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迪迈出房门,如往常般向自己的卧房走去,走过了拐角,他停下脚步,向后一退,刚要触及他肩膀的那只手抓了个空。
楚怀迪一个转身,见到了那股陌生气息的主人。
盯着周洧,楚怀迪体内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他见机抓住周洧的手臂,左章如风,向周洧胸口打去。
好在周洧反应急速,腰腹用力一个旋转,挣脱了楚怀迪的束缚。
“殿下不要误会……”话还没有说完,被楚怀迪的一个扫腿打断,楚怀迪手上的短剑已经出鞘,向周洧的胸口刺来。
洧落了下风,为了自保也将身上的匕首取出,奈何楚怀迪澎湃的剑气如潮水般涌来,令他应接不遑。
“误会?贼子!你杀了我妹妹,还敢来找我,今日便让你去九泉之下给她请罪!”楚怀迪怒吼着,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挫骨扬灰。
接着楚怀迪动作迅猛而精准,周洧被这突然的袭击打个措手不及,被他压着打,只能侧身闪躲。
“令妹尚在人世,还行殿下听我一言!”在听闻楚怀迪曾烙下病根,周洧不敢与他动手,步步后退,喘息声不绝。
“我以假死之局将公主救出,现安身于都城,是公主派我来寻殿下的!请殿下切勿误伤盟友啊!”短剑闪着银光残影乱舞,映在他的身上,周洧控制着音量,一次次试图唤回楚怀迪的理智。
可楚怀迪杀红了眼杀意凌厉,根本听不见周洧任何的解释,剑锋从右侧肋旁飞掠而过,他步步紧逼,直到周洧的后背抵住墙角,无路可退,
伴随着一声沉迷的撞击,周洧没再躲开,腹部结结实实地挨了楚怀迪一拳,楚怀迪拳力如牛,周洧吃不消咳了两下,鲜血溢出嘴角。
“呃……殿下冷静点。”周洧一手捂着腹部,一手伸向光处。
拇指上的赤玉扳指在光的照耀下,一只雄鹰映射在地,随着手腕的不经意地转动,地上的影子羽翼轻晃,那雄鹰竟像活了般,在光下扑动着翅膀。
楚怀迪心里清楚周洧是故意没有躲开,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视线被周洧手上的扳指所吸引,那东西他熟悉得很,是他亲自设计出来的,里面的奥秘只有他与楚怀汐知道,而眼下周洧竟也知晓。
楚怀迪顿了顿,收回拳头,眼底的猩红依旧,语气不善,转手就要去抢。
周洧眼疾手快,抽回手臂挡在身后,腰后的手掌攥成拳头,将扳指死死地嵌在手里。
楚怀迪没有得逞,盯着他恶狠狠道:“你这么会有这枚扳指?”
周洧松懈下来,靠着背后的墙角,弓着身子,因腹部的剧痛,那双好看的眉眼被皱起来:“殿下我说过了,是公主派我前来,自然也是公主所给。”
“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窃而来。”楚怀迪处事严谨,不断追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若真是偷来的,又怎么会知道这扳指要在光下才能展现。”
周洧耐心地解释,楚怀迪的谨慎他也理解,一步错,万路泯。
楚怀迪喘着粗气,证实了心中的猜测,他道了句:“抱歉。”
周洧点着头提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方才他们俩在这里大打出手,虽然四周无人,可也是有打斗声的,恐怕不久便会有人过来瞧。
“跟我来。”楚怀迪在前面带路。
正是下人们忙碌的时候,楚怀迪带着他穿过小路,到了一处荒废的院落。
推开沉重的木门,上头灰尘像猛兽的呼啸一般扑面而来,上头的蛛丝被拉得变了形,长长的一条银线“啪”的一声断裂。
周洧捂住口鼻,随着楚怀迪迈步进入,合上木门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此处的房屋并无任何破损,只是长久没有人去打扫,院落里的杂草横生,足足有一个手掌那么长。
周洧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鹰眼不放过院落的每一处。
