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霖穿着白色简洁的夏日海军服,搭配蓝色笔挺的海军裤,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一顶上白下黑的大檐帽。
头上一大片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五官轮廓清晰利落,琥珀色的桃花眼很勾人,看得人呼吸一紧。
只是江霖不是在琼州岛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眼前这张极其英俊的脸,白榆有些恍惚。
上次见到他还是三年前,当时他穿着71式的灰色海军服,这次回来,服装变成了74式的上白下蓝,样子没怎么变化,就是好像又长高了。
记得三年前她刚到他肩膀的位置,现在居然在肩膀下面!
这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二十几岁了还在长个子?
四目相对。
最终还是江霖先开了口:“你的手受伤了,拿着。”
白榆想说不用,手却先一步乖乖伸了出去:“谢谢江霖哥。”
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太惊讶,接过手帕时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还轻轻剐蹭了一下。
江霖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得白榆一个激灵:“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从小就有些怕江霖。
白家是从她爸这一代起才发迹的,往上数八代都是贫农,可江家不一样,江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源远流长。
他太奶奶是英国教会的高材生,除了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还写得一手好文章,他太爷爷更是赫赫有名的爱国商人,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很多家族在时代的变迁中慢慢沉没下去,只有江家依然长盛不衰。
白家能发迹,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江家的扶助,要不然白家此时还在乡下种田,可就算同住在一个大院里头,她和江霖还是不熟。
一来江霖比她大了七岁,她刚会蹒跚走路时,江霖已经上小学,等她上小学了,江霖却跳级上大学去了,十三岁的大学生,跟她这个连数到一百都不会的小学渣,两人一点共同语言都没有。
二来江霖是大院里出了名的高岭之花,他总给人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虽然不是用鼻孔看人那种高高在上,但脸上的淡漠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他。
江霖上前把地上的自行车扶起来,目光扫过她血红一片的手臂:“你的手最好去卫生所清理一下,走吧,我带你去。”
不等白榆开口,被江霖踹到在地上的江凯爬起来,怒气冲冲喊道:“他妈的谁踹老……”
后面的话在对上江霖疏冷的脸后,自动消音了。
他的脸狠狠抽动了几下,不知该愤怒还是该震惊:“三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霖冷冷看着他:“跟白榆道歉!”
江凯不想。
他被白榆臭骂了一顿,又挨了一巴掌,还被江霖也踹了一脚,现在让他跟白榆道歉,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
只是对上三哥冷漠的眼眸,只觉一股威压迎面扑来,他压根不敢反抗,只好硬着头皮道:“对不起。”
江霖:“你跟谁说对不起?”
江凯:“白榆,对不起。”
江霖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漠道:“我现在带人去卫生所,回头我要看到你亲自上门道歉,听到了吗?”
江凯垂在身旁的手捏紧了:“听到了。”
看到江凯被训得像个孙子,白榆心头有丝爽。
江霖比江凯大三岁,作为江家三房的长子,江霖受到的关注和倾注天然就比江凯多,还不用说江霖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到其他人一旦站到江霖旁边,就跟星辰出现在月亮旁边一样,被衬托得黯然失色。
江凯一直很想超越他三哥,只是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他爷爷和爸爸都只看到三哥一个人。
江凯颜面尽失,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转身走了。
江凯一走,白榆就道:“江霖哥,我这点伤口不严重的,我回家处理就行了。”
说完不等江霖回复,她扶起地上的自行车就急匆匆走了,跑得好像身后有人在追她一样。
江霖站在原地,直到白榆的身影看不见,他才转身离去。
白榆其实没有立即回家,而是绕了个路,去隔壁的卫生所叫护士给她处理了手背上的伤口,之所以这么麻烦,是因为江凯的妹妹江又涵在他们大院那边的卫生所工作。
江又涵是她见过最任性的人,没有之一,这会让她压根不想看见她。
好在伤口不算太严重,不过护士还是交代她这两天不要碰水,免得留下疤痕。
回到家里,白榆也没打算瞒着奶奶,直接就把伤口露给奶奶看,自然没忘记带上江凯这个始作俑者。
白老太一看,顿时就炸了:“江家那兔崽子,人还没嫁过去他就敢这样对你,等以后嫁过去那还了得?这事江家要是不给你个交代,我老婆子就跟他们没完!”
