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静,周围的一切都在沉睡之中,穿过花园时蝉鸣却意外的悦耳,偶尔一两只蜜蜂伏在花蕊上,嗡嗡作响。
屋内幽幽的光亮照在几案上,楚怀汐拄着额头徒留下一片阴翳,阴影覆盖了纸条的大半,上头明暗交错,透露着主人的不知所措。
从李氏那里回来后,楚怀汐便猫在自己的屋中,一心研究从金面门带回的东西,藏缅族的第一暗器“血里飘”。
血里飘可进战亦可远攻,由三根锯齿组装而成,锋芒利刃无坚不摧,此物浑身剧毒,使用时三根锯齿张开,宛如一张血盆大口,飞速转动时连碗口大的树木都能轻松折断。
如此威力却如回旋镖般收放自由,与此不同的是该兵器使用时会发出刺耳的啸鸣,像只来索命的厉鬼。
楚怀汐照着图纸一寸一寸地摸索血里飘的组装方法,从锋利的锯齿再到后方的手柄,只要掌握了制作方法,就算以一敌十也不是空穴来风。
藏缅族的特有暗器自然不是容易被人破解的,楚怀汐研究了半天也只看懂了些皮毛,要想靠自己制作出来,也是长路漫漫。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楚怀汐才将那秘器收起,准备就寝。
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套路,楚怀汐又再次发现了放在她腰间的纸条,是周洧在拥抱自己时,悄悄塞进的,与他们第一次在金面门交手后给她百解丸的方式一样。
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是“今夕何夕”的下一句。
楚怀汐盯着“见此良人”这四个字,字迹遒劲有力,笔墨渗透宣纸,宣纸背面留下一片黑色的影子。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楚怀汐刚见这句话时,是欣喜的,心脏跳个不停,睡意全无。
拿着纸条看了好久,她也终于知道了周洧为什么临走前对她说承认了自己是胆小鬼。
没错啊,他就是个胆小鬼!
连表露心意的话都不肯亲自对自己说,他神机妙算,定是算好了时候,才在这时告诉自己,不等她的回应就立马逃离去战场,躲避自己。
楚怀汐没有想过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会转变得如此之快,仔细想来她与周洧已经相识近四个月,从刚开始的看不顺眼的晋北使者曳影大人,到斩杀她亲信的满腔愤恨,再到自己不屑一顾却还是选择与他联手的周洧……
这些情感化作丝线一缕缕编织出一张巨网,将他们二人捆绑在一起,造成了如今的地步。
她反复地看着那四个字,想了又想,方才的满心欢喜也变得冷静起来,夜已深了,楚怀汐心中纠结,一口气哽在心头。
她不知道该如会回应他,亦或者说该不该也同周洧表明心意,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对周洧并不一般,他对楚怀汐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不可否认,楚怀汐对他也是喜欢的。
可现在他们的境地都不能完整地将自己交给对方,不能毫无保留地去爱。
看来周洧的逃跑也给了楚怀汐缓冲的时间,他不想楚怀汐一时冲动应下而后悔,而自己也没有勇气听她的拒绝。
他有他的使命,而她也有自己归宿。
东方鱼肚渐露,墨染的黑夜相被泼了一层清水,墨色洗刷殆尽,留下一片湛蓝。
窗外不在漆黑,淡淡的阳光洒进,代替了烛台上燃尽的烛火。
楚怀汐一夜未免,夜深人静,她才能好好思虑一番。
她是一个普通人,也有私心,她本是想与周洧将话说明,他们俩不该在一起的,一路走来刀光剑影,如果早两年就好了,那时她一定毫不犹豫,一口应下,现在还不是时候罢了。
虽现在他视晋北为敌,但蛮部早已被晋北吞入囊中无法反抗,他们会融进晋北的军队日后不可避免与南瑞一战,蛮部其他族群之中会有周洧的兄弟、亲友,他看着曾经的友人与自己厮杀,那时该怎么办?她不想看见周洧为难,光有爱又有什么用呢?爱敌不过千军万马。
爱不是万能的,也不是人所必须的。
但是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她要听听周洧是怎么看待,因为她没有资格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替他做决定。
银月早已消失无迹,阳光席卷大地,万物生机。
周洧早早踏上寻兄之旅,公孙湖在离都城很近的一个小镇,那里是由大片白果树包围成的一个湖泊而命名,白果树俗称“公孙树”,爷种而孙食得名。
他小心寻着所说的地方找过去,奈何空房一个,向旁人打听,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约莫二十天前这屋里就没见过人影。
周洧无功而返,他心中有惑便去了那生惑之处。
柳丞相的府邸一如既往的宁静,时不时地能听见抚琴的声响,琴声婉转优美,如都城第一才女般婉婉有仪。
一曲完毕,余音袅袅。
柳诗易纤细的玉指覆在琴弦上,她起身走向棋桌上那盘与父亲未下完的棋。
