”
话音未落,刚走至近前的高岩面对围上来的混混时,选择了原路返回。
“喂,你这……”陈长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你这样太不够意思了吧。”
高岩翻了翻手腕,看着上面的指针:“难道我们是朋友吗?”
被对方擒住手腕的陈长江退了一步,软语相求:“那你帮忙报个警总行吧。”
“不行。”高岩干脆利落地回应说。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死?”陈长江大吼道。
“是,”高岩回答说,“但不是现在,报警等增援是在太慢了,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他将手表摘下来放在栏杆上,像豹子一样敏捷地冲进包围圈。
他一记飞脚踹开了挡在最前面的人,闪身锁喉,拉臂背摔……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以至于被人勒住的陈长江抽空拍手给他喊好。
屈身压在混混身上掰腿的高岩对着空气说:“我下场了,你还不动手吗?”
陈长江笑起来:“我是群众啊。”言语间并没有出手的意思。
几个围攻高岩的人并没有取得臆想中的胜利,反而被高岩打得落花流水时,制住陈长江的人看着陆续挂彩的小弟,终于忍不住想要亲自下场。他单手掐住陈长江的喉咙,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照着陈长江的太阳穴打下去。
就在指节上的骷髅戒指以穿透头骨的力量坠下时,陈长江也不敢怠慢,扣腕扭肘,提肩扭身将对方甩出去老远。
好一会儿,占尽了上风的男人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成了眼前的模样。
陈长江朝地上啐了一口,走近男人身前,像他勒住自己那样勒住他,只是陈长江更精于擒拿,没过多久,男人挥舞着毫无反抗力的手臂,涨红的脸上写满了乞求。
陈长江小心控制着手上的力道,不叫手上的人昏倒,在对方因缺氧意识模糊的时候问:“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晃晃脑袋:“没……没谁……”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不必顾及任何人喽?”陈长江的脸狰狞起来,作势要掐死他。
或者说,他刻意做出要掐死男人的样子,对在另一侧战斗的高岩高声说:“都是杂茬子,没有后台,打死勿论。”
高岩根本懒得理他装帅的行为,以极快的速度在不造成实质性伤害的状况下处理掉围在自己周围的人。
“去死吧。”陈长江对着近在咫尺的脸说,眼中的笑容说不出的邪佞。
手下的喉咙“咕噜”一声,恐惧让身下的人颤抖起来:“别别,我说,我说,是马德华,是马德华,他说你偷了他老婆……”
“说点我不知道的。”陈长江手上持续加力,马德华只是一个落魄的房产销售而已,自己这样满世界跑,连队友都找不到自己,他一个酒精中毒烧坏脑子的重度患者怎么能找派人截住自己?
马德华怎么知道他在哪儿,一直追在他身后,如附骨之蛆的黑手,究竟是谁?陈长江的头脑高速运转着,他急切地想要知晓答案:“快,快说。”
陈长江急吼吼地催促道,手下的男人惊恐地睁着大眼睛:“我说了,我都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胡乱挣扎中的他,忽然发现卡在喉咙上的力道倏然减轻,他尝试着一挡,原本像铁箍一样的手被拨开,连带着强势控制住自己的人也倒在地上。
男人看着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在对方落地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懵懂的软弱。
“啊……”陈长炜捂着摔疼的右臂,抬眼望见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和自己对峙着,身体在第一时间向后缩了两缩,冷不防撞上一个温热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正对着高岩不耐烦的脸。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两个人同时把目光移开。
陈长炜欲哭无泪,在心里暗忖这是怎么个情况。
高岩也在心里犯嘀咕,刚刚的一刹那,陈长炜身上完全没有之前的戏谑和无赖气,完全是一种迷茫的,懵懂的感觉,他不由得感叹,一个人身上怎么能同时将这两种感觉杂糅地如此天衣无缝,他自己就不会混乱吗?还是说,陈长炜本人正是精神分裂的患者?不给他时间多想,他便冲进卷土重来的人群里。
慌乱中的陈长炜根本没有时间去猜测高岩的想法,蹬着腿儿想从地上站起来,几次尝试失败后,一直蹲在对面观望的男人超前蹭了两步:“你……”
“你什么你?”陈长炜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儿,他深知陈长江那套能动手就尽量别废话的处世哲学,抬起脚照着那人的脸就踹过去。
对方先是一愣,以为地上人短暂的虚张声势只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借机羞辱他而已,直到躲避不及的他发现,踢在自己脸上的一脚不仅仅毫无气力,出脚的人反而颤抖不已时,毫不犹豫地擒住了那只脚踝,头脑简单的男人也没空去跟他计较是精神分裂还是第二人格,他只知道要在能打赢的时间里扩大自己的胜算。
“你放开,放开,放开!”蹬腿到把鞋子踢掉了才终于摆脱束缚的陈长炜,手脚并用努力向后退着,退到尽处的陈长炜再次撞上人肉柱子。心惊胆战的他抬眼望见气喘吁吁的高岩,像看见救星一样,登时心花怒放,抱住一条腿不肯撒手。
原本想要冲刺的高岩被陈长炜拽了一个趔趄,错失了一击即中的机会,被最后还在顽强挺立的两个混混一左一右围住,而他的下身被某人死死抱住,不仅如此,地下的人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鬼吼鬼叫着说:“他来了,他来了,快救我,快救救我啊!”