白榆闻言,再次丢出一颗炸弹:“奶奶,我不想跟江凯好了,我前两天就跟他提了分手。”
白老太显然被这个消息给炸懵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榆儿,你是认真的?”
白榆点头:“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以前我不懂事,觉得江凯是个好对象,可经过今天这遭,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在一起了。”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还是心有余悸。
若是江霖没有及时赶来,江凯的拳头是不是就要落在她身上?
虽然上辈子江凯没有对她动过手,但现在想来,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江凯这个人。
白老太一听这话,再也控制不住洪荒之力:“我早就觉得江凯那没毛的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但小榆儿你喜欢,奶奶就不拦着你,可那是个什么玩意儿,三岁还尿床,四岁还把屎拉裤兜上,五岁走路经常摔个成吃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小儿麻痹导致的弱智。”
白榆:“……”
三岁尿床是因为那次江凯晚上喝多了两杯牛奶,四岁那次是因为吃坏了肚子,五岁经常摔倒是那会儿他骨折了。
不过白榆自然不会为他辩解。
白老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输出:“十二岁声音变得跟鸭嗓子一样,一开口刺着人耳膜,听着难受,十三岁长了一脸包,大门的路都比他的脸要平滑,十四岁矮得跟冬瓜一样,就这样的玩意儿不要也罢,咱们再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
白榆差点没笑喷:“…………”
江凯十二岁开始变身,那会儿声音的确难听到不行,十三岁长了一脸痘痘,不过他运气好,居然没留下多少痘印在脸上,而且他属于发育比较晚的那类人,十四岁那会儿比堂兄弟们都矮了一大截,为此他还郁闷了好久。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奶奶的嘴巴这么会骂人。
她刚才对着江凯一顿发飙,还以为是太过生气才会被点亮嘴炮技能。
现在看来,原来是家学渊博。
为了安慰孙女,白老太下厨房弄出了一桌子好菜出来。
做的是红烧排骨和钢丝面。
钢丝面用棒子面做成,跟其他的面不太一样的是,它必须先泡了然后再蒸,蒸到半熟的时候再拿出来泡,这样做出来的钢丝面颜色金黄,吃起来也特别劲道。
因为做的功夫繁琐,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花这个功夫去做。
白榆就好这一口,往钢丝面里头拌上辣椒臊子,再加点剁碎的肉沫,再撒上白芝麻、麻油和酱醋,全部弄在一起搅拌搅拌,能香得把隔壁的孩子馋哭。
红烧排骨为了照顾白老太的牙口,炖得比一般要酥烂些,橘黄色的灯光下,排骨散发出金红色的色泽,夹起一块放进嘴里,酥香软烂,鲜香可口。
虽然比不上外面国营饭店大师傅的手艺,但奶奶亲手做的饭有一股魔力,让它比所有人做的都好吃。
切确来说,那应该就是家的味道。
直到她上床睡觉之前,一直没有见到江凯的身影,江家三房那边也无声无息,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样。
不过白榆不在意,也不着急。
反正她跟江凯这手是分定了,秦心卉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好了。
她扔掉的垃圾,也就只有秦心卉会喜欢。
**
第二天,江凯那边依然没有消息。
仿佛死了一般。
上次她本来要请林向雪吃饭,因她要去相亲而作罢,这天上班前她再次发起邀请。
林向雪欣然同意了,中午还特意吃少了一点,给肚子留点空间晚上装大餐。
从办公室去国营饭店需要踩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在经过一条小巷时,林向雪突然看到巷子里开满了枚红色的蔷薇花。
“白榆,你快看,那里开了好多花,好漂亮!”
