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后,柳诗易坐在上午与楚怀迪下的那盘棋局前,她拄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抬起手拿起楚怀迪最后下得那四颗黑子。
模仿着他执棋,一步、两步,黑子便将白子围得死死,再无还手之力。
柳诗易不解,明明下棋时的每一步她都是瞻前顾后,却还是掉入了楚怀迪的陷阱之中……
墨竹端着柳诗易吩咐的东西进了房门,见她看得入神,墨竹便没有声张,走到柳诗易身旁,将手里的东西撂下。
“小姐今个儿怎么要喝茶了,点名要的还是普茶。”墨竹伸手将玉盏端到柳诗易手旁,又关心道,“普茶苦涩得很,奴婢还给您拿了一罐槐花蜜,配着吃能好一些。”
柳诗易无奈笑笑:“姑母不是说这是她最喜的茶么,她说也让我尝尝,好好熟悉一下这个味道,将来也像她一样爱上普茶。”
柳诗易的姑母是当今皇后,柳家势力颇大,就连皇帝都要给上三分薄面。
墨竹看着小姐这个样子心里不是滋味:“这茶苦得很,小姐慢些喝。”
柳诗易指头聚拢,端起这杯茶汤浓醇,散着浓浓涩气的茶,移到唇边,饮下一小口。
入口混厚稠密,入喉却是苦涩,像一朵初绽的花朵,柳诗易皱着脸忍咽下去,百味陈杂,口腔之味犹如弃置之草,苦涩之感久久不能消散。
柳诗易实在忍不下去,干咳了几声,墨竹见状连忙将槐花蜜奉上。
柳诗易尝到槐花蜜的甜头脸色才稍微缓解,口腔里充斥着普茶的苦涩,还夹杂这一丝槐花的清香,略有不适。
一旁的墨竹怜惜道:“小姐,一个人想要变化口味,是急不得的,您得慢慢来。”
柳诗易生理性的泪水润湿眼角,她默认地点点头。
她果真还是做不了像姑母那样的人,不只是喝茶的习惯。
“咚咚”两声,外头的楚怀迪敲响房门,迈过门槛,朝柳诗易走来。
墨竹的方向正面向着门口,看到他的身影,便告诉柳诗易:“小姐是柳迪来了。”
柳诗易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角上的泪,整理好脸上的不体面。
柳姓是她给楚怀迪取的,那天晚上他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没有家了,也没有名字,恳请小姐赐姓。
柳诗易没有多想就给他用了自己的姓。
柳诗易一双水雾的眸子抬眼看向楚怀迪。
未等她开口讲话,就被楚怀迪拉着手腕向外走,他嘴里说着:“阿迪带小姐去看星星。”
柳诗易跟在楚怀迪身后,手腕被他轻轻地拉着,二人走到了府邸的一个角落,此处离柳丞相与柳夫人的屋子相距甚远。
“小姐冒犯了。”楚怀迪一手拦着柳诗易的腰,脚下一震,柳诗易害怕地闭上眼睛,死死拽住楚怀迪胸前的衣襟。
楚怀迪低头看了一眼,月光洒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她紧闭双眼睫毛微颤,知道她害怕,楚怀迪便先用内力维持住二人的平衡,随后稳健地带着她跃到了房顶。
这里是府中的偏僻之处,从屋顶俯视下去,却是最为惊艳的一处,偶尔会有一两个人路过,但也没人会注意房顶上的他们。
今天夜里星星格外地亮,柳诗易稳住了脚才慢慢睁开眼,小心地探出头,屋檐下是四四方方的院落,远处望去灯火明亮,夜放光华。
柳诗易是第一次做出对她来说这么刺激的事情,望着下面氤氲的灯火,她松开了抓着楚怀迪的手,踱步地向前走去,脚下的瓦片发出声声“吱呀”。
她的适应能力很强,不过一会儿就能如履平地地在屋顶上行走。
月色皎洁,两人并排坐在正脊上。
屋顶视野极佳,有时会有一阵风吹来,吹起柳诗易的衣角,发丝不受控制地飘到旁边人的脸上。
她从来没有如此放松过,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白裙下的脚也自在地晃着。
“阿迪,若是你能天天带我来就好了。”柳诗易仰着头,语气欢喜。
楚怀迪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怕被她发现,便又迅速低下头:“不行。”
柳诗易一怔,转过头,看向楚怀迪,语气低落:“你不愿意就算了。”
楚怀迪目的达成,也转过头去,他歪歪头,一双潋眸纯情地盯着柳诗易的眼睛,缓缓说道:“因为我要带小姐去看更广阔的世界啊。”
他的声音轻柔,是柳诗易不曾见过的,也是她唯一注意到的声音,低沉的嗓音像一片羽毛,轻扫过柳诗易的心房,她的脸颊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眼前的人轻笑一声,不是嘲笑,而是欢慰与示好。
柳诗易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说话,耳边听见楚怀迪怜惜的声音:“小姐不喜普茶,就不要喝了,阿迪不忍心去看小姐痛苦的模样,小姐做自己就已经很好了。”
他终究还是看到了啊,柳诗易低下头,指头搅弄着衣裙,叹了口气,很轻,轻到无人察觉。
她扯了扯嘴角,眼里空洞唯有那无尽的哀愁,柳诗易犹豫再三:“普茶是我的姑母,当今的皇后所赐,若非我是柳家女,寻常人是喝不到的。”
“重要的不是它的贵重,而是小姐是否喜欢,对么?”