“松手!”高岩咬着牙说,眼见着攻击者越来越近,动弹不得的他只能站在那里,硬生生接下来着的招式,等那二人近身拳肉相接的一刹那上身猛地向后一仰,两手如钩,猛地擒住来者的后颈,用力向内猛切。
两颗大好的头颅登时间撞得血花四溅,被困在原地的高岩躲避不及,被喷了一身的血,而身下人的叫声一刻也没停过。
眼见着那极具威胁力的人影儿越来越近,陈长炜决定放下所有自尊,大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闭嘴,太丢人了。”即使在没有行人的街上,高岩还是无法忍受这种行为,然而惊惧中的陈长炜显然没有时间领会他的精神,竭尽自己所能地抱住怀中的固体,竭尽自己所能地喊叫着,试图引起注意。
忽然间,地上泪眼朦胧的陈长炜感觉脑袋上寒风一凛,一道黑影在上方轮过,上前抓陈长炜的人显然没料到高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解决掉了他的人,原本被陈长炜控制住的高岩一脚踹在男人右脸上,随着一声惨叫,男人倒地昏厥,抓着的东西也随之脱手。
高岩接住飞在半空中的东西,敲敲贴在自己大腿上的脑袋:“还不放开吗?”顺手将手里的东西丢给身下的人。
哭出鼻涕的陈长炜接住鞋子,一边抹鼻涕一边往脚上套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这不是我的鞋啊。”
“当然不是你的,”高岩俯视着他,指着陈长炜浑身上下,“上衣,裤子,鞋都是敲竹杠敲来的,这会儿来跟我演失忆?怎么样,受伤没?”
像是课堂上睡觉被老师点名一样,陈长炜一个激灵,赶紧摇头:“没有。”
“还不起来,该干嘛干嘛去,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哦哦,”陈长炜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饿扁的肚子,脑袋里空空如也,“我……要做什么呢?”
高岩俯身捡回表,从开始到结束总共花费七分钟,比他预料的五分钟慢了一点,主要是因为他被某个沙雕队友拖了后腿。现在,那个人就站在对面发问,他真恨不得给他戴上手铐塞回局里。
陈长炜忽然觉得阴沉着脸的高岩无比可怕,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他正犹豫着自己是直接被他抓走好,还是反抗下再被对方抓走好的时候,静谧的空气中忽然响起的音乐让他有种心脏骤停的感觉。
“傻站着干嘛,接电话呀。”高岩撸着后脑吼道。
“啊……啊……”陈长炜在对方的提示下找到口袋里嗡嗡作响的手机。
“喂老哥,你在哪儿呢?”千层饼急切的声音传来。
“我在,”陈长炜注视着陌生的街角,“外面。”
“拜托,别再玩了,孔轶玮都快让人拆碎了,你怎么还在外面晃荡……”意识到什么的千层饼猛然收声,“你不是……”
“我也希望,”陈长炜掐着太阳穴说,“我不是。”
“天啊。”千层饼立刻挂掉电话,一脑袋磕在键盘上,旁边的霹雳弹也丧气地嚎了一声配合气氛。
放下耳边响着忙音的手机,陈长炜更加茫然了。
手机铃声紧接着响起,是千层饼发来的定位信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语音信息:“排除万难,快去救孔轶玮,我会通知安妮宝贝去接应你,相信自己,你是最二的!”
