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按地位高低排序,围坐在一起。
卫暄与皇后坐在主位,史贵妃坐在卫暄下首的左侧,容贤妃坐在皇后下首的右侧,按此规律一直排下去。
司乐抱来琵琶,坐到边上,指尖一拨,传花令就鸣响了。
弦声紧促,似万马齐奔,一开始就催得人急。
但卫暄不急,他是第一个传花人,慢条斯理将□□递给皇后。
皇后也不急,谁会那么不长眼,敢在此时停下曲子?
随着琵琶声急转,黄花在纤纤玉指间传来传去,待曲声骤然停歇,此花正好落在薛御女手中。
薛御女觉得自己实在走运,不管她作出来的诗水平如何,起码她能首先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何况她对自己的文采也有信心,自信不会被罚酒,甚至能得到皇帝的青睐。
宫女给她递上韵字牌,她两指一拈,抽到了“忧”字。
郭婕妤目光不善地盯着薛御女:“这是哪位姐妹,我怎么没印象呢?”
薛御女立即起身:“妹妹薛御女,见过婕妤姐姐。刚才姐姐专心赏花,一时记不起妹妹,妹妹在这里再次向姐姐问安。”
她跟其他御女和采女一样,早已向郭婕妤请安,只是郭婕妤没有用正眼看她们,压根没记住她的长相。
她在此时特意提起此事,免得皇帝以为她不懂规矩。
杨美人趁机对郭婕妤道:“姐姐太久没来凤鸣宫请安,许是不知道,咱们最近来了两个妹妹,一个是潘宝林,刚才因为打扮奢华被皇后娘娘责备,回去更衣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另一个就是这个即将要赋诗的薛御女了。”
她一开口就点出郭婕妤没有日常请安的事,分明就是在提醒众人,郭婕妤不出现是因为被禁足了。
顺便再拿潘宝林的事上个眼药,给皇帝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郭婕妤被她们两个堵话,心情不爽:“我月份大了,不便走动,不像你们天天去凤鸣宫,认得许多新人。”
“如今才来了两个新人,怎么就叫多呢?等明年采选,宫里再添姐妹,那时才热闹呢。”杨美人看起来满脸期待。
范婕妤冷道:“大家还在等着薛御女作诗呢,杨美人的话扯得太远了吧?”
杨美人也不恼,笑着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赶紧呀,快点赋诗一首,好让大家欣赏欣赏。”
她这样一说,薛御女就算不想作诗也得作诗,否则很难下台阶。
不过薛御女在刚才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诗已经构想得差不多了。
“妹妹献丑了。”
她顶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容不迫地吟道:
“秋高逢重九,云淡心悠悠。
朝赴赏菊宴,夜登摘星楼。
花开共言笑,酒醉消闲愁。
举目江山丽,盛世何所忧?”
吟毕,她偷偷看了卫暄一眼。
她心中忐忑,时而觉得自己才情不错,应该能得他的另眼相看,时而又担心这诗终究平庸,不得他赏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薄薄的脸皮瞬间绯红一片。
范婕妤眼带冷笑地看着她,心道这诗不过字词通顺,韵律和谐,若论立意和意境,还差远了,凭这水平就想赢得圣上青睐,想得美!
其他人对辞藻雕琢没有那么敏感的,也很不喜欢这诗。
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落在她们的耳中,就是阿谀逢迎了。
江山壮丽,盛世无忧——就你会拍马屁?
这马屁拍得挺响,只是皇帝似乎不太受用。
卫暄看上去没有不悦,也不见得有多欢喜,只评价了两个字“工整”,便让薛御女挑菊花了。
薛御女见他反应这么平淡,心里很是失望,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只笑盈盈地道:“谢陛下不嫌弃,妾喜爱一盆叫玉团子的菊花,斗胆要下了。”
史贵妃和汤充仪的眉毛同时挑起。
有戏看了。
汤充仪瞄了瞄发怔的赵芷雨,轻轻笑道:“这可巧了,玉团子不是修媛姐姐最想要的么?”
