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背影从视线中淡去,她才堪堪回过神来,拾起心底那微不足道的失落,笑了笑,坐回榻旁,将那没做完的绣活儿拿出来,继续做。
一夜过去。
她将做好的石榴花香囊和一个宝蓝色的并蒂莲荷包拿在手里,反复检查,做最后的收工。
商宜昨夜突然腹痛,裴越在落霞苑陪了她一夜。
同心在她耳边唠叨了许久,说什么王爷对王妃何其宠爱,各种好东西都往落霞苑里送,还唉声叹气的惆怅了半晌,“姑娘,听青烟青黛说,落霞苑那边怕是快有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
“我的傻姑娘,当然是王妃有身孕的事啊!这两日好几个眼生的大夫一直出入王府,每回来都进了落霞苑。”
云皎皎本在认真走针脚,听到这话,手指一顿,尖针刺入指腹,却一点儿痛觉都没有。
“这是好事啊。”她回过神,牵开嘴角,露出个不知道算不算笑的表情。
同心恨其不争的歪了歪头,问,“姑娘,你难道就真的不想要一个王爷的孩子么?”
云皎皎微微一顿,低下头,将指尖上冒出来的雪珠抹去,“没想过这事,你以后也不许再提。”
说罢,忽视同心失望的表情,继续充耳不闻,按时喝完药,又开始做一些婴孩的衣服。
也不知他们会生男生女,就想着男女都要做几件。
不怕费功夫,她就担心自己时日不多,要更加努力的跟时间赛跑。
而且,她还希望在自己临死前,能出府去见一面吴妈妈。
到时候拿这些东西跟商宜交换条件,她也好开口给吴妈妈和同心安排后路。
自从那晚之后,裴越再也没来过慎思阁,院子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也乐得自在,让青烟青黛把香囊送到落霞苑之后,她得继续做其他的。
商宜派人过来给了谢礼。
她身子不便,没说生了什么病症,也没自己过来,送的东西是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
云皎皎默然收下,心怀感激,商宜果然是在替她做打算。
王府规制的金银首饰再贵重,在外面也不能流通,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正对她日后离府生活有用的。
就这样不吃不喝废寝忘食的忙碌了两天。
云长川终于回到了京都。
裴越派松南过来告诉她,明日,王爷会带她回一趟云府。
云皎皎知道,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能见母亲的机会,再之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
一大早,同心就替她梳妆打扮了起来,金玉的钗子,华贵的步摇,锦绣华服将她装点得仿佛神仙妃子。
如此盛装打扮,让云皎皎格外不自在。
可裴越就坐在她身后,目光犹如古井深潭,面色沉沉的告诉她,“你可以不要脸面,但平南王府不能不要脸面。”
她没办法,只能任由同心将珠玉不要钱一样往自己身上堆砌。
同心扶着她起身,裴越淡漠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的率先走出去。
经过那晚,两人的关系分外尴尬,冷到极点,他一向是个疏离冷淡的性子,即便只是个简单的背影,也显得寡淡得很。
无奈,云皎皎只能自己跟上去。
华贵而不失庄重的马车停靠在王府大门,云皎皎到的时候,裴越已经在上面了。
主子的马车,奴婢是不能上去的。
在松南冷酷目光的逼视下,同心不情不愿的上了后面一辆马车,“小松子,你说王爷不会吃了我家姑娘吧?”
那双乌沉阴鸷桃花眸露出的眼神,够狠,够凶。
松南淡淡的瞥她一眼,“不会。”
王爷再凶残,也不会对云家小姐怎么样。
就算他恨她,但他也舍不得她,当年在南境的那几个月对主子来说,是无法抹灭的伤口,但也是无法忘怀的美好记忆,不然这么多年,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这个女人,但主子始终都没狠下心来对她动手。
这几日,同心昧着良心,每天给松南送好吃的,讨好得这位大爷终于对自己脾气好了不少。
她探出脑袋,担心的看了一眼站在马车外没人搀扶的自家姑娘,“小松子,你说王爷怎么就这么不喜欢我家姑娘呢,你看我家姑娘,前凸后翘,花容月貌,除了人傻了点儿,还是个庶女以外,但是真的很讨人喜欢啊!”