柳诗易轻叹口气:“阿迪,你来陪我下一盘吧。”
为廖辰王接风洗尘的宴会上,她以献奏一曲受了皇帝的封赏,为丞相府争了脸面,母亲这才允许了阿迪的存在。
几日接触下来,阿迪不仅武艺高超,就连棋艺也毫不逊色,对于乐曲也颇有了解,这无疑深讨柳诗易的欢心。
“好的,小姐。”楚怀迪俯首作揖后坐在柳诗易的对面,替她收拾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
“小姐请。”
柳诗易没有执棋,淡淡说道:“这次我想执白棋。”
楚怀迪颔首,将黑白两棋调换位置,食指与中指夹着黑棋,随着棋子的落下,与棋盘碰撞发出轻微的一声“咚”,落子无悔。
黑子落于棋盘之上,以身入局,同样也困于棋盘之中。
开局之势,二人都下得云淡风轻,乍看下去毫无波澜,无非是黑子一直跟随白子,想要找到能够包围的突破口,就连三岁孩童都能看董的把戏。
柳诗易棋风稳健,每一颗白子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执于棋盘上,时至现在,白子的包围下成功将几颗顽抗的黑子吞入腹中,从而占据上风。
楚怀迪的嘴角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只有一瞬短暂的很。
他执起黑子,眼神在棋局上盘旋,终于落子敲定。
须臾之间,一颗黑子便将柳诗易的白子困于陷阱。
对面的少女显然已经发现,只见她咬着红润的唇,微微皱着眉,下子徐徐。
她与楚怀迪交过手,也知道他的棋路诡谲,变幻莫测,每次与他下棋都会给自己不一样的惊喜,他仿佛就像一个灰暗无比的无底洞,即便拿着火把找照亮前路,也永远也探不清虚实。
随着柳诗易的白子落在黑白编织的巨网当中,对于她来说胜利遥遥无期。
每一步看似凌乱的下法,都是小心的布局,处处皆是陷阱,巧妙地令人称奇道绝。
可楚怀迪的下一子,剑走偏锋,下在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位置,旁边若有老者围观定会惹来阵阵惋惜与懊悔。
柳诗易的眼里藏不住诧异,抬头望向他,望见的只有对面男子的头顶,楚怀迪似没有察觉般,漆黑的瞳孔静静地盯着手中刚拾起的黑子。
柳诗易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都放在这盘恢诡谲怪的棋局上,每下一子都要斟酌一番。
在楚怀迪落下三子后,棋局又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他露出一双朗目,眼底藏不住的惋惜。
“小姐胜了,阿迪自愧不如。”
柳诗易突然站起身来,语气不悦:“你不必这样,我又不傻,难道我看不出你在故意让我,明明你都……”
“算了,你回去吧,我想自己静静。”柳诗易不想与他争辩。
豪门贵女畏惧家族让着她,手下侍女、亲信想讨她欢心也让着她,只有将柳丞相嫡女的名号抛在那个囚笼般的深院,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才能得到那所谓的,能够看清自己的能力。
楚怀迪的眼睛瞟向门外,陌生的气息袭来。
他知道她在使性子,上前赔礼:“阿迪只是想要小姐能够开心些,这几日见小姐一直闷闷不乐,整日循规蹈矩地练琴,生怕小姐被憋出什么病症来,该如何是好。”
听他这么一说,柳诗易难免心软,也不好再与他发脾气。
柳诗易转回身,看着他的眼睛:“阿迪你能带我出去走走吗?”
楚怀迪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柳诗易的眼神从期待到落寞,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掰着手指一天天地算着,苦笑道:“今天不行啊,母亲等下要我进宫去陪姑母。明日也不行,后日好像也不行。”
滚烫的泪水滑落,砸在实木的的地板上,柳诗易鼻头泛红,可怜的模样,令人心生怜爱。
……
“小姐想去看月亮么?”楚怀迪往前走了一步,抬手靠近柳诗易的脸颊,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
柳诗易吸了吸鼻子,退了一步,自己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我想去看星星。”
楚怀迪笑得温柔:“好。”
“主母应该快来了,那阿迪就不打扰小姐了。”楚怀迪察觉道异样,率先离开,给柳诗易留下一句,“那亥时阿迪来接小姐去看星星。”
胆小鬼的告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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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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