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霖被困在了严不忌手臂和门之间的狭窄夹缝里。
不得动弹。
但他也不敢回头。
按照他对严不忌的了解,这下子他要是敢回头,严不忌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洪水猛兽。
可就算顾霖不回头,严不忌也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让顾霖以后都不敢那么玩弄他了。
所以没等顾霖强行把门重新拉开,他就被严不忌反手抱了起来,直接按在了门板上,门板顿时发出了不堪承受的重响。
门外的钱多多:“……”
他没忍住,反手就用微信给小周发了消息。
【我记得你们那边男男是不能正式结婚的对吧?所以家暴也就是不成立的对吗?】
收到消息的小周本能地就要截图转发给其他使馆工作人员报备,谁成想定睛一看,居然是这种玩意。
“……”
【也许吧,不过我不是法学专业的。】
钱多多并不知道,在将近五分钟的门板时不时地发出轻微震动的声音时,顾霖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他能看得出来,被放出门外的顾霖十分的魂不守舍,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钱多多深入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提起对方的伤心事,所以他扭头就另找了一个话题,试图转移顾霖的注意力。
只是他还没自顾自地聊奥特曼聊超过三十秒,就见顾霖毫无征兆地重新振作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就借着酒店的信号给严不忌打了视频电话。
他还在电话接通的时间里,拍了拍钱多多的肩膀示意他暂时别说话。
虽然已经输得差不多了,但顾霖在被房间里那个像极了严不忌的男人搂住的时候,还是及时捕捉到了对方身上的冷意。
冰凉的,像是囫囵冲了个冷水澡的感觉。
如果是冷水的话,确实不一定会将身上的所有防水伪装都全部冲刷掉。
他还需要一个视频电话来确认自己的猜想才行。
只是顾霖万万没想到,他的视频电话竟然在半分钟之内就接通了,并且接通电话的还是穿戴整齐肤色依然奶油的严不忌。
他好像……真的认错人了?
完全陷入懵逼的顾霖在等严不忌说完挽留他的很长一段话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用只有他和严不忌两个人才知道的事,试探了一下对方。
电话对面也是真的严不忌。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最终顾霖也没有松口说要不要复合,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以至于他都没注意酒店突然变差的信号网速。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霖直接在大浴缸里泡到了深夜。
他是真的完全没猜到,自己居然能认错严不忌。
他更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严不忌呢?
他只知道,自己确实曾经很喜欢严不忌,喜欢到愿意单方面养着他,只要他们能够平静幸福地好好生活在一起,那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完美的生活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所有童年都存在一定程度父母缺失的人,都会有这种微妙的“圆满”倾向。
哪怕顾霖藏的再好,他从六岁到十八岁的人生里,都事实上的存在母亲的缺席。
如果他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母亲,或者母亲是因为各种天灾意外不幸去世也好,可他六岁以前,拥有的是这个世界上天花板级的完美幸福家庭。
就算顾霖本身的性格再坚强再冷静,也没有办法在他老家的那种环境里,抵御住所有的流言蜚语。
这也是导致他只要面对严不忌露出那种孤儿式的可怜委屈乖巧表情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对他纵容退让的核心原因。
所以,顾霖很多时候,在宠爱的并不是严不忌本身,而是在他身上看到的年幼的那个他自己。
浴缸里的水都冰凉了。
顾霖后知后觉地才从水里出来,哗啦一声,瞬间就在远远的洗手台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颈侧的吻痕。
那么鲜明那么狰狞。
张牙舞爪地像被打上了不洁的烙印。
顾霖静静地站在原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盯到镜子里的那个人看起来都快变得不像自己了,他才平缓地收回了视线。
他是有道德洁癖的人。
而且他的道德洁癖,不仅仅针对别人,更针对他自己。
可是越是这么样,顾霖就没有办法那么利落地割舍掉严不忌。