松南嘴角一抽,“闭嘴。”
同心没好气的瞪着他,“你除了会让我闭嘴还会干什么。哼!冷面鬼!小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闭嘴。”
松南面无表情的转开脸,决定不听这个女人废话。
云皎皎抚了抚自己头上沉重的玉冠,拎起厚重的裙摆爬上去。
侧妃的服饰也很隆重,隆不要紧,主要的是重。
她这几日休息得不好,精神不济,好不容易上了马车,一个不稳,直接往车厢里栽进去。
“啊!”
她小小的惊呼一声,身子直接摔到某人身前。
她抬起头,狼狈的眨了眨眼,目光直接对上他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心里打了个突。
坐在马车里的男人高眉深目,头戴金冠,斜眉入鬓,清俊如神。
让她不禁回想起那晚那个有些疯狂的他……
他没有伸手扶她,只是掀开眼帘,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
她脖子上的痕迹还没有消失干净,提醒着她那晚发生的事。
一想到他曾也在她耳边沉沉的喘息,她只觉得脸颊发热,目光闪躲,四处乱看,恰好瞧见他腰间悬着一个熟悉的石榴花香囊。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香囊若是她送给他,他必定不会要,幸好是商宜送的,他才会这样明晃晃的挂在腰上。
心口发酸,面上却毫不显山露水。
云皎皎收回视线,从车厢里厚厚的毛毯上爬起来,步摇晃动,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她左右看了一眼,大邺朝右为尊,那是王妃的位置,她提起裙子,主动坐到了男人的左手边。
男人闭上眼,下了命令,马车开始移动。
一路无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云府。
云别尘带着云府所有人在外面迎接,这阵仗,看得云皎皎直捂脸,恨不得原地跟云家撇清干系。
就在她觉得丢脸,局促不安,不知该不该下马车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忽然伸了过来。
偏头对上男人冰冷的视线,那里头带着一抹警告。
她很识趣的想起他说过在云长川面前要和睦的话,现在就是他们两人需要演戏的时候。
她纠结着要不要把手放进他手心里,就见男人率先一步起了身,趁她愣神的功夫,将她纳入怀里,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云皎皎彻底呆住,小脸一阵绯红。
说要假装恩爱,可也没说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外人面前抱来抱去啊……
可她也不好挣扎,乖巧的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怀里,不叫别人看到她的神情。
裴越感受到怀里女子细微的动作,身体僵了一瞬,不过抱着这朝思暮想的身子,察觉她身子软绵绵的不像话,再冷硬的心肠还是忍不住一软。
抱着人下了马车。
云别尘立刻跑上来,笑着逢迎,“哈哈哈哈,王爷!可算把您给盼来了!臣往府上递了好几次拜帖,王妃都说王爷事忙没空相见!还真是要谢谢我这好女儿啊!王爷日理万机,可算得闲到家里来坐坐了!”
家里?
还真是厚颜无耻,不要脸!
谁跟他是一家人!
云皎皎秀眉皱得死死的,听云别尘对裴越说这些虚伪的话,赧得一阵汗颜,生怕裴越听了发怒,毕竟他平生最恨的人就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偏偏云别尘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果然,裴越并不接他的话茬,冷着脸从他身边走过,对抱胸站云别尘身后的云长川道,“她这两日身子不舒服,先进府里吧。”
云长川若有所思的盯着裴越,以及他怀里的人看,“敢问王爷,家妹怎么了?”
裴越嘴角微动,笑得意味深长,“夜里被本王闹腾的,她向来体弱,都怪本王不知节制,是本王的错。”
此话一出,莫说云皎皎羞得无地自容,藏在袖中的小手紧紧揪住他的手臂。
就连原本信誓旦旦准备兴师问罪的云长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尴尬的轻咳一声,“王爷慎言。”
裴越低眸看了一眼怀里绯红的半张小脸,唇角带笑,“都是一家人,无需见外。”
云长川嘴角微抽,就算他堂堂平南王现在和自己成了一家人,但这等闺帏儿女情事又岂能拿到外面来说?
而且他向来不近女色,禁欲清冷,什么时候竟也开始对一个女子“不知节制”起来?