陈长炜关掉声音,略显扭捏地看着高岩,他身后,天光微亮,又是新的一天了。
*
“救我救我,快救救我,”孔轶玮看见陈长炜后,兴奋地鼻血飙得更凶猛了,双手被绑在胸前,用仅能活动的手指头戳着对面的人,张开瓢一样的大嘴,“他是我老大,就是他要内存卡,有什么事儿你们找他谈……”
正当他哇啦哇啦叫个不停的时候,被旁边的人反手一巴掌抽在脸上:“吵死了。”
孔轶玮翻眼儿瞅了瞅打自己的杀马特橙毛儿少年,扁扁嘴,决定忍了。然而他的忍辱负重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偷偷给陈长炜打眼色,示意他过来接应自己,怎么这么这几个杀马特少年的手段他已经想好了。
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身无长物的数学老师,如果是某个头脑简单的家伙,大概早就冲上去打翻一片了,怎么可能乖乖站在这儿,让自己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
面对几个染着各色杂色头发,戴着鼻环和耳钉的十几岁少年,教师附体的陈长炜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不意外地引来一众嘲笑,少年们嘻嘻哈哈地
话一出口,连陈长炜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一堆中二少年跟前说这话的自己,简直傻到爆。
在嘲笑声中的陈长炜尴尬到极点,却也始终不忘记来到这里的任务,越过挤眉弄眼的孔轶玮指着他们身后的车问:“内存卡,在你们手上吗?”
一枚黑色的卡片出现在橙毛儿少年指尖,他嚼着泡泡糖,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大叔,你说得是这个吗?”
“怎样你才能把它给我?”陈长炜问。
孔轶玮直起身子,一眼大一眼小,怪声怪气地问:“大哥,你都不问问我吗?”
“你闭嘴。”没等陈长炜说话,橙毛儿旁边的紫毛儿抽了孔轶玮巴掌后。
捂着被打疼的腮帮子,孔轶玮蹭着脚下的土坑留下辛酸泪。
“这个内存卡对我很重要,”陈长炜说,“请你们务必把它交给我,你们要什么都行,钱吗,还是别的?”
橙发少年将内存卡收回口袋里:“你觉得我们是缺钱的人吗?”他晃荡着身上挂着的玲琅满目的饰品,“怎么都不准备给你,就想看你急死,怎样啊?”
“我是警察!”陈长炜将老张给的警官证亮出来。
“切,”对面的孩子一脸的不屑一顾,“东哈门,二十一个还包送套。”
哭唧唧的孔轶玮想要趁乱溜走,被警戒心极强的紫发少年拎回来:“想跑?找打是不是?”
“不是不是,”孔轶玮连忙摆手,“事主到了,你们跟他谈吧。我我我,我就是个跑腿儿的。”
陈长炜上前一步,脸上尽是急切的表情:“事关人命,这个真的很重要,拜托了。”
可是他越急,少年们就越高兴,打定了主意看他的笑话。
无奈之下,他只有学着陈长江的样子冲过去,可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数学老师怎么能跑得过十六七岁的孩子?
被耍得团团转的陈长炜终于因体力不支放弃了追逐计划停在当场的时候,少年们的笑声更大了。
陈长炜心里升起一股不为人知的悲凉感,他既不是陈长江,没有他的机智勇敢,也不是高岩,没有他的头脑和利落的身手,他也不是肖清月,在关建时刻总能用惊人的敏捷和爆发力扭转局面,他也不是千层饼,虽然因为体重原因不方便移动,但是他是计算机天才,是后方定军山的主心骨,就连霹雳弹也能在关键时刻给案件带来柳暗花明的线索,而他,作为团队中最软弱,最没用的一个,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击中了他的心。
他的右手食指不自觉地抽动起来,这是做老师遗留下来的习惯,陈长炜埋头地上,努力搜寻着,找了块小石头在空旷的泥地上写起来。
肖清月赶到的时候,正看见陈长炜蹲在地上狂写着什么,他旁边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脑袋上的颜色一个比一个新奇。
“你干嘛呢?”
陈长炜顺着踩在数学公式的脚看上去,是肖清月略显恼怒的脸,他咧开嘴说了声:“嗨。”
肖清月当即红了眼睛,她抽抽鼻子把陈长炜捞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陈长炜用脏兮兮的手指抠了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事啦。”作为背景的少年不遗余力地起哄。
肖清月略显嗔怪地看着陈长炜,问:“存储卡拿到了吗?”
