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上的伤在慢慢恢复。我能感觉到每一寸新长的皮肤,每一根新生的头发,它们都在提醒我蕴含在身体里的强大的生命力。
卡佳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条巴掌大的小金鱼,装在一口不大的鱼缸里送给了我。小金鱼背鳍上有一处伤口。卡佳说,让小金鱼陪我一起养病,等它好了,我也好了。
我没事时便趴在鱼缸前看着小金鱼。它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小金鱼。那条小金鱼生活在一个不大的旧玻璃缸里。它看上去很普通,甚至有点傻。我养的很粗糙,想起来了便去看看它,给它丢点食物。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它是廉价的生命、可有可无的玩具。我没想过它能活多久,但它就在那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了许久。后来它死了,我没有多伤心,把它捞了起来看了几眼便丢到了树下。可是,从那之后我只要看见其他的金鱼总能想起来它。
眼前的这只小金鱼初来的时候总是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我担心它缺氧,连忙给它换了一口更大的鱼缸,里面放了些水草。搬到大鱼缸的小金鱼看上去并没有更舒展,反而有些受惊的样子。卡佳安慰我说,让它自己缓缓就好了。我提心吊胆地等了几天,果然,小金鱼慢慢适应了新环境,就在新鱼缸里来去自如了。
公爵府的花园里樱桃树结出了鲜红圆润的果实。卡佳带着女仆娜塔莉娅在花园里采摘。我坐在不远处的秋千上看着她们。
“樱桃树不高,倒是结出这么多果实。”卡佳像个新奇的孩子在樱桃树下左顾右盼。
“小姐,您是第一次摘樱桃吧?”娜塔莉娅问。
“是。”
“您摘的时候连着梗一起摘,这样明年还能长出樱桃来。”
“可是这么多樱桃我们吃不完怎么办?会不会很浪费?”
“吃不完可以制成樱桃酒。”女仆答。
“涅朵奇卡,我们一起学做樱桃酒吧。”卡佳兴奋地回过头,朝我喊道。
“好,你想什么时候做?”
“就明天。”
她朝我跑来,挨着我坐下,身上还带着樱桃的新鲜气息。她从怀里的篮子中将樱桃一颗一颗取出,送入口中。吃够了,便挑了一颗捧在手心端详着。
“你看,樱桃软软的,多汁,透着血一样的红润,像少女的嘴唇,还像……”
“还像什么?”我问。
卡佳神秘地笑了下,没有回答。她摆动双腿轻轻晃动着秋千。
“涅朵奇卡,我还是更喜欢彼得堡。你瞧,彼得堡的夏天多么美啊。”
“莫斯科不好吗?”
“好,可彼得堡才是我的故乡。”说着说着,她垂下了脑袋,“我很快就要回莫斯科了。妈妈已经写了好几封信催我了。”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
离别的夜晚很快就到来了。我和她躺在她房间那张小时候一起躺过的床上。我感到无限的幸福,虽然明知道过了今夜我又会陷入对她无限的思念之中。而我此刻越幸福,思念的深渊就将把我吞噬的越严重。
“涅朵奇卡,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分别吗?那时候我刚到莫斯科,每天总是想起你。”
“我也是。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你。我告诉自己不要再梦见你了,否则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身边就会更难过。但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梦到你。”
“你的梦里我们都在干什么?”
“一起吃饭、睡觉,一起玩,偶尔也会吵架。对了,我们还去了一些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好像在亚洲,我们还一起骑了骆驼,记不太清了。”
“就只有这些?”
“嗯。”
“我的梦里我们一起做的事情更多呢。”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后来呢?你什么时候不梦到我了?”她继续问。
“读了音乐学院之后每天都很累,做梦的次数少了,梦到你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再往后,我甚至有点忘记你的模样了。但我心底一直有一个念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们那么久没有见面,你就不担心我会喜欢别人了?”
“担心,不过我最担心的是你会忘了我。卡佳,请一直一直记住我吧。”
“我会的。”她的声音温柔了下来。
“我也想跟你回莫斯科。”
“不。”她转过身,侧躺着看着我,用食指轻轻抵住我的嘴唇,“亲爱的,等你身体恢复了,重回舞台吧,你天生属于那里。”
我吻了下她的食指。她的指尖从我的嘴唇滑落,轻柔地,经过脖颈,落到了胸前心脏的位置。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尽是她白天在我耳畔说的那些话。鲜艳的色彩——樱桃红色的汁水和树叶绿色的汁液如同油画颜料般交织在一起。各种画面混乱地在脑中放映:一颗晶莹剔透的红樱桃从唇齿间滑落,带着细小的气泡,顺着肌肤的河流而下。薄而脆的果皮与细嫩的肌肤紧紧贴合。滚至肚脐,稍稍停顿了下,仿佛在做某种缓冲。腰微微扬起,樱桃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冲去。来至一片茂密的丛林,迷了路,迂回辗转中,划过大腿内侧,奔流直下到小腿、脚踝。最终,完成了马拉松式长跑,神圣地停在了圆润的脚趾尖,如同王冠上的红珍珠,傲视着走过的每一寸肌肤。
我身体微颤,睁开双眼。转头看卡佳已经闭上了眼睛,好似进入了梦乡,她停在我心脏处的手还搭在原处。
我轻轻放下她的手,道了句“晚安”。
第二天一早,我的公爵小姐就会乘着黎明的薄雾,再次与我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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