楚怀迪耐心地劝解,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说的不是茶叶,而是皇后这个身份。
柳诗易是柳家选定好的下一个皇后,她自小便严格按照皇后的德才接受训练,二十年来无一日是为自己而活,她喜欢无拘无束的田野,喜欢街边李婶做的荠菜混沌,喜欢趴在石阶上晒太阳的小猫,也喜欢不认识她的人,眼里那份纯粹。
如今的她,好像变成一个被提线的木偶,渐渐地失掉自己。
良久,柳诗易依旧沉着头沉默不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风的呼啸声停在耳畔,四处寂静无比。
“是阿迪多言了,扰了小姐的雅兴,请小姐恕罪。”见此景楚怀迪有些无措。
“没有,你能带我来,我很开心,不过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柳诗易从屋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看够了,我们走吧。”
“好。”
今日的星辰见证了许多,怎奈黑夜即将落幕,这些记忆也随之而去,被东方升起的朝阳所替代。
日复一日,光阴流转。到了五月初五,赴约之日。
楚怀迪与柳诗易说过自己外出替她寻一处景色更加优美的地方,改日带她前来。所以不必担心其他人问起自己的行踪,因为她会帮自己打掩护。
卯时三刻楚怀迪准时出现在济和堂,太阳刚刚升起,街道上人烟稀少,楚怀迪仔细地看着从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可惜没有一个是楚怀汐。
又过了半个时辰,楚怀汐还是没有出现,楚怀迪坐不住了,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并非失期的人,如果不是曳影没讲话传到,就是她出了什么事。
楚怀迪马不停蹄地去知州府找楚怀汐,生怕错过。
以他的身份不宜直接进入,反而会给她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楚怀迪只得另辟蹊径翻墙而入,可曳影没有告知自己楚怀汐住在何处,这便成了个问题。
好在他潜入府中听见两名侍女闲聊,说着要去给小姐送笔墨与宣纸,楚怀迪猜测她们口中的“小姐”就是自己的妹妹楚怀汐。
他跟了一路,到了一间华丽的院子,石桌、秋千、花园……堪比柳诗易的院子,甚至比她的还要好上几分。
楚怀迪躲在角落,等侍女将纸墨送入房间离开后,自己才来到门前,将看守的婢女打昏。
楚怀迪敲门的手停在空中顿住,他心中有些畏惧,不知道门开了之后见到的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时间被慢慢拉长,短暂的时间里楚怀迪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终他还是叩响了门。
“谁啊?”熟悉的声音从门缝透出,楚怀迪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心脏剧烈地跳动,眼眶泛红,他始终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
屋中的楚怀汐没听到简简的声音,心里奇怪,就过去自己推开了门。
“简简你……”
楚怀汐未说出的话哽咽在喉,瞳孔震惊看着眼前寻找已久的兄长,楚怀汐的眼泪夺眶而出,像一颗颗断了线的珍珠,滚落脸颊。
楚怀汐单薄的肩膀抖动,不停地抽泣,哭花了眼,此刻就像一个小孩子,在宣泄着自己的委屈。
楚怀迪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憋着一口气,不让眼泪留下来,话语哽咽,
这是变故后自己第一次见到楚怀汐,比在南瑞是瘦了好多啊,肯定是身体又不好了,没有食欲。
短短几个月,他的妹妹好像长大了不少,出落得越发漂亮,也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女孩了。
楚怀迪抬手覆上她的脸,轻柔地擦去泪珠,声音沙哑:“杳杳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再次听见这个令人温暖的称呼,楚怀汐更止不住了,她扑进楚怀迪的怀抱,从刚开始隐忍到嚎啕大哭。
一滴泪水从楚怀迪的眼角滑落,顺着鼻尖落到了楚怀汐的衣衫上。
“哥哥……你怎么才来找杳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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