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了,走吧。”
江芥正声道:“费将军。”
费将军转身看着江芥,竟颇有耐心地等着他说下文。
“若是我能够证明,我有办法与巫礼相扛,你可愿意与我合作?”
费将军道:“若你真的能制衡巫礼,局势自然会改变,不是我答应或者不答应就能改变的。”
“好。”江芥道,“烦请费将军,将我转交巫礼以后,不要着急离场,变数或许就来了。”
江芥眼神往下一瞥,无意中扫到费将军腰间的一枚不起眼的吊坠。
圆形商契。
“费将军,这东西……”江芥指着那圆形商契问,“在天山是什么标志吗?”
费将军循着江芥手指着的方向摘下了那商契,道:“约莫就是天山山神的标识吧,人人都有,你没有吗?”
估计是脱下护卫行装的时候没有细看,这东西又小,江芥在上天山之前还真没注意过它。
——
天雷二击未能将江芥除掉,反而引起众人愈来愈不可控的骚乱。巫礼自知这第二道天雷自己做得实是莽撞了,若再降下第三道雷而不能除之,那她在天山山民心中的威望将大打折扣,原本为了杀鸡儆猴教化众人而安排的天雷降罚也将弄巧成拙。
于是巫礼不再打算用天雷除掉江芥,为了将这两道天雷在众人心中找寻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巫礼在看台上又作祭请示了一遍山神,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感叹道:“噢!神明如此仁慈,实乃我天山之福!”
她请示完山神,又面向众人,语重心长地说:“山神降旨,念此人初犯禁地,乃无心之失,此番两道天雷,乃小惩大诫,留他一条性命,愿他知错能改,往后尽心侍奉山神。”
巫礼临时编出的话,倒把自己先感动了,潸然泪下地又说:“不过,山神虽仁慈,我作为守神娘娘,侍奉不周竟在手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我有罪。就还把此人囚禁起来,以观后效。”
巫礼在天山众人的心目中本就宛如申明,这一番“自罪”的演说更是软了在场无数人的心,大家便也不再纠结于此番天雷竟杀不死人是何缘故了,纷纷跪地以示虔敬。
巫礼见此一步行差踏错算是圆过去了,便擦了眼泪,瞥了一眼旁边的手下,手下便也会意,一声“散”遣开众人,又命人把江芥关到围场僻静处的禁闭室内。
江芥肩上血流不止,白天本就因群狼环伺而力竭,现下双腿更是软得发虚,被人连拖带拽地带离围场。姜静婉本想趁众人离散的当口,借着混乱跟过去,不想胳膊被人往后一拽。
又是她。
“你想去哪儿?”那女祭说。
姜静婉甩开她禁锢的手,道:“不关你事!”
那女祭又暴躁地扯着姜静婉的衣袖往后拽,道:“你以为我想掺和你的事?教习嬷嬷说了,你是跟我们一组的,要我们特别看管,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管你那破事?”
姜静婉本就心烦意乱,还被这人缠着不放,没了耐心,甩开她的手盯着她道:“我怎么了?我做什么了?大家都散场各忙各的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犯戒了?”
“我……”
“倒是你,你明不明白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你是在等待一个尚未做下错事的人做错事,好回去和教习嬷嬷邀功吗?你的自得感难道是来自看着一个看起来比你不堪的人在你面前跪地求饶吗?你评判自己是好是坏的方式难道就是看教习嬷嬷褒谁贬谁吗?”
积压的忍让一旦开了闸口,就好似停不下来。姜静婉转念一想,她现在的正事是要看江芥会被带往何处的,可不是要浪费在这蝇头小事上。
围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透过稀松的人群,姜静婉看见江芥被扭送进禁闭室,随后巫礼就跟了进去。
看来眼下是没有办法接近江芥去查看他的状况了,好在还知道他被关在哪里。
那女祭也看出姜静婉分外留意这个方才才被天罚惩戒的人,了然道:“你和那人认识吧?私闯禁区是不是也是你怂恿的?姜静婉,你欲盖弥彰和我输那么多话,好大的胆子!”
