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晚上闹腾得不行,又是拉又是吐又是哭,众人忙着给他喂药,又忙着给他补粥水,还要哄他睡觉,乱哄哄的吵得不行。
纪昭仪根本没有睡过觉,卫暄也有些神经衰弱。
虽然没人敢故意吵醒皇帝,可大皇子的哭声太嘹亮,卫暄每次刚睡着就被儿子吵醒,醒了又要问一问情况才能放心。
有两次儿子哭得实在太凄惨,他听了不忍心,只得披衣去看他。
这样搞了一晚上,第二天卫暄在朝堂上都无心听一帮老臣子吵架,只匆匆结束早朝,便回了玄央宫补了个回笼觉。
午后批了一些奏疏,忍冬忽来禀报,说大皇子的发热又严重了,他又搁下手头的事情,去了永禧宫。
还没进屋,他就听到一道高音在指点江山。
“你们将他裹那么紧动都动不了,他不舒服当然会哭了,只知道怕他冷,难道不会将火烧旺一点吗!”
“孩子吐了那么多次,舌头都尝不出味道了,往粥里多加点盐呀,不然寡淡得谁想吃啊!”
“屁股擦了那么多遍有没有涂油脂?孩子皮肤嫩,别擦脱皮了!”
只见一屋子的人在史贵妃的命令下忙来忙去,纪昭仪黑着脸说了点什么,却被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卫暄大步走进去:“贵妃怎么来了?”
众人见了他连忙行礼。
平身后,史贵妃道:“妾听说大皇子病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转好,忧心不已,便过来瞧瞧。”
纪昭仪并不领情:“姐姐真是有心了,这里有医师和乳娘照料着,哪里就劳姐姐费心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本宫看那些人都不够用心,只担心孩子有什么不好会连累自己吃挂落,捂的喂的什么都做齐了,就是不管孩子身上舒不舒服。”
这话提醒了卫暄,他马上过去看大皇子,见他没有哭,还唤了一声父皇,这才安心了些。
安抚了儿子后,他对纪昭仪道:“贵妃说得没错,底下的人做事始终不够细心,你是泓儿的母妃,要比别人留意到更多细处才是。”
纪昭仪面有愧色:“妾当谨记。”
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史贵妃更是以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教训起了纪昭仪。
“妹妹不要以为本宫没有生过孩子就不懂养孩子的事。本宫以前在家中,下面有七八个弟弟妹妹,哪一个不是本宫照看着长大的?
“后来进了宫,本宫还照顾过怀孕的李美人,现在又照顾郭婕妤,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是本宫不敢比的,其他人要论谁懂养孩子,非本宫莫属。
“本宫还记得大皇子刚出生的时候,块头大,哭声响,小脸蛋红通通的,胃口又好,当时医师、女医和稳婆都说这孩子非常强壮,怎么如今长着长着,身子反而变弱了呢?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皇子都要病上一轮,上次是百日咳,这次是腹泻,如此年幼就要遭这样的罪,实在让人揪心。
“虽说妹妹抚养大皇子已有三年,但孩子的事是最不能掉以轻心的,一旦有什么疏漏,不管你流再多眼泪,受罪的终究是孩子呀!”
她不仅夸了自己会照顾孩子,还摆明批评纪昭仪将大皇子的身体养差了。
纪昭仪气极,可她没睡过觉,脑子一直在卡壳,无力打嘴仗,只能咬牙忍泪。
卫暄知道史贵妃的毛病,平息道:“哪个孩子不生病,熬过这一回,以后就更强壮了,朕相信纪昭仪能照顾好泓儿。”
纪昭仪哽咽着:“妾定不负陛下信任。”
卫暄点点头,喝了口茶,休息了一小会儿,见史贵妃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今早凤鸣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问得看似随意,但史贵妃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赵芷雨,便笑着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李美人哭鼻子,赵修媛安慰了她几句。”
卫暄确实是想问赵芷雨,不想史贵妃还提到了李美人,这才想起泓儿病了,除了纪昭仪,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默默心痛。
“李美人嘛……”他喃喃地念着,又没有说下去。
纪昭仪抬眼看他,眼里闪过一丝不安。
卫暄又喝了一口茶,才徐徐地道:“泓儿没什么事,贵妃明早告诉她们不必担心。”
“是,妾也有这个打算,她们不便过来看望,等明日去了凤鸣宫,妾就告诉她们。”
“嗯,除了泓儿的病,她们还说了什么?”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汤充仪和杨美人取笑了潘宝林,提及陛下留在永禧宫的事,然后杨美人问赵修媛有什么看法,赵修媛就说大皇子可能病得很严重,吓哭了李美人。”
原来赵芷雨考虑到大皇子的病情,没有因为他留宿别宫而吃醋。
卫暄说不上很失望,但至少有些欣慰,觉得她还是很懂事很让人省心的。
看来过几天回到和乐宫,他不必花大心思哄她了。
他嘴角微扬,却没有留意到一抹阴翳在纪昭仪的脸上停留过。
这夜他依然宿在永禧宫。
大皇子止了呕吐,拉稀不像昨晚那样频繁,只吵醒了他父皇两次。
纪昭仪本来也可以好好睡上一会儿,可她仍然担心孩子,就歇在孩子房间里,躺下后又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她的脑中便浮现出皇帝对李美人意味不明的态度。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泓儿是健康还是生病,与李美人何干?