他心底狐疑,实在无法想象他喜欢一个女子的模样。
就算这个被他宠爱的女子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平南王抱着云皎皎抬步往府里走去,云别尘急急忙忙追赶上去,“哎,王爷,您等等!等等臣!臣有话要对王爷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各怀心事。
云安阳早前在宫宴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英明神武的平南王,刚刚一抬眸,又瞧见了平南王丰神俊朗不怒自威的模样,原本春心一阵荡漾,期待着今儿跟他来一场难忘的邂逅。
要不是王爷怀里的云皎皎太碍眼,她会或许更高兴!
周氏将女儿的表情尽收眼底,将她拉过来,不动声色的压低声音道,“王爷到了我们家,你还丧着张脸做什么?你看看你,你这样还怎么勾引王爷?”
云安阳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娘,王爷刚刚没看到我的脸吧?”
周氏替女儿整理了一下衣襟,笑道,“放心吧,王爷刚刚只顾着和你大哥说话,没瞧见你。”
云安阳脸色铁青,谈不上失望还是什么,笑脸紧绷着,郁闷的嘟囔道,“我以为云皎皎嫁过去,王爷不会喜欢她才是,娘啊,现在王爷这么疼她,她一会儿见了我定会骑在我头上看不起我了,女儿想想心里就很难受,凭什么她的命这么好?还能给平南王殿下做侧妃?我的身份不比她高贵么!”
周氏冷笑一声,拉着她往里面走,“你怕什么,王爷是不是真宠她还有待商榷,就算王爷喜欢她,我的儿也不是没有希望,她一个庶女都能成为王府侧妃,你堂堂云家嫡女,难道还不如她?”
“要不是她水性杨花给少将军下了药,我们云家的女儿名声怎么会这么差!说起来都是她和她那鲜廉寡耻的娘连累了我和姐姐!”云安阳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揪了揪帕子。
周氏闻言,眉心微蹙,“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有那些野路子不奇怪。”
不过仔细一想,当年将军府绿萝院的事处处透着古怪,云皎皎才回京都,去了一趟将军府就被下了药,还好巧不巧的跟少将军厮混在一处。
她身为云家嫡母,遇见这种事,自然是要先堵住所有人的嘴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以免污了云家女儿们的名声。
可偏偏第二天,这消息便不胫而走,飞快传遍了京都大街小巷。
这下,云皎皎嫁进将军府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而云家也被这事推上了风尖浪潮,一度成为京都街头巷尾的笑柄。
她本来就是以少将军未婚妻的身份接回来的,早晚都会嫁进将军府,又何必多此一举,给少将军下药呢?
云安阳想起这件事便气得打跌,进了后院,嘟囔了几句,没再继续说,收拾起端庄贤婉的笑容,向着家宴的花厅走去。
韩氏卧病在床,今日没来迎接女婿。
这顿饭全程由云别尘和云长川在陪。
云别尘别有用心,旁敲侧击的向裴越打听下一任礼部尚书的人选,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忠君爱国,兢兢业业在礼部混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子在平南王手下任职,现如今自己又与平南王是翁婿关系,就凭这,礼部尚书也非他莫属。
裴越端起酒杯,眸中闪过嫌恶,“此事,本王会放在心上。”
云别尘心满意足,感叹一声,“哎,真希望皎儿能早日替王爷诞下子嗣,为我云家也添一外孙呐!”
裴越目光微冷,讥诮的挑了挑眼尾,没说话。
云皎皎在席上很不自在,她没看到韩氏,心里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听到云别尘说起子嗣一事,更是羞得没脸见人。
她忍不住偷摸看看身旁男人的表情。
不愧是手握大权的当朝摄政王,面对这等厚颜无耻的场面,居然还能如此淡定……真是令她敬服!
用完午膳,几个男人要去茶室谈公务。
云皎皎正好找了个机会去见韩氏。
云安阳在席间没说上话,正着急,“娘,等会儿王爷就走了,女儿该怎么办呐!”
周氏怒其不争的瞪她一眼,拂了拂手,“你急什么!听为娘的!”
云安阳附耳过去,越听嘴角笑容越大,“好,就这么办。”
……
今天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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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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