“在我这里!”旁边的橘毛儿少年立刻举起手来,将兜里的内存卡取出来双手奉上。
陈长炜将卡片放进手机里,发信息通知千层饼后,略显拘谨地对肖清月晃了晃屏幕上千层饼的回复:“他正在查啦。”
“你刚刚在干嘛?”肖清月问,身上的怒气不减。
“我在给他们辅导功课。”陈长炜义正严辞地指着地上的字,歪了歪嘴,“你踩到指数函数啦。”
“是啊是啊,”几个少年争先恐后地说,“小姐姐,你别看我们这副打扮,开学了头发要染回来变成好学生的。”
“暑假作业什么的,我会会在开学前一周抄回来的。”一个戴着眼镜,矮矮的孩子说,被其他人捂住嘴。
“别听他瞎说,”紫发少年抢过发言权,“只是数学什么的,真的太难了。”
“是啊,”一直沉默的粉发少年竖起大拇指,对着陈长炜说,“这个老哥真酷,比我们老师讲得好多了。”
“如果是这个状况的话,”肖清月指指在旁边擦鼻血的孔轶玮,“他是怎么回事?”
“他?”橙发少年习惯性学着动漫里的人物地呲起牙,被陈长炜的眼神一瞪,立刻收敛起来,礼貌地站在那里,“这可不能怪我们啊。”
心直口快的粉发少年指着孔轶玮说:“这个大叔找我们买白粉。”
“我们正准备把他抓了,和那辆捡来的车一起送去公安局。”橙发少年强调着说。
“后来他找人接应他,”紫发少年补充说,“我们以为有同伙,想来个一网打尽。”
“交给警察叔叔,说不定能有表扬之类的,到时候老师就不追究我们暑假作业的事儿了。”粉发少年耿直地说出心里话。
“所以你买什么白粉?”众人将目光转向孔轶玮。
暴风中心的人捂着脑袋蹲下去:“电视剧里打扮成这样的,不都是混社会的吗,我一时好奇就……”
肖清月忍不住靠近他,在半空中挥舞着危险的拳头:“快,给我一个不打你的理由。”
陈长炜举起手机:“别玩了,千层饼把地址发过来了。”
肖清月看着密密麻麻的地址:“天啊,这什么时候能弄完。”她和陈长炜都知道,今天,就是老张离任的最后日子了。
陈长炜和她一样着急。
“是什么事儿啊?”粉发少年晃荡着撞进两人的对话里。
“我们在找人。”陈长炜说,“之前我说得都是真的。”
“性命攸关?”少年们回想着他说过的话。
权衡之下,陈长炜开口:“熊孩子绑架案,你们听说过吗?”
“当然,”粉发少年抢答道,“因为这个我妈晚上都不准我出门。”紧接着对面露疑惑的陈长炜和肖清月解释说,“今天是个意外,”指着紫发少年说,“今天他生日,我妈特批的假期,我们在街上晃荡,就是寻思能不能逮到机会行侠仗义。”
紫发少年显然是团体里的核心:“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
“我们要找的是个小女孩儿……”陈长炜指着让千层饼发来的信息给热心的杂毛少年们讲解着。
一个粉色的头因为个头原因被挤在圈外,可是他仍旧很兴奋,捶着拳头说:“嘿,行侠仗义,还真赶上了。”
*
“这是哪儿,这是哪儿,”蔡玉明从海关通道出来后对自己被带到办公室很是介意,尤其在看见身上沾满血的高岩后,更是紧张地不像样子,用戴着手铐的手抓着负责押解自己的警察,“你们要干什么,他是谁,你们要严刑逼供是不是?”
“你想太多了,”高岩语气温和地说,亲自为他拉开椅子,“你是广源科技前老板?”
蔡玉明点点头,又立即摇头。
“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不会耽搁太久。”高岩的话对蔡玉明说,同时也是对押解他的警察说。
同事收到他的信号,给他比了个在外等的信号。
“放心,”高岩承诺说,“不会太久。”
“问话?”蔡玉明斜眼睨着高岩,“你是谁?”
“警察。”
“刑警?”