有巫礼在,查探江芥的状况现在反倒急不得了。左右方才还没说完,这人又上赶着贴上来找骂,姜静婉也不想再息事宁人了,道:“你平白污蔑我,是想让大家互生龃龉,再把山神殿闹得鸡犬不宁才得意吗?”
“他是天山的罪人!你在意他做什么!”
“是。他是天山的罪人。可山神大人都饶过他了,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义愤填膺批判的是谁?到底是为了维护山神的神圣尊严,还是只是为了满足你捉到别人零星一点错处之后的满足感?你到底在这里监视我是为了侍奉山神,还是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还拿山神来作掩护?”
“你……你信口雌黄!”
平日里的姜静婉都任由她拿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怎么今天的姜静婉戾气这么重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样子,只是以往的她不屑于这种纷争口角,这才看起来是个再三隐忍的性子。
“自始至终信口雌黄的人是谁,你该清楚了!”
——
江芥被人提着甩进了禁闭室,随后巫礼也跟着踏进禁闭室还命人关门在外守着。江芥靠着仅剩的一点力气挪到墙角,坐正了,才缓了一口气。
“你做了什么?”巫礼怒气难掩地问道。
江芥忽然就笑了:“哈哈哈……没做什么,这不是山神心软,才饶我一命吗?”
巫礼上前抓住江芥手腕,道:“没关系,除不了你,那就让你变成和姜静婉一样,没了记忆,乖乖听话的人就好了!”
巫礼握着江芥的手腕力度大得惊人,似是要把江芥的腕骨捏碎一般。可江芥此时因为失血头脑昏昏沉沉,只觉得手酸。
忽而巫礼猛地抽回了手,震惊的样子无处掩藏。
“你……你没有生前记忆?”
巫礼对于姜静婉记忆的篡改,是基于姜静婉的生前生平经历。可方才巫礼查探江芥的生前经历,那里混沌一片,空空如也。
江芥不知道巫礼握着她的手是在做什么,可依巫礼的反应来看,她显然又失手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脱力,江芥声音慵懒,道:“在这里全知如你,竟也有守神娘娘看不明白的事情么?”
巫礼道:“你没有在人间生活过,或许你原本就不是生人?你是幽都里的神吗?不,不是,我从未听说过幽都有什么散神无聊到会去当狱卒。你到剔骨监时我都没听过你,想必是个籍籍无名的。那就是……在幽都降生长大的普通人,你是……胎生鬼?”
江芥此刻根本没多少精力去听巫礼那一长串的分析:“你说是就是吧,胎生鬼或是生人死后的魂灵,重要吗?”
巫礼心下了然。难怪她的神力对江芥会不起作用。她的神力作用的依凭都是来自于生者的记忆,像江芥这样的人,对巫礼来说,就是捉不到摸不透,毫无着力点的存在。
“呵……”巫礼怒极反笑,“红衣女长本事了,上哪儿去找你这么个人出来的!”
江芥赌对了。他和姜静婉,要经验没多少,要本事也还看不见,就这样的两个人,红衣女怎么会无缘无故安排他们来剔骨监送死?他断入进来时看见姜静婉几乎全然被巫礼控制,还觉得心力不足,无所适从。可当在天山上那群扑向他的狼群莫名其妙放过他的时候,他就察觉出有些不同了。再加上在天山上的尸骨和费将军身上都找到幽都大商街的圆形商契符号,他便也有了七八分把握。
如果红衣女安排姜静婉是缘于她的红签犯身份,那么他斗胆一猜,红衣女安排他也参与进来,想要利用的,也是他胎生鬼的身份。
他赌对了,胎生鬼,对于巫礼来说,任何神力都会对他不起作用。
江芥明白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后,撑起身子,对巫礼道:“你太过依赖和信任自己的神力了,以至于你在山神殿里的所作所为都习惯性地以山神的名义,而后借助你的神力来进行。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手起刀落直接杀了我更干脆吗?”
巫礼一愣,道:“这你到提醒我了。”
江芥又说:“不过这招数现在用不了。方才两道天雷没有把我劈死,你心里其实也慌了吧?才口不择言说出山神心软放过我的话。你现在在这里把我杀了,算怎么回事?你这个守神娘娘又如何向山神交代呢?”