“你不必担心有人来此处,两年前这间屋子里的婢女上吊自杀了,听说夜晚此处经常会有女子的哭喊声,所以……没人会来。”
怪不得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周洧喉结滚动:“公主现在南州知州吴立府中,身份为吴知州的嫡女,吴知州乃是我们的盟友,殿下亦可随时去看望。”
“她还好么?”楚怀迪神色暗淡,自从知道她惨死的噩耗,心如刀绞,他的亲人一个个都不在了。
“还好,殿下不必忧心。”周洧将昨日去见王乙的事情告诉了他,“王乙将军也还好,先前受了重伤,现在正在静养中。”
楚怀迪喃喃了声王乙的名字,心有余悸:“原来王乙是你救出,怪不得那天我找了许久都不曾见到他。”
周洧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肯定:“斗场被抄那天,帮我们隐瞒踪迹的官兵是殿下吧。”
“没错。”
楚怀迪话音刚落,周洧察觉到了院落中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人,他一个腾身越步到屋檐上,将那人抓了个正着。
周洧反手压着怪离的胳膊,使他屈膝在地连连呼痛。
“放开他吧,他是我的人。”楚怀迪打眼看见自己的手下被中周洧压制。
周洧松开牵制他的手,跳下了房檐。怪离揉了揉酸痛的臂膀,随后也跳下房檐站到靠山身后。
直到这时周洧抬起头,才看清了怪离的脸,他笑笑道:“原来是你小贼。”
周洧的眼神犀利,仿佛要将怪离生吞活剥了般,怪离不敢看他,踩着小碎步往楚怀迪身后躲,虚心地埋下头。
楚怀迪并不稀奇他认识怪离,先前怪离也曾与自己说过,发现了一个长相与楚怀汐有几分相似的人,他让怪离暗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待自己有机会外出时再自行确认,没想到盯了几天就被抓了个现行。
楚怀迪负手而立,高高地站在那里主掌全局,像审问犯人一般:“若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桓宁那家伙的贴身侍卫,怎么会叛变?”
周洧若有所思:“我与殿下所志一般,为的便是光复家园。”
楚怀迪听着周洧继续说道:“殿下可能不知,我本是蛊族之人,奈何晋北眼里容不得下蛊族,便将蛊族暗地绞杀,我的父亲被他们所囚禁,至今寻不到踪迹,深知以我之力量宛若蜉蝣,所以我隐姓埋名潜伏于桓宁手下,与公主结为盟友,盼着击垮晋北,光复我族。”
话已至此,无论周洧的话是否属实,楚怀迪必须相信他了。
他相信楚怀汐的眼光,也知道他的妹妹并非外表般空无虚能,实际上机敏得很,定不会和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说出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事情。
“知道了,我相信你。”
时候不早了,柳诗易马上会随主母进宫,自己需要再暗中保护她,主母曾单独找过楚怀迪。
为了柳诗易和丞相府的颜面,进皇宫以及外出不许男子跟在身旁,但却又怕柳诗易出什么意外,就命楚怀迪在暗中保护。
楚怀迪摊开手掌,伸到周洧面前向他索要扳指,神情自若道:“扳指给我。”
周洧自然是不可能将楚怀汐送给他的东西给别人,即便碰一下也不行。
“此物是公主亲自赠与我,惜若珍宝,是我的心头之物,不可能给殿下的望殿下海涵。”周洧一口回绝,瞅着楚怀迪的眼睛,侃然正色道。
“吾与你交换。”
楚怀迪刚要去取藏在自己身上那枚五色沁的玉扳指,周洧便拱手作揖,决绝道:“还请殿下不要在为难我了。”
周洧的心思昭然若揭,赤玉虽罕见,但他还没见到自己手里更为罕见,价值连城的扳指,就拒绝地如此干脆,可见这家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日后定要为自己的妹妹好好把关。
楚怀迪付之一笑:“我还有些事,你替我给杳杳……”
话从口出,楚怀迪立马意识到不对,顿了一下又道,“给汐儿带句话,就说‘五月初五卯时三刻,济和堂见’。”
“明白。”周洧片刻未留,一阵黑影便消失无踪。
