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时一听程雨生开口就笑了出来,要不是扯到了伤口他高低得学两句。
手机另一边的佐岛大脑宕机了一会儿,听着那熟悉但又感觉有点怪不知道带着哪儿口音的话放弃了礼貌,“……你好,秋,不,刘笙在旁边吗?”
程雨生转头对冉时用口型说:“咋搞?”
冉时勾了勾手示意他把手机拿过来,程雨生悄声道:“要是不想接我就挂了。”
“你倒是拿过来啊,隔这么远人老头儿上了年纪哪听得到嘛。”冉时突然用上了程雨生熟悉的方言,虽然听着不算特别对味。
程雨生手一抖,没绷住笑了,“你还学这个?”
“老早就会了,只不过我听着有点别扭平时就不说。”
而佐岛更是一头雾水,他会多国语言,但低估了中国的地大物博。
结束这一话题,冉时接过手机,“在,下午有课,晚上不回去了,对,通宵复习。”
“……秋町,图书馆应该不会建在闹市吧?”
外面刚过去的大货车发出巨大声响,这边的医院又比较老,墙体完全不隔音。
冉时想再次找个理由糊弄过去,程雨生抽走了他手机,“我来说,不信他还要接着审。”
程雨生人比较会说话,所有冉时放心地让他说,然后——
“他这几天都在我家,不回去。”然后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冉时默默捏了把汗,“你就不担心什么?”
“不啊。”程雨生坐上折叠陪护床,一手撑在身后看他,“冉同学,你现在在中国,美好的二十一世纪,他哪来那么大本事?”
“对了,在派出所那边的时候,你不让我去报警是因为还是不信警察吧。但你又很矛盾,不然也不会带着那堆东西过去。”程雨生探身过去关灯,“现在先好好休息,少担心些有的没的。”
室内骤然无光,隐去了冉时的苦笑,“可是我现在是’刘笙‘啊……”
外表下脆弱的灵魂因为这句话被剥离出来。
程雨生说:“那你觉得’冉时‘怎么样?”
冉时声音又变得平静了,甚至还有点玩笑意味,“单说这两个字的话我其实不太喜欢,但我竟然有点怀恋了。”
“那我,不,你当我又在说空话也行,我帮你把以前的身份争取回来,我尽力。不信也没事,我做我的,就当为了我自己免受些无妄之灾……何况你本来就不该承受这些。今天这么一闹,我算是想通了,咱俩,分不干净,无论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得绕在一块。”
“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吧,一开始也该是完全不会有交集的人,但就是这么巧,开学第一天偏偏就跟你闹了误会。世界上这么多人,我怎么就撞见你了呢,还因此产生了那么多蝴蝶效应。我现在再不想又如何,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你早就在我所有的生活里烙印了。”
仿佛有东西钻进肺部,呼吸都开始有些粗重。
半晌,冉时说:“可以给我拿杯水吗?不用开灯,能看见不?”
程雨生起身,边倒边说:“半夜要是痛或者想小解就叫我,我睡眠不深……”
话未落,纸杯便因为慌乱掉了,突然贴近的热源是带着消毒水味的。
那是个久违的拥抱。
程雨生看着腰间的手,有些出神地想,幸好水是温的,没什么大事。
紧接着他反应过来,但又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不是让你躺着吗,你知不知道那口子有多深。”
之前手受伤的时候他连最简单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半夜害怕压着了又痛得睡不着。
“没事的。”
冉时额头抵着程雨生后腰,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是越来越藏不住了。
忍着痛感,他接着说:“我想说,你做什么我都信,谢谢你。”
和我相遇,和我重逢,都谢谢你。
程雨生软了心,“先睡,养足精神再说其他的。”
“你能不能……算了,晚安。”
本来都决定放手了,没想到程雨生先一步单方面又打破了这一现象。
或许就像他说的,他俩因为相遇过所以没法完全分开了。
翌日。
冉时租的房子里,香烟味道弥漫。
佐岛合上干涩的眼睛,沙哑着嗓子开口:“他之前,叫什么?”