高岩不置可否。
蔡玉明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摇摇手腕上的手铐:“我是经济犯,不归刑警管。”
“确实。”高岩肯定他的说法。
“所以,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看守所里,”高岩说,“不会有人为难你,甚至可以选择喜欢的房间。”
“就这个?”蔡玉明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不要可以走,”高岩做了个请的手势,“很多事也不是非你不可。”
蔡玉明坐在椅子上,态度已经没有之前的倨傲:“开个玩笑,警官真是心急。”他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张笑脸,“成交了。”
高岩没空回座位,直问道:“之前广源科技接的业务中,有一个叫做‘四海寻亲网’的维护工作。”
“嗯?”蔡玉明翘着脚,等着高岩发问。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谁,参与的人员有几个?”
“长官,”蔡玉明用戴着手铐的手指挠挠鼻子,“这广源科技从我叔叔那儿传下来,这多少年了,你知道每年的流水有多少吗?你上来就问,你当我是计算机吗,就是计算机也得有搜索条件啊,时间啊,项目大小,多少钱吧?”
“两年前的事情你总记得吧,合作的企业是盛翔文化,其中的联络人员很可能有曾经在广源科技实习过的员工,名字叫丁文熙,”高岩注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你有没有印象?”
“您真逗,”蔡玉明甩着手铐说,“我这么大一老板,回去记一实习生吗?她漂亮吗?”
高岩从手机里调出丁文熙的照片,放在他面前,然而蔡玉明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高岩将手机收回来,蔡玉明赶紧制止:“我还没看清楚呢,”他说,“这人吧,戴着手铐,还真是影响视力你说。”
“手铐你就别想了,”高岩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不认识也没关系,一般公司里这种项目是谁负责的?”
“技术呀,”蔡玉明大惊小怪地说,“他们也跑路啦?我以为只有我跑了呢。”说完,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们没跑。”高岩打断他的笑声。
蔡玉明擦着嘴边笑出来的唾沫:“他们没跑你找我干嘛,问他们不更快吗?你找我,我又不管具体的项目。”
“问题就是广源科技的技术人员,没有一个人知道项目的存在。”
“这就见鬼了不是?”带着手铐的人打着哈哈。
高岩的拳头“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吓得桌边的蔡玉明一个哆嗦,连忙警告他:“打人是违法的,你可是警察,你清楚啊,我可会告你的。”
“你想清楚了,”高岩收回拳头,“如果今天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不给我,你不仅摘不下手铐,在监狱里我保证你会收到最精致的照顾。”
“威胁我是不是?”蔡玉明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咬着嘴唇叹了口气,“我真的不负责具体项目。”
高岩招呼等在外面的兄弟进来把他带走,顺便住他监狱生活愉快。
眼见着高岩动真格的了,蔡玉明着急起来:“我说我说我睡,虽然我不负责具体,但是我是老板,我知道公司的整个流程。”
“再给你五秒钟。”高岩看着手上的腕表。
“别呀,这事儿说起来也挺复杂的,主要是我们这个工作性质……”
“四。”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呢?”
“三。”
“我说,你总得给我点……”
“二。”
“何立业,行政主管,本来是我叔叔的旧下属,占个闲职,岁数大,能力也不行,但是后来效益不好走了一批人,减薪以后也把业务分配交给他了,这事儿您找何立业,一问一个准儿。”很难想象在最后一秒钟里,蔡玉明塞了这么多字。说完后,自己也喘起来。
看着头也不回旧走掉的高岩,蔡玉明也不顾得累,赶紧追上去:“五秒钟没过吧,之前你承诺的都有效吧!”
在顺着丁文熙可能运送孩子的路线上寻找时,陈长炜犯了难。这间私人超市老板贴在卷帘门上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
“这怎么办,”肖清月不自觉地在面对他的时候代入面对陈长江的情绪,“你快想想办法。”
“我,”陈长炜一时语噎,“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刚刚不是很有办法吗?”肖清月鼓励他说,“是因为你,我们才顺利拿到了记录仪的存储卡,这是多大的进展。”
“可是,那是…… ”
肖清月握住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对你来说,知识就是力量,”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直接后退一步,指了指地面,“你快写公式吧,写了你就有灵感了。”
陈长炜摊开掌心里刚被塞进来的石子,笑得都快哭出来了:“你觉得这可能吗?就凭我?”
