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赵涟清去上学,沈念已经被赵刚带去派出所的值班室。
那个地方赵涟清并不陌生,小学放寒暑假的时候家里时常没人,赵刚图省事,就把他带到值班室里一锁。赵涟清打小就听话,一个人从在空荡荡的值班室从早待到晚也不哭闹,趴在桌子上写完假期作业还能把下学期的课本都预习了,各方面都没让老赵操心过。
沈念应该也在那里。
只是小姑娘胆小又爱哭,昨天他哄了好半天才睡着,值班室没有人陪她会不会害怕?一害怕,没准又要哭了,小小的人儿竟然有这么多眼泪。
要不午休的时候,偷偷溜出去看看她吧……
来到教室的赵涟清依旧满心牵挂,丝毫没察觉身后悄悄站了两个人。直到其中一个寸头男生抬起手,重猛地往他肩头一拍,大喊道:“想啥呢你!”
少年立刻扭过头,看到两个好友站在身后,无奈道:“闻荣,别闹。”
那个叫闻荣的寸头是个人来疯,长得浓眉大眼还挺周正,就是校服穿得松松垮垮敞着怀,看起来有些吊儿郎当。
“一大清早咋就魂不守舍?有啥烦心事儿就跟你荣哥讲讲,荣哥不一定能解决,但荣哥愿意听你说。”
顿了顿,又深沉地加了句,“如果是关于女人的,抱歉,荣哥不参与。因为你背叛了组织。”
话音落地,一旁的女生冷冷甩了记眼刀:“什么女朋友?少胡说八道!”
说话的女生有一副“浓墨重彩”的长相——头发又多又厚,眉毛和睫毛也比寻常人浓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又大又圆,瞪人的时候气势汹汹,闻荣皮痒的时候就喊她“怒目罗汉”。
虽然说得笃定,她垂下的手指却紧张地蜷起来,忍不住打量着赵涟清的神色。
说实话,赵涟清这种人,怎么会交不到女朋友?只是他不想耽误学习罢了。
自打他上初中就有不少女生特地跑来看他,本校外校的都有,时常将走廊围得水泄不通。她的座位靠窗,被迫听到了不知多少女孩子懵懂的心声——模样好、脾气好,人缘好,学习也一直是年级第一,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
完美如赵涟清,也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喜欢上某个女生吗?
他也会交女朋友,谈恋爱吗?
这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少女感到不快。
然而,少年却突然喊了声她的名字:“叶琦,你是女生,从小到大有没有收到过很喜欢的礼物?”
“你问这个干嘛?”叶琦心里一沉,干笑道,“不会是真有女朋友了吧?”
“卧槽真的假的!你小子可不地道啊,怎么背着兄弟脱单!”闻荣立刻激动得大呼小叫,“叫啥名字,有没有照片,几年级的,赶紧给兄弟们看看,让荣哥给你把把关!”
俩人灼热的目光齐刷刷对准他,几乎能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赵涟清无奈地摇摇头:“是妹妹。”
“你啥时候有了个妹妹?”闻荣咂舌,脑子还没转过弯,话已经脱口而出:“老赵的私生女?”
赵涟清闻言,面上温和的神色顷刻消失不见,目光极冷地看过来。
闻荣被这眼神冻了个哆嗦,立刻反应过来说错话,“呸呸呸”打了三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嘴,真该打!不好意思啊涟清,兄弟我就是嘴快,真没这意思,真的。”
别看这家伙平时温温柔柔的,一旦生气起来,是最难搞、最吓人的类型。
闻荣打小和他一起长大,没见他黑过几次脸,唯一一回还是他小时候手欠,差点丢了赵涟清母亲的遗物,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摧枯拉朽前令人窒息的宁静,一次就让他吃足教训。
这次,赵涟清是真的生气了。
叶琦瞪了他一眼,难得也替他打了个圆场:“让你嘴贱,人家领养的妹妹怎么就私生女了?下次再敢胡说八道,就去把嘴缝上!”
这时,听得“咔”一声,只见少年突然推开椅子起身。闻荣忙不迭拦着:“哎,我都道歉了,你这又搞啥名堂?”