巫礼闻言,站直了身子,俯视着江芥道:“你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了?想折磨人的方法有千百种,我又何尝会选择直接杀人这种索然无味的方法?你和姜静婉现在都在我手上,我奈何不了你,难道我还动不了她吗?”
一听这话,江芥神思清明了许多:“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尽管乖乖跟着我,看我是怎么玩弄姜静婉的。”
巫礼说着,脸上又浮现出那抹温柔却阴寒的神情:“整个天山都由我掌控,你现在不过是个无力还手的普通人,养着你又如何?笼中的鸟雀,还能飞上天不成?等着看吧。”
巫礼说完话,不再理会江芥,出了禁闭室,命人守好门,便扬长而去。
——
围场上,教习嬷嬷迎面走来,正好撞见先前和姜静婉拌嘴的那个女祭。
“你,过来。”
那女祭不明所以,跟着教习嬷嬷来到厨司,就见教习嬷嬷给了她一提饭食。
教习嬷嬷又递给她一块牌子,说:“拿着这个,去禁闭室,交给今天行天罚的那个人,不能让他饿死了。”
女祭一头雾水道:“嬷嬷,为什么是我去啊?那样的人,我害怕!”
嬷嬷喝道:“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话!难不成他一个罪人的饭食还要我亲自去送?”
女祭摇头道:“嬷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样的事,让那个姜静婉去做就可以了吧!”
正好那姜静婉对那罪人异常上心,如果可以,趁着姜静婉送饭的机会,她定能寻到他们之间的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看姜静婉还能如何狡辩!
嬷嬷敲了女祭的额头,道:“不可以!平时什么脏活累活我不是让她去干啊?你看她有一句二话没有?好不容易让你来干一回活,反倒推三阻四了!”
嬷嬷往女祭手里塞了牌子和饭食,道:“守神娘娘说了,那罪人和姜静婉不许有来往,更不许见面。娘娘吩咐我不要饿死那罪人,这活儿我就交给你了,以后他的餐食,傍晚自由活动的时候由你去送,记住了!”
送个饭而已,还劳动守神娘娘亲自发话,让姜静婉不许靠近那罪人?女祭手里提着饭食,心中更加笃定,姜静婉和那犯人之间,一定有什么秘密!
她提着饭食来到禁闭室,因为手里拿着牌子,门口的护卫没有阻拦,她很顺利地就进到禁闭室里。可禁闭室中光线昏暗,女祭见那罪人坐着,丝毫没有想要点灯的意思。
江芥一看有人来,多留意了几眼,发现并不是姜静婉,便又瘫坐着不说话了。
女祭放下饭食,点燃了手边的蜡烛,烛光照亮了这个窄小的禁闭室。她把饭食放到江芥面前,借此也才看清江芥的模样。
“喂,给你送饭。守神娘娘说了,不能让你饿死。”
江芥起身扒拉了几下餐盒里的饭,也算中规中矩,是人吃的。约莫是巫礼想要江芥看的好戏还没有开演,她还舍不得饿死江芥。
江芥拿着饭碗,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谢谢你。”
“以后,你的饭可都由我来送了,我总得知道怎么叫你吧?”
“我叫江芥。”
江芥也不会亏待了自己,见饭食还算香,便吃了起来。
“你……你也不问问我叫什么吗?没礼貌,亏我还一路小心提着怕洒了。”
江芥漫不经心道:“你若是想让我知道,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那女祭无奈道:“怪物,都是怪物。你记好了,我叫白菊!必须记住!”
江芥道:“为何?我就算记不住你的名字,也不会妨碍你给我送饭啊?”
从进来看了一眼白菊,确认她不是姜静婉之后,江芥就再也没有正眼看她一眼。
白菊不死心,试探着说出口:“姜芥……你和姜静婉,是同姓兄妹?”
一听姜静婉的名字,江芥才又看了一眼白菊,问:“你认识她?不,我是江河的江,我们不是兄妹。”
白菊看着江芥重提兴趣的眼神,道:“还真认识……她可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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