助理额头有些冒汗,但还是如实说:“姓冉,‘冉时’。不过这个人在法律上已经死了,就在三年前的一场空难。另外也很巧合,当天他的名字似乎就成了现在的‘刘笙’。”
“这样吗。”
他摁灭最后一支烟,抬头盯上墙上指向9:00的挂钟。
三年前的几个小时后,飞机向地面传了消息,紧接着“冉时”消失于这个世界,同时还有另一个人。
半晌,佐岛接着说:“你过两天回去吧,那边缺人太久也不好。”
等人离开后他有些无聊地去翻手机相册,那是唯一一张单人人像照。
拍摄的年代太过久远,那张照片是模糊不清的,但仍能看得出一个少女的样子,这便是穗子留给他唯一一张照片了。
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一抹浅紫色轻盈地跃动在阶梯上。
那天是夏日祭,放学后她早早回家换上了母亲准备的衣服,然后拉着一家人赶往集会现场。
佐岛擦掉屏幕上自己手指带出的汗渍,喃喃自语道:“都过得还好吗……”
医院。
“何流他大三快放暑假的时候跟我说想追人,但他你也知道,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担心任淼喜欢的是别人,然后任淼就主动跟他表白了。”
冉时一勺一勺喝着稀粥,闻言想了想那个画面,“任淼没把他数落一顿再表白?”
“小年轻情到浓时——”
程雨生突然发现冉时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着“凌大总裁”。
因为昨晚铃声的问题,程雨生把手机拿到手后就先调了静音,这才避免了今早的社死。
“你吃你的饭,我看看他说什么。”
冉时便不管其他,由着程雨生去应付。
凌亦估计也就来通知他,以及昨天那事之后有没有好好想。
电话接通,凌亦的声音传出:“考虑得怎么样?”
程雨生看了眼在床边剥鸡蛋的人,开了窗趴在窗框处吹了会儿风,接着才说:“有什么就直说吧,别在这拐弯抹角。”
凌亦第一时间猜到接电话的人是谁,气不打一处来。
“行,告诉你也是一样的。我这个人,要是损失了什么,一定要他加倍补偿回来。姓程的,你现在应该知道,你算是他的软肋,而你偏偏又没什么用,我想拿捏你可简单多了。我要你和他,你们俩跟我一起,落不得好下场。”
程雨生声音冷了下来,“凌亦,停手吧,你这样做对你根本没有好处。谁都想过安稳日子,你又为什么步步紧逼呢?”
“停手?步步紧逼?你知不知道冉时手上都拿着什么,那些东西一条就能让我很快身败名裂,我连重来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反正我已经注定失败,这个结局我也不想去改变了,那我不如干脆些玉石俱焚。”
程雨生平静道:“那我就试着争取一下你这条案子的负责权吧。对了,还有昨天你找的人来干的这事,当时没追究是想留着一起,所以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像现在一样条理清晰地陈述。”
“我的确没什么用,但我们这行很擅长钻字眼,我又和你有点恩恩怨怨,到时候给你往严重了说也是正常的。”
“你倒是很自信。”另一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程雨生刚刚打好的腹稿才甩出去一点。
看了看手机,对方的确挂了,他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
冉时笑了声,“行,特别有程律的风采。”
程雨生搓了搓被风吹得冰冷的脸,苦笑,“我昨晚说的不是假话,我这个人,也就会说大话了。”
“可是你在说的时候并不心虚吧。你很优秀,你该早些意识到这不是你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你的未来好着呢。”冉时说。
“……咳,太夸张了点。”
“过度的吹捧的确会让人迷失自我,但一个人也不能离开鼓励不是?”
“那,你……”程雨生眼神看向冉时。
冉时立刻知道他打算干什么,赶紧用小笼包堵他的嘴,“你还是别说了。”
他清楚自己一直都是个过度自负的人,以为所有事情都被自己掌握着,最后全部都脱轨了。
早上实在冷,程雨生建议冉时先在医院待到下午。
左右程雨生没什么事干,不知不觉打开了程潇给他转发的一篇同人文。
然后——
“他……怀孕了?”
程雨生关掉手机,“没,你看错了。”
他又发现冉时侧躺在床上,刚刚便就着这个姿势跟着他看小说,“不是让你躺着吗,你这样会挤压到伤口。”
冉时不满道:“该痛的怎么都要痛。而且我原本是想上厕所的,看你比较感兴趣就没叫你。”
“哦哦……那什么,你现在还上吗?”
冉时躺了回去,“没事,你可以看到大结局,顺便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怀了。”
程雨生一点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那我……给你把着?”