“当然。”肖清月肯定地说。
“凭什么?”陈长炜想说,他只是个一文不名的数学老师而已,他是真的没有那样的技能。可是看着街对面因为自己加入进来奋力游走的孩子,这样的丧气话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就凭你能够用智慧收服那些叛逆少年,你一定也能靠知识救出楠楠。”
“知识?”陈长炜面如酱色,“你说的是数学?”
肖清月此刻真想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质问他在这关键时刻在磨叽什么,可是理智让她冷静,她面对的不是花样百出的陈长江,而是老实陈讷的教书匠。
陈长炜蹲在地上犹豫着要写什么公式的时候,几个完成初步扫街任务的少年围上来汇报情况,却看见陈长炜一脸便秘相地蹲在那里,搭上他的肩膀:“大哥,你干嘛呢?”
“我……”
“别打扰他,”肖清月说,“太晚了,超市老板留的电话打不通,他正在想办法。”
“用做数学题想办法?”粉发少年不自觉地哂笑出声。
“是啊,”蹲在陈长炜旁边的紫发少年说,“虽然我们很想学数学,但是现在这个状况,好像找人更重要一点。”说话间,在他的示意下,橙发少年一脚踢在卷帘门上,触发报警装置后,超市里顿时警铃大作。
被少年们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几乎瘫坐在地上的陈长炜瞪着眼睛问身边的少年:“你们干嘛?”
“找人啊。”橙发少年理所当然地说。
陈长炜指着发出尖锐叫声的门口,讷讷地说不出话。
紫发少年帮他收回手指:“你不知道,这种小门小户的小店,店主一般就住在这周边,不远,闹点动静出来,他立马现身,你信不?”
陈长炜哭丧着脸点点头:“有点道理,可是这。”他看着门上被少年踢出来的大凹陷,“这可怎么办?”
“你们不是警察吗?”粉发少年愣头愣脑地说,“你们没有办案经费吗?”
“有经费,有经费,”肖清月和陈长炜推脱着说,他们何止有经费,等着报警器把警察招来的时候,国家都能给他们发早午晚餐。
在逃犯,命案嫌疑人,再加上冒充警察数罪并罚,不被判个无期或者枪毙,他自己这个心都过不去。
好在,在警察到来之前,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蹬着拖鞋跑过来,手指从几个造型别致的杀马特少年脸上划过,最后落在看起来比较好欺负的陈长炜脸上:“你们干嘛?”他作势撸起袖子,撸到一半发现自己来得匆忙,只穿了件背心,但是为了从气势上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他还是将整套动作做完整。
“大叔,快别闹了,”几个孩子率先看不下去了,橙发直接戳穿店主,“你都没穿衣服,这是无实物表演吗?”
“就是,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紫发接口道。
“看见没,”粉色头发的小胖墩儿翘起大拇指指着陈长炜,傲气地说,“他是警察。”
正此时,收到店铺内置报警信号的巡逻民警赶过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冲进形状怪异的人群里,上下打量着几个让人,问:“谁是警察?”
“他!”几个看起来杀马特,但实际上非常乖巧的少年异口同声地指着陈长炜说,连穿着跨栏背心的店主也跟着凑热闹。
虽然很想逃开,但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肖清月还是选择和陈长炜站在一起,假装不经意地撞撞他的手肘,提醒道:“把你的警官证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哦,”如梦初醒的陈长炜从兜里摸出来被他弄得皱皱巴巴的警官证,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立刻收回怀里,整个过程不超过一秒钟,嘴里照着证件上的信息飞快地说起来,“我是东泰警局刑侦一科的科员刘中会。”
巡逻警员上前一步:“东……什么警局?”
虽然很想逃跑,但是在强大内心动力的驱使下,陈长炜还是站住脚跟,比比划划地说:“来不及了,我跟你们讲,我们在找一个孩子,她叫刘楠楠,是熊孩子绑架案的受害者之一。”
“熊孩子绑架案,”其中一个高个子巡警说,“可是我听说孩子被救出来了。”
陈长炜指着他的笔尖:“那你一定听说了,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孩子等待我们救援。”
“哦,我想起来了,”另一个个子稍矮的警员竖起一根手指头,“是东泰警局的刘中会,那个还没找到的孩子就是……”他指着陈长炜略显疲惫的脸,“你的,孙女?”
那一瞬间陈长炜有一丝丝的后悔,早知道老张这么有名气刚刚就说自己叫高岩了,不过可能那样早就被当场戳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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