白榆扭头看去,也不由跟着眼前一亮。
在那灰墙青瓦前,盛开着满面墙的红花,微风吹过,花枝招展,绿叶轻轻点头,仿佛香了一个夏天。
林向雪:“我们过去看看了,反正现在吃饭还早着呢。”
天色的确不算晚,落霞铺满天。
白榆闻言点了点头,跟在林向雪身后朝巷子骑过去。
远看花就很美了,近看更是美得让人心醉,花香浓郁,笼罩着整个巷子。
白榆和林向雪不约而同从自行车下来,走到花墙旁边静静地欣赏起来。
林向雪叹息:“可惜这里离家太远了,要不然就可以回去拿相机过来拍照。”
白榆咋舌。
白家虽然算是小富,但她家就不能随随便便买得起一台相机,当然这个钱是拿得出来的,当相机这东西不是天天用得上,所以一般人都不会拿出那么多钱来买。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榆和林向雪两人同时扭头望去——
下一刻,林向雪发出尖叫声:“啊啊啊……”
白榆的脸也白了。
在两人面前站着一个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的男人,长相十分丑陋,但丑陋不是他变态的理由,因为这会儿他正脱下了裤子,朝她们露出那玩意儿。
林向雪从来没见过成年男人那东西,而且还是这样的场面,顿时被吓得哭出来。
猥琐男在看到林向雪被吓哭后,越发得意了,还晃了晃,脸上更是露出一口黄牙。
像这种变态,受害者越害怕,他们就越兴奋。
白榆在震惊怔愣之后,冷静了下来,而后嘴角一扯笑道:“就这么针点大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晒,你不怕丢脸,我还怕晕针呢!”
猥琐男:“???”
晕针?
他低头看向自己那个玩意儿,脸瞬间涨得通红。
白榆继续嘲讽道:“都说那里是男人炫耀的资本,可你看看你,就是绣花针都比你好一些,你是怎么做到那么小还那么自信的?我要是你,都没脸活在这世上了,哪里还好意思出来炫耀。”
猥琐男:“………………”
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被气的吐出一口鲜血。
他气得浑身哆嗦,又气又羞愤,同时心里产生了一丝不自信。
他那里真的……很小吗?
林向雪本来被吓得脸色苍白六神无主,这会儿听到白榆的话,也愣住了。
白榆朝她看了一眼,低声道:“去叫公安。”
好在林向雪怕归怕,却不是完全没用的人,她压下心里的害怕,骑上自行车就冲出巷子去。
猥琐男看林向雪要走,心知不好,撒腿就想跑人。
白榆捡起地上一块石头扔过去,她的准头很好,石头正中猥琐男有伤的小腿。
猥琐男摔倒在地上,抱着受伤的小腿哀嚎了起来。
很快公安过来了。
三人一起被带回了公安局。
白榆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公安同志安抚保证道:“两位女同志请放心,像这种耍流氓的行为,我们公安肯定会严惩!”
这年代对流氓罪的刑罚很严重,像这个猥琐男这样当众展示自己玩意儿的行为,只怕他后半辈子都要在农场过了。
不过白榆一点也不同情对方,而且还准备给与对方最后沉重的一击。
江霖正好过来公安局办点事情,准备走的时候似乎听到白榆的声音,于是抬腿走了过来。
当他走到门口时,就看到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背对着他,声音脆生生道:“公安同志,像这种带着一根三厘米生锈黑别针就到处吓人的臭流氓,请你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江霖:“……”
公安同志:“……”
三厘米生锈黑别针,咳咳,这女同志的描述还挺特别的。
白榆感觉到身后似乎有道很特别的目光,于是下意识扭头看去。
而后对上江霖意味深长的眼睛。
白榆:“…………”
白·晕针·榆:这就有亿点点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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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钢丝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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