就算泓儿是李美人生的,那又如何?他早已是她纪昭仪的儿子,跟李美人没了关系,为什么到现在还要牵扯上她?
这个李美人也是会作,在哪里哭不好,偏要在凤鸣宫当着皇后和那么多嫔妃面前哭,生怕没人知道是她生了泓儿。
难不成她以为她还能抱回泓儿?
纪昭仪刚发出一声冷笑,脑中却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赵修媛为什么要安慰李美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难道她和李美人是同一阵营的?
她现在这样受宠,皇帝几乎天天宿在她那里,万一她在皇帝枕边为李美人说话……
纪昭仪后背一阵发凉,从榻上弹起来,冲到了大皇子身边。
才闹了两天,大皇子就消瘦了,脸蛋还黄黄的。
这皇宫太大了,就算她张开双臂将他抱入怀里,总有不怀好意的眼睛藏在某个角落里窥视他们。
她定睛看着睡梦中的孩子,眼里满布红丝,双手落在大皇子身侧,如同护犊。
“娘娘,大皇子正在好转,您别太担心了,好好睡一觉吧。”她的宫女给她披上了外衫。
纪昭仪没有理会,守着孩子仍纹丝不动,只有眸色在逐渐转深。
----------
第三天,卫暄下朝后得知大皇子退了热,乖乖吃了东西又睡着,他整个人瞬间轻松,也想好好睡个觉,便坐上步辇去了和乐宫,叫人将玄央宫的奏疏都搬过去。
可他来得太早,赵芷雨还没有从凤鸣宫回来,只有南归和鱼素伺候着。
走进内室环视四周,双陆棋盘静静地搁在几案上,棋子落得乱七八糟,而妆奁上本该放置饰物的地方却被几块彩色的鹅卵石占据了。
那是他从允州给她带回来的小石子。
笑意在他的嘴角上刚刚勾起,又沉了下去。
他的时间一直过得很快,奏疏接连不断,国事难题频顾,白驹过隙,这皇帝一做就做了八年。
可赵芷雨不一样,没有他的时候,她除了清早去凤鸣宫请安,平日里还能做些什么?
不通琴棋不通书画,绣活也不好,又不会跟其他嫔妃打交道。
因着她的病和他的宠爱,和乐宫这一年来才热闹了不少。
可之前呢,之前那几年,他并没有陪伴过她,其他嫔妃也没有跟她相熟的。
那几年,她在宫里,过得该有多冷清?
他玩着那些小石子,想着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时光,心里有些沉。
半晌,他放下手里的石子,懒懒地躺到了床榻上。
于是等赵芷雨回来,她看到的便是满书案的奏疏,以及床帐里睡得正香的皇帝。
她有些惊讶,但没有吵醒他,只是探了探他的额头和手背,见他身上没什么异常,估计只是累着了,便帮他拉好被子,坐在一旁看着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也淡了不少,微陷的眼窝下泛着浅浅的青黑,看着就很疲劳。
赵芷雨让人换上安神香,又吩咐午膳准备鸡汤和枸杞粥,便让她们退出去了。
她端详了他一会儿,起了玩心,捋了他的头发,又摸了他的袖子研究衣料和纹饰,再想数他的睫毛有几根,便看到他的眼睛睁开了。
“看出什么了?”他问。
赵芷雨笑嘻嘻:“陛下憔悴了,没有之前好看了。”
卫暄:“……”
见他不悦,她马上补救:“但是妾不嫌弃。”
卫暄:“……”
真是谢谢你哦。
赵芷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还想继续弥补错误,脖子突然被他的手往下压去,嘴上一痛,便磕到了他的嘴。
惊呼声还没发出来就被吞没,她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心里狂喊:
不得了了,她将大祁天子压在下方位了!
永禧宫里,正哄着大皇子吃药的纪昭仪,听到宫女说卫暄去了和乐宫,手一颤,汤药溢出,溅落一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