楚怀迪命怪离继续去盯着楚怀汐,自己也整理好情绪,去到门口送柳诗易进宫。
周洧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还好楚怀迪没有将自己的扳指抢走。
他思忖着楚怀迪截然而止的话,“窈窈”?他不知道是哪个字,但这是楚怀迪叫她的名字。
难不成“窈窈”是她的乳名?周洧也不去纠结到底是哪个字,反正他迟早会知道的。
晌午已至,都城之外。桓宁身披铠甲,头发梳的利落唯一不足的就是脖颈上的那道丑恶的疤痕。
周洧在他身侧,帮桓宁拿着佩剑,而自己的佩剑斜挂在腰间,身上的甲胄老旧却还是被擦得锃亮,连同他腰上的佩剑。
“今日,本世子率兵出战,征战藏缅!晋北英勇的将士们,随我杀他们给片甲不留,树功立业!”桓宁站于百万大军前鼓舞士气,声势浩大。
大军即可出发,黄沙尘土间,桓宁的战马领先在前头,可战马的步子不急不缓,马上的人随着节奏晃晃悠悠。
“曳影今日集结出征,你为何迟迟赶来?”桓宁嘴角噙着笑,随意问道。
“回世子,卑职去了知州府。”周洧说话吞吐,眼神里羞涩的难掩,不好意思地说道,“与汐儿道了个别,这才误了时辰,请世子降罪。”
桓宁戏笑着:“看来那女子还挺厉害啊,能把**寡浅的曳影情迷至此。”
周洧陪笑道:“世子严重了。”
“诶,你可别小看了男女之情,你看这世间有多少人为情所困,又有多少人为一个情字而犯下糊涂事。”桓宁的余光似有若无地瞟向周洧,“人可无情,不可无财。你能力不错又懂得分寸,我本有意提拔,希望你别犯糊涂,曳影。”
桓宁这番话,从像一个敲响的警钟,也在试探他能否受到自己重任。
晋北的老皇帝奸诈得很,将自己的眼线除掉大半,剩下的人不是被派去各宫赐给小皇子、公主们,就是安排去收宫门,能够深入内部探取信息的人寥寥无几。
周洧早就知道了桓宁的意图,顺着他的话回答:“世子看重卑职,是卑职的荣幸,卑职只是让汐儿更好的为我们所用,做一颗听话的棋子。”
桓宁见周洧表了态,是自己所要的答案,不过看他方才的样子倒像是真的动了情,待时机成熟汐儿着人定不能留!
夜里兵马修正停顿,这里邻近一个村庄,傍晚村庄里的几位村民拿着粮食来犒劳士兵,士兵们斗志昂扬围着火堆切磋武艺,热闹得很。
周洧独自坐在一棵大树下,对面是一条不大溪流,月光倾泻而下,洒满大地,他倚靠着粗壮的树干向下看去。
记忆突然回到了安葬南瑞皇帝的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夜晚天上的星星并不多,但却耀眼得很。
明明给她写的信才寄出去不久,怎么又开始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思念道不尽,但不可不道。
周洧拄地一跃而起,去拿自己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笔纸,开始写下那难言的思念,也是属于他自己的私念。
火焰熊熊燃烧,火光映在他的侧脸,轮廓清晰冷峻,随着火苗的跳动,脸上的光忽明忽暗,虽然看得有些吃力,但丝毫不影响周洧落笔,笔尖刷刷。
见信如晤,远问卿安。
行军辛劳,现已过大半,信笺只得匆忙寄出,话语不尽,特此补写……
笔杆停动,只待将信寄出,敬候佳音。
周洧小心翼翼地将信折起,骤然间林中飞来一支箭,周洧侧身躲过,可身后不远处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
不及思考,周洧冲了上去想将村民推开,可是箭速极快,周洧到他跟前时与箭矢咫尺之距离,根本来不及躲开。
霎那间,“嗖”的一声,穿透黑色的便衣,箭入皮肉,血液洇湿衣衫。
接着周洧一声闷哼,徒手将箭杆折断,簇还留在肉中,他半跪在地喘着粗气。
他的手摸索去腰间,拿出一颗药吞咽下去,周洧撑起眼皮环视四周,一片混沌,村民的惊恐,士兵的无措的反抗。
就在空中的毒箭所剩无时,林子里的一群贼人,便像被下了命令般开始撤退。
徒留一片惨状,血染信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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