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皇帝灰心丧气地走出来,半夏立即上前。
“陛下……”
“去凤鸣宫。”
“是。”
半夏刚想报唱,却见一道幽怨的目光向他射来,使他心头一凛。
“半夏……”卫暄的声音极轻。
“奴婢在。”半夏认命地鞠身。
“以后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改成黄莲。”
苦若黄莲。
还好只是改名字,黄莲自知万幸,不敢多问。
凤鸣宫里,皇后本以为皇帝今晚不会过来了,正要睡下,却听到圣驾已至,又连忙披衣迎驾。
她当了卫暄九年的妻子,一看到他的模样,便知道他的心情有多糟糕了。
搞不好就是来向她问罪的。
为卫暄沏茶后,皇后端坐于前,决定采取主动:“陛下出宫数日,请容妾将近日后宫中发生的要事逐一禀报。”
“如果你是想说赵充媛中毒失声还有怀孕的事情,那就大可不必了。”卫暄斜倚在坐榻上,语气极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皇后听出了他的责怪之意:“妾没有保护好皇嗣,有负陛下嘱托。”
卫暄似笑非笑:“若她没有怀孕,就可以中毒了?”
皇后一惊,立即双膝跪地:“妾有失职,定然严查背后加害赵充媛之人!”
“不必了,这个朕会查出来,你只要管好六宫,确保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卫暄的声音冷得像结冰。
皇后知道,他对她不信任了。
不管是出于对幕后指使者的怀疑,还是出于对她管理后宫能力的怀疑。
“请陛下放心,对祸害后宫的人,妾绝不姑息,也绝不允许后宫再生事端!”
她字字深重,只换得一个不轻不重的“好”。
卫暄抿了一口茶,才抬手示意她起来。
皇后观察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问:“陛下,妾听说范婕妤刚刚晋升为充媛,这事……”
“还好有皇后提醒,朕差点就忘了这事,”卫暄道,“朕要将赵充媛晋升为修仪,郦充容晋升为修容。”
“可是,赵充媛……”
卫暄没有让她说下去。
“朕已经查出来,那个叫人换药的宫女家里有人患了重病,刚好在急需用钱的时候突然得了一笔钱财,而那时赵修仪正在寿安宫给太后侍疾,所以赵修仪绝不是指使那个宫女的人。
“既然她没有嫌疑,受到了不白的指责,还需皇后明日告知所有嫔妃,不许任何人再乱编乱造。”
其实在找到元凶之前,这个说法并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但此时实在不宜与皇帝作对。
反正如果真的是赵氏做的,最后查出来,她也不可能逃脱罪名。
“妾明白,妾会以此事警示嫔妃。赵修仪受了委屈和惊吓,又有了孕,确实应该晋升。”皇后道。
“嗯,安置吧。”
熄灯后,他们躺在床榻上,盖的是同一张被子,两人之间却隔了半臂的距离。
正是夜深人静,卫暄的声音忽又响起:“再过几日,泽儿就满周岁了,他是大祁的嫡皇子,周岁礼必须隆重。到了大祭之日,朕还会向皇天祈祷,求他健壮安康,德厚聪慧,等他长到三岁,朕就立他为太子。”
皇后一听,心跳得急促。
“陛下……”
“皇后很惊讶吗?”卫暄语气温和,全然不似刚才的冷漠,“你是朕的皇后,他是我们的儿子,朕会亲力亲为教导他,使他成为有德有才的储君,不管朕以后还有多少个儿子,太子之位都不会变。”
太子之位不会变,这正是皇后最想要的保证。
毕竟废嫡立庶不是没有先例,尤其是赵氏身上的圣宠远超她的预期,且家世显赫又有身孕,若赵氏生下皇子,立储的变数有多大,谁都说不准,不得不防。
如今皇帝开了口,要将赵氏腹中的孩子排除在储君之外,就是给皇后送来了定心丸。
“妾感激不尽。”她哽咽着。
卫暄没有再说什么,只有轻缓均匀的呼吸声。
皇后转头,在昏暗中仍能看见他那线条分明的侧脸。
刚才的激动渐渐平伏,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感慨。
他答应立他们的儿子为太子,固然是因为泽儿的出身,可他选在这个时候向她许诺,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赵芷雨?
