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凝露阁去玄央宫可不是近路,幸好现在不是大暑天也不是风雪日,否则步行过去还真够呛的,任你再怎么悉心打扮也只会落得个狼狈模样。
果然还是高位嫔妃好,可以坐在步辇上被人抬着走,不必劳动自己的腿。
这不,前面就遇上了高位的嫔妃。
九嫔出行已俨然是一支小队伍,四人抬辇,数名内侍和宫女开路。
辇上正是仪态万千的于昭媛。
队伍正往潘宝林这边走来,潘宝林不敢冲撞,连忙退到一旁向步辇上的人行礼。
于昭媛只瞥了她一眼,闪过一丝嘲讽和不屑,便又是一张高贵冷艳的脸。
等队伍走远后,潘宝林朝着她的背影哼了一声。
身居嫔位就很了不起吗,不还是个无宠的宫妃?
等自己得了皇帝的宠幸,也能晋位为嫔,甚至为妃,到时看于昭媛这些人还怎么个得意!
带着不忿与希冀,她来到了玄央宫,看到了书案前俊美无俦的卫暄。
她稳住心神,轻移莲步,盈盈下拜:“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过于娇弱,卫暄乍一听还以为她生病了,不由得抬起头来多看了她两眼。
精神和气色都不错,怎么说话如此软绵无力?
不过宫中女人大多虚弱,哪里像赵芷雨那样健康活泼。
想必这潘宝林就属于特别虚弱的那类人。
“起来吧。”
“谢陛下。”
潘宝林见卫暄刚才一直盯着自己,娇羞又欢喜,几步走到了他的身侧。
“陛下……”
“你的影子挡住了光线。”
潘宝林颇为尴尬地挪开了步子。
“不知陛下将妾召来,有何吩咐?妾会必定尽心伺候。”她说着,脸就红了起来。
卫暄没有再看她,只指了砚台:“研墨。”
潘宝林立即应下,坐到一旁拿起墨条。
她穿的是广袖的衣裳,也不知是为了方便研墨还是有别的考虑,她拉起长袖,露出一片雪肤,纤细的手腕娇娇弱弱地轻扭,染了凤仙花的指甲与朱红色的墨汁来回转动,也是一道娇娆的风景。
可惜,皇帝在聚精会神地看奏疏,没有留意。
但潘宝林坚信,机会是留给主动的人的。
她停下研墨的动作,娇声软语地道:“陛下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今日又比昨日冷了些,陛下要小心着凉,保重龙体才是,请让妾给您添衣吧。”
卫暄正在认真思考着,突然听到她说话,思维被打断,甚是不悦:“墨都磨好了吗?”
潘宝林一顿:“还……还没有……”
“那就继续磨墨,不要说话。”
“……是。”
为了尽快结束磨墨的工作,争取与卫暄接触的机会,潘宝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沙沙的摩擦声响了一阵子,她便捧起砚台,端到了卫暄面前。
“陛下请用墨。”
卫暄一转头,便看到了一截白嫩嫩的手臂。
他一时晃了眼,略作调整才看到了那个磨出朱砂墨汁的白端砚。
再看那雪臂的主人,花枝招展,秋波频送,他便想起了赏菊宴上杨美人说她打扮奢华的话,心道果然如此,当下又不喜了几分。
他执笔沾墨,试写了几个字,发现纸上出墨不匀,一看就知道潘宝林没有用心研墨。
赵芷雨就不一样,她磨的墨很均匀,落笔一点都不涩。
他停了笔:“你以前没有磨过墨?”
潘宝林察觉到他有些不满,吞吞吐吐道:“妾偶尔会自己磨。”
卫暄不想再多说,唤来了半夏。
半夏在察言观色上最是精明,应声拿走砚台,另研一砚好墨。
潘宝林见自己出师不利,又开始想别的法子。
“陛下,您的茶水快凉了,妾给您换一盏吧。”
又打断他的思路了。
想换茶水直接换就好了,干嘛还要通知他一声?
卫暄闷闷地发出一个声音表示同意,潘宝林积极地给他换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
“陛下日理万机,要注意休息,切莫太劳累了。”
真是忍无可忍。
既然知道他日理万机,她为什么还老是说话,一直在打扰他?没看见他在想事情吗?
赵芷雨不是这样的,就算她想说点什么,都是等他批好一本奏疏后再说话的。
卫暄越来越烦她,搁下奏疏,吩咐道:“半夏,送潘宝林回去。”
潘宝林一听,脸都黄了。
她为他研墨换茶水,又关心他叮嘱他,哪里做得不对了?
她还从来没有对谁这样细心过呢,他为什么要赶她走?
“陛下,妾做错什么了?”
卫暄不想说话,只摆了摆手。
半夏走到潘宝林跟前:“宝林主子,请吧。”
潘宝林哪里肯离开,她好不容易才接近了皇帝,怎么可能罢休?
错过了这次机会,天知道下次还有没有!
她跪到地上,苦苦哀求:“陛下,妾要是做错了什么,请陛下告诉妾,妾一定会改的。”
卫暄不理她,只拧起眉头盯着半夏。
半夏当然要保住自己的饭碗。
“宝林主子,玄央宫不是吵闹的地方,您已经听到圣上的命令了,该不会想抗旨吧?”
