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顾无言,程长夜看着池迟不说话,想着小孩都介意别人摸头,显得自己长不大似的,默默收回手,嗫嚅了两下,没能说出话。
池迟忍不住尴尬,咳嗽了两声,率先开口道,“鸡蛋,能吃了吧。”
程长夜傻愣愣的点点头,折了两根树枝,把鸡蛋从火堆里扒拉出来。等着不烫了,才扒了壳递给池迟。
池迟接过鸡蛋,自己也想不明白,摸他头的人多了,怎么变成程长夜他就愣住了,回不了神,按理说他们怎么也算的是朋友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通了这些,池迟更加觉得没什么了。
“我的头发好摸吧。”池迟脸上盛着笑,“我从小我妈就夸我头发长得好,又黑又亮的。”说着还娇气的皱了鼻子。
“我哥也最喜欢摸我的头发了。”话音刚落,程长夜就看见池迟变了脸色,整个人一下低落起来。
“你和你哥,关系不好吗?”程长夜不是喜欢多话的人,但是面对着池迟他就忍不住想问,忍不住想知道。
“我哥不喜欢我,这么多年我才知道。”池迟捡起火堆边扔下的蛋壳,低着头,翻来覆去的摩挲着。
或许有了倾诉的人,池迟得知池州对他的厌恶之后所积累的委屈一下子就释放出来,从他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哥,从他俩从小的打打闹闹,到他们上学,他被欺负池州给他出头,再到邻居亲朋的闲言碎语,直到最后他才知道池州对他的厌恶。
池迟说着顺势躺在草地上,平躺着看这天,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哭腔,变得喑哑,“你说,我哥以前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讨厌我?”
程长夜跟着躺下,也不回答他的问题,眼睛微眯,像是回忆,开口,“我娘当年生我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自我出生开始她就恨我,我爹…唉。”程长夜叹了口气,接着说:“在家里总不和我娘唱反调,我们家里兄弟姊妹四个,只有我念完小学就开始下地了。寒冬腊月里,她把我扔在门外,要不是我爹回来了,我就没了。更别提从小到大的缺衣少食,她一有不顺心,就把气撒在我身上,直到我长大了。”
“她让我雨天上山,说我弟弟要吃野猪肉,我要不去,她这个月就不给我奶奶生活费。”
“我奶奶,被她打发的一个人住一栋破房子,我奶奶是最疼我的人了。”
说着程长夜解开右手腕上的绷带,粉红色的刚长出肉芽,望着一脸震惊的池迟,接着开口道,“我知道她恨不得我死,我活着下了山,她就更恨我。”
“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吗?”程长夜偏过头看着池迟,池迟忙道,“当然没有,难产又不是你能控制的。”
程长夜轻笑了一下,“你也没有做错。”正说着他站起身,“不是注定有做亲人缘分的人都是要互相喜欢的。”
看着还躺在原地的池迟,程长夜转身走向麦子地,“我干活去了。”
池迟望着程长夜的背影,他一直以为程长夜只是傻气憨厚的农家汉子,也从来不知道,程长夜也能看的这么透彻。就这么一句话,让池迟自下乡以来积累在胸中的郁气消散了。
池迟跟着坐起身,裹着程长夜的衣服,忙跑两步坐在麦子地旁的石头上。
“那她对你不好,你怎么还和她住在一起啊。”池迟逮着人说尽了胸中的委屈,这会儿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程长夜割着稻子,腰都没直起来,不用回头就听出了池迟话里的担心。
“我之前十几年的钱都被把持在她手里,直到最近这一两年,我长大了,她也不敢闹得太难看,我赚的钱给她交一部分,手里才攒了一笔钱,等着过完年就能盖的起房子,到时候我就算有安身立命的地方了,只等着到时候把我奶奶接过来。”
“他们养了我至今十九年,我也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够还他们的恩了。”
“她那个人精的很,三五不时的去我奶奶那逛逛,就怕我不受她掌控,自己手里有了钱,我只能偷偷摸摸的给我奶奶带点鸡蛋什么的。”
村里的规矩,也是有过不孝顺老人的,只能等孙子长大了,有了房子了才能越过父母接老人赡养。
这些话程长夜从没有对别人说过,连他奶奶他都没有透露过,只等着自己攒够了钱再说,但现在,他也希望有人能分享自己的喜悦。
池迟拍着手,脸上绽放开笑容,“那太好了。”他是真的替程长夜开心。
池迟坐了一会儿无趣,想要上手帮忙又被程长夜推着坐在石头上。
两人今天交换了心事,各自觉得与对方的关系这都算更近了一步。
有人陪着,池迟回去的路上也不害怕,傍晚刮起了风,池迟折了一把蒲公英看风吹着玩。
两人在知青点门口告了别,刚走进门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乐乐,那咱们明天见,我给你带吃的。”
池迟听着王乐乐的名字刚一转身,就见王乐乐和一个不认识的男的在门口话别。
他们现在男女之间谈个朋友还是有点腼腆,怕王乐乐见着他尴尬,池迟连忙闪身进去。
程长夜回家的时候家里正准备吃饭,牛二妮看着他进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我今儿才知道,你这几天干的活都是八公分的,这可比以前少了整整两公分。”程长夜冷冷看了一眼,不答话。
程广田看着程长夜还站在门口,皱了皱眉,“你好歹先让孩子坐下吃饭。”
牛二妮听着更来劲,拍了下桌子,“吃饭?吃什么饭,家里上上下下抛开老大,咱们五口人,俩小的还念书,就咱们三劳动力,他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一年得吃掉多少粮食,干活还干不好,有什么用。”
程广田也来了气,把筷子一扔,黑沉着脸,他从来很少生气,这会儿吓得程兰的筷子也拿不稳。
“干活,他拿什么干活,要不是你逼着老二上山打野猪,他能受伤?”