先是要她管好后宫不生事端,再答应稳固她和泽儿的地位,免去她心中忧患,为的就是不让她再为难赵芷雨。
这样的情意,他已经全部给了别人,而在她身上,竟一点残留都没有了。
她记得很久以前,他对她还是在意的。
那是她苦心经营了一年的成果,她待他百般好,终于让他有所回应。
只是后来,他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几番衡量后,她便放弃了对他的执着。
后宫佳丽三千不过等闲,她身为中宫,要母仪天下,辅助皇帝管理好后宫事务,不能生嫉妒之心,还要训导嫔妃为皇家延绵子嗣。
然而,对一个人有了爱恋,又如何能不生嫉妒之心?
要成为受人敬重的皇后,她就不能像以前那样爱卫暄。
她只能学会放弃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认为她的选择是对的。
簪缨世家和朝廷重臣纷纷将女儿送入宫中,太后也在采选时执意给皇帝挑了不少人。
卫暄没有拒绝,也没有冷落任何一个嫔妃,即便再不喜欢也会偶尔临幸。
不过,他的心是很难获取的,这一点她深有体会。
正如她所料,不管那些女人怎么争,从没有谁得到过盛宠。
事实上,卫暄对她们连宠都谈不上,更别提爱。
而她这个做皇后的,看似冷眼旁观,内心其实暗自欣慰。
她虽然放弃了他,但她仍然不希望他爱上别人。
一晃八年,就在她以为那个获取他欢心的人永远都不会出现时,赵芷雨出现了。
本来只是个不得宠的嫔妃,突然之间隆宠加身,没过多久就变成了独宠。
若只是宠也就罢了,可他处处维护她,处处为她着想,连立储的大事也变得像是保护她的一个手段。
皇后心里一阵酸楚。
原来他爱上一个人时,是爱得这样彻底,这样披荆斩棘。
如果当初她相信他,依然将一颗心放在他身上,他是不是也会变得这样爱她,眼里心里都只有她?
可惜,八年的蹉跎再也回不去了。
她已经永远错失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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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皇后谈过之后,卫暄想到了许多,一时间又有了很多话想立即告诉赵芷雨。
可事与愿违,次日一起床,他头又痛鼻又塞,医丞一把脉,说是感染风寒了。
赵芷雨刚刚怀孕,最忌过病气,他一日不好,就一日不能看她。
想当面说的话也说不了。
卫暄挠心得很,赶走了所有医师,也不让皇后侍疾,取消了早朝,回到玄央宫就卧榻发呆。
一闭眼,赵芷雨的模样就出现在眼前。
她眉上的忧伤,眼里的凄楚,此刻无比清晰,就像要镌刻在他脑海里一般。
他心里一动,不顾身上的不适,让人准备笔墨和画纸。
不像之前,一连画了十来遍都画不出神韵,这次他一落笔,不出半日就画出了一幅完美的画像。
形神毕肖,栩然若生。
只是,画中人的眼神使他心神恍惚,惘然若失。
想起她在凤鸣宫里喊他八郎时的失望,还有昨夜接驾时眼里的黯淡,他实在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心痛。
他一定要取得她的原谅。
诏令传到了和乐宫,赵芷雨晋升为修仪,另外配置了一名姓周的女医贴身伺候,专门负责饮食和用药。
宫妃拥有贴身女医,这在后宫还是首例。
说起来,赵芷雨应该认得她,以前有好几次被卫暄折腾惨了,都是这个女医给她按摩的。
不过,现在不管是晋升为修仪,还是破格有女医贴身伺候,她都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只有当忍冬提及皇帝感染风寒时,她才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忍冬敏锐地捕捉了她这个变化,回到玄央宫大肆修辞,重墨渲染,让皇帝重拾希望。
“她有没有说什么?”卫暄急切地问。
忍冬有点后悔刚才说得太夸张了,只能犯难地道:“娘娘什么都没说。”
卫暄心里一沉,看着满案的奏疏,什么干劲都没有。
可奏疏就像隆冬飞雪一样源源不断地送来,他不得不忍受着苦闷,带病批答。
等他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又到了年底,既要举办二皇子的周岁礼,又要去太庙进行祭祀,还要给百官写年贴,接见各国使臣,政务都留到晚上才能处理,一点闲暇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便也一直去不了和乐宫。
倒是自从皇后清除了赵芷雨的嫌疑后,李美人和方宝林去看望了她。
赵芷雨仍然反应淡淡,又不开口,完全不像往日那般热情,她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叮嘱她好生休养,不要忧心。
原以为后宫里头就只有她们两个会来看她了,没想到某一日,史贵妃竟然大驾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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