抗旨这个罪名很大,潘宝林再怎么娇蛮,也不敢沾染。
可就这样回去吗?她又不甘心。
于昭媛嘲讽的眼色仍如在眼前。
明天在凤鸣宫她肯定会遭人讥笑。
潘宝林双目含泪望向卫暄,希望他能够心软。
可这样反而惹得卫暄更加不爽。
本来他只想让她离开,并没有责罚她的意思,她却跪下来了,显得好像他蛮不讲理,冤枉了她什么似的。
现在又要哭鼻子,难道她打扰他批奏疏是她对了?他叫她回去是他错了?
她柔弱,就可以用眼泪逼他就范了?
半夏见卫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正想叫人将潘宝林扛出去,却在这个时候,见忍冬匆忙走进来禀报:“陛下,永禧宫的人来传话,说大皇子突然呕吐腹泻,昭仪娘娘想请陛下过去。”
卫暄听了也是心焦,顾不得潘宝林便动身赶过去。
事发太突然,潘宝林还跪在那里发怔,最后也没人扛她,算是好声好气地请了她出去。
永禧宫里,大皇子在乳娘怀里哭闹着,医师正用艾条追着他的肚脐灸疗,纪昭仪坐在一旁哭着,手帕已经湿了一半。
卫暄来了便看到这样的情景。
“泓儿如何了?”
纪昭仪抽泣着:“今儿清早,泓儿还好好的,妾去凤鸣宫前,他还睡得很香。不想妾刚回来,泓儿就拉肚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拉了两次,刚才还将喝过的乳粥都吐出来了。”
卫暄又问医师,医师道:“回陛下,幼童体弱,适逢秋冬之季,肠胃受了风寒便容易吐泻,臣等先为大皇子止泻,再喂药粥,估计等会儿大皇子还会发热咳嗽。
“这些都是常症,至少持续两三日,三日后若能止住呕吐和发热,便无大碍,请陛下和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卫暄记起老十小时候也闹过腹泻,吐得天昏地暗,拉得五彩斑斓,看起来吓人,可吃了几天药粥就没事了,又是活蹦乱跳的捣蛋样儿。
想来泓儿在几个医师的照看下,问题不会太大。
他安慰着纪昭仪:“好了,不要太担心,还有医师呢。泓儿够健壮,想必很快就会好起来。朕就留在这里陪你一起看着他,好吧?”
皇帝肯留下来,纪昭仪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有他在,大皇子的病肯定能治好。
刚才她看到泓儿上吐下泻,差点就以为他熬不过去了。
她已经被医师断定不能生育,卫暄现在又不愿意宠幸她,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大皇子了。
只要大皇子平安长大,卫暄就不会忘记她,还会时不时来这里看她。
如今泓儿就是她的命,是她在后宫安身立命的依仗,她绝对不能失去他。
卫暄果然在永禧宫留了一天,不少嫔妃想恨纪昭仪却又恨不起来。
谁叫她有孩子傍身呢。
因为大皇子生病,皇后叫人通知纪昭仪不必过来请安,大家在凤鸣宫没了可以调侃的对象,便不肯放过潘宝林。
杨美人瞧了瞧潘宝林憔悴的脸色,故作关心:“妹妹运气不好啊,难得圣上召幸,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任谁心里都不好受。不过你也不要太难过,皇嗣肯定是最重要的,虽说圣上这次丢下了你,但妹妹如此可人,说不定以后还有侍寝的机会。”
潘宝林先是瞥了高位上的于昭媛一眼,见她的神情与昨日在步辇上的神情一模一样,不禁暗暗骂了她一声。
骂完后,她才应付杨美人:“姐姐说笑了,大皇子生病,妹妹心里也很担心,只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又怎么会因为圣上去了永禧宫而难过呢?”
杨美人道:“妹妹果然深明大义,是姐姐多虑了。”
汤充仪嗤笑道:“深明大义?本宫怎么听说,潘宝林本来就要被圣上赶出玄央宫,只不过恰巧碰上大皇子病了,才变成了被圣上丢到一边呢?”
杨美人睁圆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呢,即便圣上不让人留宿,也不至于赶人吧?”
“妹妹初入宫中,年幼不知事,许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吧。”潘宝林表面低姿态,心里却恨死了这帮人。
汤充仪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如今除了修媛姐姐,圣上还会宠幸谁?一大早就召人去玄央宫,摆明就是伺候个笔墨而已,若妹妹真以为能留在那里,那也只能怪自己痴心妄想了。”
“话又说回来,圣上昨晚可是宿在了永禧宫呢,说不定今晚也一样,”杨美人坏心眼地问赵芷雨,“修媛姐姐,你怎么看?”
赵芷雨有点沉重地道:“我想大皇子的病可能有些严重。”
她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一阵呜咽声。
李美人半张脸都埋在了手帕后面,肩膀还有些颤抖。
新人可能看不明白,但宫里的老人都知道,大皇子其实是李美人生的,不过生下来之后就抱给了纪昭仪。
虽然名义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瓜葛,但毕竟十月怀胎,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永远让人牵肠挂肚,那份骨肉情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割舍的。
如今孩子得病,自己却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去看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情况,而且不是什么好消息,这叫她如何能不担心?
赵芷雨看到她哭,慌忙道:“李美人,你不要太担忧,我刚才只是猜测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听到大皇子病重的消息,也不想吓着你,你就全当我瞎说吧。”
皇后也安抚道:“大皇子的腹泻只是发得急,但并不难治。医师说了,用了药过几日便能痊愈,不必过于担心。那边有几个医师轮流守着,还有圣上坐镇,绝对不会出事。”
按理,不管大皇子如何,都轮不到李美人去管,其他人也大可不必安抚她。
但既然皇后和赵修媛都顾及了她的感受,她纵然不好答话,心里仍充满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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