这话成功引起了卫暄的注意,他立刻望向了赵芷雨。
薛御女没想到她和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赵修媛会喜欢同一盆花,连忙道:“妹妹不知姐姐喜欢它,妹妹换别的花吧。”
汤充仪道:“这新来的妹妹果然大方。”
但赵芷雨连连摆手:“不用换,你喜欢就拿走吧,我是喜欢那盆花,但不是非它不可。你作了诗,圣上答应你了,你想要什么花都是应得的。”
薛御女迟疑着,不知该坚持换花还是该听赵芷雨的,反正不管选择哪个,她都担心自己会惹皇帝不喜。
不过卫暄似乎认同了赵芷雨的话,不提玉团子的事,只命令:“继续奏乐。”
音乐一响起,薛御女也顾不得其他,马上将菊花传给别人。
这次琵琶弹得舒缓,传花的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了警惕,手中的速度也跟着变慢。
传到赵芷雨的时候,她察觉曲子正要进入激昂之处,以为自己还很安全,殊不知当她慢慢悠悠地接过菊花时,曲子居然停下来了。
看着手里的花,她的脑子卡壳了,人变成一尊石像,不会动了。
斜对面的杨美人又是一脸惊喜:“妹妹一直盼着一睹姐姐的文采,今日终于等到了!”
赵芷雨只知道她聒噪,至于她具体说了什么,她没有装进心里。
她抬起头,悲催地看着卫暄,小声道:“妾还是罚酒吧。”
卫暄没有轻易让她退缩:“先抽个韵字,实在作不出来,再罚酒。”
赵芷雨蔫了。
她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又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她尝试,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正是发愁,忽听得身旁的郦充容道:“姐姐试试又何妨,作不出诗大不了就一杯酒,也是你本来就打算喝下去的;可万一这诗作成了呢,不仅圣上会很开心,你自己也会很开心的。”
郦充容许久没有跟她说过那么多话了,没想到还会这样鼓励她。
赵芷雨心里一热,鼓起勇气摸向那些韵字牌。
她抽到的是“边”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卫暄的目光尤其专注。
他观察到她的眉头时敛时舒,眼神时散时拢,脑袋偶尔轻点几下,似乎跟上了心中的默念声。
看得出来她正在奋力与字词和韵脚过招。
这认真的样子,与她玩双陆时的较劲模样又有些不同。
各有各的好看。
没过多久,她的眼睛突然变亮,他便知道她的诗作成了,心里充满了期待。
只见她端正地坐好,一字一句道:
“击鼓令花传,罚酒在眼前。
妾是武将女,风雅不沾边。”
原来绞尽脑汁就作了这么一首打油诗。
不过没想到,她连作诗都会毫无保留地将心里话吐出来。
卫暄笑得开怀:“曲高和寡未必风雅,只要赏心乐事就好,能作出这样的诗,也是难得了。”
他一笑,萧萧秋意都变成了欣欣春景,叫人看了失神。
连皇后也好久没见过他这般的笑。
曾经,他也对她这样笑过。
可如今,这笑只为另一人。
赵芷雨知道这诗谈不上一个好字,但正如郦充容所说,卫暄听了她的诗很开心,她见他笑了,自己也很开心。
“郦充容,谢谢你。”她道。
郦充容只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卫暄让赵芷雨挑一盆菊花,赵芷雨放弃了玉团子,选了一盆绿中带粉的茜纱竹帘。
传花继续,席间过半者都经历了题诗这一关,就连身为天子的卫暄也不例外,作了一首让众人大拍马屁的七律。
嫔妃中,像于昭媛和郦充容就应对得比较自如,可有些人不想放弃表现的机会却又吐不出几个字,不上不下地憋得脸红。
赵芷雨自知再也作不出第二首诗,因此当曲子又在她手持菊花时停下,她二话不说就喝了酒。
最憋屈的是范婕妤,她觉得自己能作出让卫暄惊艳的诗句,无奈每次接到菊花时音乐都不肯停下,她只能将机会送给别人。
席间,身为孕妇的郭婕妤被尿意突袭,跟皇帝和皇后说了一声,便让宫女扶着离席了。
她在与不在,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传花令继续进行。
只是没过多久,一个内侍走来,跟半夏说了几句,半夏听完,转身就来到卫暄身旁。
“陛下,郭婕妤与潘宝林在园子外面不知缘何起了冲突,潘宝林被罚跪,郭婕妤还在斥责她。”
看来好好的饮酒气氛要被她们两个破坏掉了。
卫暄叹了一口气:“叫她们进来。”
菊花已经传到了史贵妃手里,但史贵妃很有眼色,放下花枝不再递给卫暄了。
琵琶声也因此停下。
接着,众人就听到了一阵凄凉的呜咽声。
潘宝林换上了朴素的衣裙和簪钗,用帕子掩着脸,哭着来到席间,跪在了卫暄面前。
“陛下……”
她放下帕子,露出微微泛红的泪眸,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只是,她那张小巧的瓜子脸左右有些不对称,左脸看上去有些发红和肿胀。
她这般可怜,直接就将后头那个让人搀扶着慢慢走过来的郭婕妤对比成了恶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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