眼看着程长初自己一人扒拉着饭,程广田啪的一声把程长初筷子打掉。
“吃,你吃什么吃,要不是你馋嘴要吃肉,你二哥能受伤?”
程长初被牛二妮宠惯了,把碗一摔,哭着就喊,“娘,我手疼。”
牛二妮听着小儿子的哭声,疯了一样冲上来就要撕吧程广田。
程广田火气上来,直直的朝牛二妮脸上扇了过去,“怎么说老二也是个带把的,你平时欺负欺负程兰和老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你要撺掇着谋害我们老程家的香火,我打死你。”
程长夜看着程兰浑身一颤,紧咬着嘴唇,逼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香火”程长夜把这两个字咀嚼了一下,太可笑了他想。
他以为他娘虽然不喜欢他,他爹好歹也对他有几分父子之情,结果,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个带把的。
欺负欺负就算了,他也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管。
牛二妮搂着小儿子坐在地上干嚎,“我可怜的儿啊,你爹怎么这么狠的心,为了个杀千刀的,连你也不顾了,我就该一头碰死,我拼了命的给老程家生了五个孩子啊,他敢这么对我。”
牛二妮抹了把鼻涕眼泪,“我生老二的时候,命差点丢了,你去哪了,你和隔壁村的张寡妇偷人,你现在开始充好人了。”说着就把头往地上撞,“我不活了我。”
程广田语气软了下来,大喝道,“你胡说什么呢。”
牛二妮啐了一口,“我胡说,程广田我就把话放这,你想都别想和那张寡妇再有什么,不然,我一份举报信上去,你这村长,也就做到头了。”
程长夜看着这一场闹剧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自他懂事以来,不知道一个月要发生多少回。
撒泼的娘,伪善的爹,程长夜闭了闭眼,心里最后一丝对亲情的期待彻底消散了。
程长夜看着乱成一团的家里,还有现在角落里瑟缩的程兰,走上前从桌面上拿了两个饼子,递给程兰一个。
程兰看着眼前的饼子,拍开程长夜的手,恶狠狠的盯着他,“都怪你。”
程长夜收起最后的同情心,拿着吃食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程长夜照样从厨房拿了饼子,昨晚吵了那么一通,牛二妮也不再闹腾,只是翻着白眼,程长夜才顾不上,漠不关心的走了出去。
直等到九点多都没看见池迟的身影,这才觉着不对,程长夜拧了拧眉,看了眼麦子地已经割的差不多,这才放下镰刀。转身向知青点走去。
程长夜站在知青点门外,喊了声池迟的名字,听见里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这才推门进去。
刚走进去看见池迟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就露出通红的脸,程长夜碰了碰池迟的额头,温度高的吓人。
程长夜连忙把池迟从炕上扶着坐起来,“你发烧了,我现在带你去卫生所。”
“不去,不去,我睡一会儿就好了。”池迟从下就最讨厌去看病,早起时就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刘书几个说要把他带去卫生所看看,池迟含糊的应付了几句,等他们出了门就躺回了炕上,想着自己睡一觉就能好。没想到睡了一觉反而烧的更厉害了。
池迟拽着被子,跟个小孩似的藏在里面,程长夜拉着要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池迟就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
程长夜心里一阵后悔,昨天就不该看着他下水,晚上又吹了那一阵风。池迟本来身体就瘦瘦小小的,哪能不生病。
程长夜没办法,发热怎么能不吃药,隔壁村有小孩发热家里人没注意,直接给烧成了傻子。
他那能看着池迟变傻,程长夜给池迟水壶里灌了水,放在他炕头,把池迟用被子裹好,嘱咐到,“你别下地,我马上回来。”
说着程长夜关好门,转身就像卫生所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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