“……”冉时伸出手晃了晃,“我手是好的。”
程雨生笑出了声,赶紧去把架子上的药瓶取下举着,去到厕所后还是忍不住说:“他没有怀孕,Beta怀孕几率很低,而且他只是欺骗主角的白莲花。”
冉时背对着他解决放水需求,听了这话更懵,“β?我还α呢。”
“……不是这个,是设定。简单说就是三种性别,Alpha是天生强者,Beta是普通人,Omega……呃,比较弱。”
“那你是什么。”
“什么什么?”程雨生脑子里还是Omega会生娃这个设定,反应过来后随口道:“Beta呗。”
冉时显然对这个有着浓厚兴趣,依旧跟他讨论着:“为什么不能是α?”
因为有那玩意儿的通用设定是会定时变成只会用下半身的生物……
但这个有些羞耻的回答程雨生并不想用,“普通人挺好的,我本来就是普通人。单论实力的话,你可以是那个……Alpha。”
“我啊。”冉时洗着手,笑了笑,“我无所谓。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在投简历?”
“嗯,我大概率不会再学历深造了。”程雨生扯了毛巾扔给冉时,说:“别洗了,水怪冷的。”
冉时擦着手,突然说:“其实你可以试着自己干出一番事业,前期是要苦一些,但稳定了之后至少不必要为了那点死工资奔波。你现在完全可以好好利用身边的资源。”
“你知道我在那家律所干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辞职吗?”
这点冉时的确还没想过,“反正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程雨生看了他一眼,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不自觉地有些落寞。
“我学的东西告诉我要公平公正,可这份公平公正又必须要受制于各种规则。最后结果怎么样,不是我能左右的。”
冉时明白过来,是上回那场庭审。
“对不起。”
“不,本来和我的关系也不大。”
程雨生说,“其实你的提议我考虑过,不过就现在这个情况来看,我要是提前说出来了让其他人知晓了,最后还不成功,就太打脸了。”
“明白。”笑了声,冉时接着说:“悄悄干大事,我懂。”
除了厕所,冉时视线突然转向窗户,那儿摆着的绿萝一看就是假的,毕竟这个天气早该冻死了。
冉时拉住程雨生,小声说:“把那玩意儿移走吧。”
程雨生走过去扒拉开那些叶子,结果真找到了个很小的黑色物件。
“这是……什么情况?”病房除了他俩就医生进进出出,但医生进来的时候程雨生全程都盯着,根本没什么异样。
冉时将那个疑似针/孔摄像头的东西捏在手心,“昨天还没有这盆植物。”
程雨生悄声问;“凌亦?”
“还能是谁。这家医院距离派出所最近,他们估计是晚上来的。”
程雨生刚刚接电话时还站在窗边捏了会儿这盆绿萝的叶子,完全没想起昨天进来时这里根本没有这玩意儿。
他先将那东西泡进水里再扔掉,“现在的大学生谁像我们这样,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被安排走剧情了……”
“商量商量要怎么做吧。”冉时有些头疼,“我不可能一直都在医院待着,再说凌亦估计也不会等了。”
程雨生把文件袋拿过来,“其实早点把这个提交给公安部门比什么都实在,但他既然都能在窗台上放东西,我要是先走了估计还会有其他事……你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下午出院,这东西一直放我这我也不放心。”冉时说着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了张留白较多的纸撕掉留白部分,“有笔吗?”
程雨生掏出了支钢笔,“巧了,这件衣服我做家教时穿过一次,顺手就放了支笔。”
冉时接过画了个火柴人,“首先我们要先发制人。”
他又在火柴人外面画了个圈围住。
“这个是凌亦?”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程雨生从他手上抽出笔,然后在火柴人的右手处画了一团黑,“他手臂这肯定有问题,以前打人的时候就发觉到了,后来在一些新闻视频上也观察了一会儿,所以要是打不过咱就照着这呼。”
……为什么有一种在密谋起义的错觉。
笔再次回到冉时手中,“学长,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一个法学系高材生怎么还想着暴力革/命呢?程军师,想个实际点的。”
程雨生一笑,其实这个方法他是打算实在穷途末路了再使的,毕竟如果可以谁想这么解决问题。
“反正预防一下吧。手机用用,下个东西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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