阳光下,赵涟清的身影被勾勒出欣长清爽的轮廓,他长腿一迈,轻松跨过了面前的阻碍,走了几步才转过身,冲两个人笑了笑:“牙痛,帮我跟老朱请个假。”
“啊?你的牙啥时候……”
剩下的话被抛在身后,一眨眼,人便已经背起书包走远。
在方才闻荣慌里慌张地道歉声中,他无端想起了昨天晚上。
好哄歹哄,小姑娘哭累了,挂着满脸泪痕睡着了。他也困极,打了个哈欠,打算回书房睡觉。
起身的时候,下摆一紧,衣角还在小姑娘的手里。
而她似乎在做梦,似乎察觉到他要离开,小手把他的衣角攥的极紧,秀气的小脸委屈地皱成一团。
“……唔……”
她嘟囔了句什么,声音微弱。少年俯下身凑近,凑过耳朵,想要听清楚那句梦呓。
只听她喊他:“妈妈……”
妈妈,妈妈——喊了一次又一次,一声比一声委屈,一声比一声可怜。那只小手不肯松开,拽得死紧,仿佛认定了他似的。
他应不出口,想掰开那只小手,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最后只能像雕像一样站在她床边,被喊了一声又一声妈妈。
谁能想到呢?少年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了妹妹的第一天,他还没如愿当成“哥哥”,竟然先当了“妈妈”。
……
峰南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地理位置偏南,夏天炎热而潮湿。
值班室里虽然有空调,但风力不大,沈念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醒来后额头上已满是热腾腾的汗珠。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是赵叔叔的值班室。
今天一大清早,赵叔叔把她送到这里,让她乖乖呆着,到了傍晚赵涟清放学后接她一起回家。他似乎很忙,把门锁好后就匆匆离开了,再也没回来过。
房间里除了一张老旧的木头桌子,就是三张挂着衬衣的上下铺,别的也没什么好玩的。她踩在椅子上,从笔筒里拿了只黑水笔,花了一上午将桌子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全部涂黑,最后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大作,趴在桌子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小姑娘看着空荡荡的值班室,突然间有些寂寞,跑去大门那里拧了拧门把手,果然拧不开。
赵叔叔说,得等到傍晚赵涟清才能来接她。现在太阳还很毒呢,肯定还没到时候。但她实在是太无聊了,之前在家里,有电视看,有果汁喝,还有很多陪她聊天过家家的毛绒娃娃,这里只有空荡荡的板床和冷冰冰的不锈钢热水瓶,她都不喜欢。
沈念泄气地坐回椅子上,撇撇嘴,想哭。
但是周围又没有人,哭了也没啥用,她的眼泪立刻收回去了。
窗外地阳光像奶油一样雪白,将值班室照得透亮。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瞅着大大的玻璃窗户,眼睛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就在这时,窗边突然弹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是一只布偶小猫。
它的眼睛黑溜溜的,看起来十分机灵,浑身都是橘黄色的毛,像一颗暖烘烘的小蛋糕。沈念小朋友惊讶地张大嘴巴,揉了揉眼睛,该不会自己还在做梦?
紧接着,更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小猫仿佛活过来一样在窗台边跳来跳去,步姿脚尖轻盈,走到正对着她的地方,突然举起一只毛绒绒的小短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沈念小朋友你好呀~”
沈念愣了愣,连忙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迈开小短腿“蹬蹬蹬”跑到了窗前,踮起脚扒着窗台往下看,果然看到了半蹲在草地上的赵涟清。
他一边举着小猫,一边站在窗下仰起头,笑意盈盈地对上了她的眼睛。
阳光下,少年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整个人温柔干净,像波光粼粼的玻璃海。这个角度看过来,沈念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角的小痣,长长的睫毛一扑闪,那枚痣就若隐若现。
小姑娘虽然小,但也有五岁了,分得清香臭美丑。
赵涟清毫无疑问,是很漂亮的人。
比她之前在幼儿园最喜欢的月月老师还要漂亮,还要温柔。
昨天晚上,她又梦到妈妈了,在梦里妈妈也要离开她,她不肯,拼命拽住那抹离去的衣袖嚎啕大哭。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在唱摇篮曲,唱得和妈妈一样好听,早上起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现在,她隐隐地得知了答案。
“你是来接我的吗?”沈念问。
赵涟清点点头。
小姑娘立刻冲他笑了笑,刚咧开嘴巴又觉得羞赧,矜持地抿起嘴来。唯独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藏不住心思,里头早就盛满了欢喜和期待。
……
沈念小朋友十分喜欢那只橘猫公仔,并且在路上就取好了名字,叫“蛋黄”。
刚一回到家,沈念就和蛋黄形影不离,换鞋、洗手的时候都要抱在怀里,生怕赵涟清给收回去。最后,赵涟清拿了一根糖葫芦一样的山楂冰棍诱惑她,才使得一人一猫分开。
于是,赵涟清抓着终于落单的公仔,把它放到了小姑娘的床头边,还给它盖上了被子,省得着凉。
毛茸茸的小橘猫躺在床上,下巴垫着松软的被子,看起来可爱极了。他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手感真好。
这只小公仔价格不菲,牌子叫布丁猫,在女生中十分流行,一只巴掌大的公仔就得一百多。蛋黄更大只一些,价格也翻了倍,差不多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
但只要念念喜欢,这笔钱就花得值,所以交钱的时候眼都没眨,直接付款。
难得见一个初中生出手这么大方,收银的老板娘笑嘻嘻地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赵涟清摇摇头,说是妹妹。
“妹妹更得宠着呀,”老板娘骄傲道,“我也有个亲哥,打小一起长大,这种缘分可深了!所以在家里我和他最亲,老公都要吃他的醋呢……”
思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少年循声望去,只见小姑娘捏着山楂冰棍,满脸惊慌地过来找他。
“怎么了?”
“我中毒了!”
沈念急切地伸出舌头,上面猩红一片。
“没事,是冰棍里的色素给你染色了。”
“那还能吃吗?”
“没事的,你瞧。”
他从冰棍上咬了一小块,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伸出舌头给她看。果然,赵涟清的舌头也变红了。沈念小朋友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山楂冰棍是口红吗?”她又问。
赵涟清摇摇头。
“那为什么,嘴巴也会红红的?”
认真回答会有些深奥,她不一定听得懂,赵涟清只好说:“冰棍能吃,口红可不能吃。它们都能把人的嘴唇染红而已。”
话音落地,小姑娘举起冰棍,在他的上嘴唇抹了一下。
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那带着酸甜味道的冰棍沿着上唇的弧度擦过,微微掀开柔软的唇瓣,露出里面整齐的皓齿。
少年的嘴巴很快变得莹润而有光泽,像是涂了一层透明的唇蜜。
沈念惊奇道:“变红了!”
赵涟清不明所以地垂下眸光,静静地看着她。她则像一只采蜜的小蜜蜂一样凑到他唇边,呢喃道:“像涂了口红一样。”
像涂了口红一样,像化了妆一样,妈妈每次出门嘴巴都红红的,亮亮的。
赵涟清,和妈妈一样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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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没如愿当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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