他果然还是喜欢严不忌的。
可能比他认为的那种喜欢,还要更喜欢严不忌。
因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严不忌在他的身边,他就永远能在严不忌专注的眼睛里,看见各种各样的自己。
顾霖其实很早的时候就有这种预判了。
他从小就没有真正的朋友,就连跟父亲都没有办法建立起常见的那种亲密的父子关系,所有人都认为他很好相处是很聪明很懂事很有分寸的孩子,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对别人产生过多的感情,更没办法建立亲密关系。
严不忌是他遇见的唯一一个,能够打破他的一切设防,若无其事地填补他的一切空缺,一帆风顺地走到他心底最深处的人。
这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上天已经判了一个人死刑,结果死刑执行完了,人还活着。
也就是在严不忌莫名其妙地在顾霖的心底占据了极大位置之后,他才渐渐学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放开自己,和母亲和助理和钱多多和其他任何的人建立恰当的亲密关系。
但哪怕明知道严不忌对自己的重要性,顾霖也依然平静地走出了浴缸,将自己擦干,穿上浴袍,并且给不知道在哪儿的严不忌发了一条消息——
【我在这边遇到一个很像你的人,我以为他是你……出了一点意外,我……】
顾霖的鼻子开始发酸。
可他还是一字一句地打出来,完全跟严不忌坦白了自己的遭遇。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我回国,我们再考虑重新开始的事,好吗?】
当然,如果严不忌介意的话,顾霖也会体面地和对方分开。
他并不是个很情绪化的人。
可严不忌对顾霖来说,某种程度上就是他的情绪本身。
……
楼下收到消息的严不忌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此时此刻已经卸掉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躺着回味刚刚和顾霖玩的一点小把戏。
只是越想,他就越觉得自己好像玩过火了。
毕竟,他现在在顾霖眼里又不是严不忌,而是某个不怀好意的本地男人。
特别是在收到了顾霖最新的几条消息之后。
几乎从来都没有体验过正常高中生涯的严不忌立刻就像是原地变成了不知所措的高中生,他都能想象出来顾霖在给他发完这几条消息之后,一个人委屈巴巴地像被踩了尾巴的流浪小猫钻进自己能找到唯一干燥的狭窄破纸盒子里似的,顾霖大概已经在床上把被子窝成一团,自己整个人蜷缩在里面偷偷地哭了。
顾霖哭起来的时候,是没有声音的。
严不忌不知道他为什么哭都没有声音,但他知道,努力不哭是种什么感觉。
都怪他以前疗养院里的那个老不死装医生的精神病,非得忽悠他说什么突破自己的极限去产生感情,是一种非常刺激绝无仅有史无前例的事。
少年时期的严不忌信了,于是真的创造出了精神病里的奇迹。
只是同时伴随而来的是极高的感知敏感,严不忌再也没办法做出半夜偷车丢坟地里让人辛辛苦苦风餐露宿找好几天的事了。
又不是他爹亲自去找,他跟其他人又没仇,自然也犯不着去为难其他人。
他只是追求刺激的反社会又不是真的精神病,而且一件事玩过一次以后就不新奇了,他得找别的乐子了。
但严不忌越是离家出走,越是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精神病老头的话,然后去思考别人的感情,甚至越来越精湛地自动表演出自己在各种情形下应该产生的情绪表现。
大概是因为他运气好,这一路上遇见的都净是些好人,而他又恰好对于别人陌生人,还有那么一点点良知。
所以到了最后,严不忌就真的变成了看起来很正常的严不忌。
不过,没有人知道,他是在遇见顾霖的时候,才真正感知到那种奇怪的扭曲的也许更应该被称之为占有欲的心动情绪的。
他很喜欢顾霖,一口都舍不得吃的那种要命喜欢。
等严不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了顾霖的房门口。
他只要一想到顾霖可能正蜷缩在被窝里悄无声息地哭,就忍不住想把这扇碍事的门给踹了,然后冲进去把人抱怀里,贴贴亲亲。
哪怕他明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一旦彻底暴露,顾霖绝对会对他产生难以想象的猜疑和顾忌。
严不忌猜,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话,顾霖有很大的概率会选择直接离开他。
没有人会想和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人形危险品在一起的。
但就在严不忌即将达到忍耐的极限值的瞬间,他听见了骤然逼近压低的螺旋桨轰鸣。
战乱的车轮,终于残忍而又平静地碾向了整片沙海,破碎了尚且沉湎于和平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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