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万籁俱寂时,沈府书房破天荒地亮起了灯。
裴砚在书架前翻得累了,干脆把那一层的书全部扔到桌案上,点了桌上的油灯,舒舒服服地坐着翻。
系统:“……你搞清楚,这是沈府,不是你家。”
裴砚不在乎:“沈承钧不在,就是我家。”
系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这样点灯,真的没有问题吗?我可不想和你一起被赶出去,太丢人了。”
裴砚又翻完一本书,一无所获,皱着眉扔到一边,撑着膝盖去拿下一本,漫不经心道:“放心,我也要面子,沈府没人夜巡,下人住的地方也看不到这,没人会发现。”
系统无语片刻,咬牙切齿道:“私闯民宅,小人行径。”
裴砚毫无羞耻心地应下了这个评价,他翻完最后一本书后思索一番,又拿出那张情报在灯下细细地看着。
笔迹确实是沈承钧的,无论是写竖笔画时习惯性拉长的一段,还是写横时的收笔,都和沈承钧在其他书上作的批注一模一样。
可诺大一个书房,能翻出来和沂水之战有关的资料竟然就只有这一张情报,还是一张这么用词直接、浅显易懂的情报,没有任何保管措施,就这么随意架在一本尘封的书中。
就好像故意留给裴砚发现一样。
裴砚靠在桌边,单手支着脑袋,盯着豆点大的烛光发呆。
难道沈承钧猜到自己会怀疑他,还会潜入他家找线索,所以故意提前留在这的?
不对,从沈承钧的角度看,他巴不得裴河清早点认罪伏诛,省得他还得陪着玩贼喊捉贼的把戏。
况且据李叔所说,沈太尉这人出了名的眼里容不得沙子,裴河清这种关系户与他而言更是深恶痛绝,替罪只是演给周帝看的,沈承钧没有必要让裴河清认为他是贪赃人。
毕竟,在沈承钧眼里,除了裴河清,没有谁会有那个胆子去偷抢军饷。
裴砚想着,不由得笑出声来。
看来,沈承钧身边出了叛徒啊。
时候不早了,算一下时间,给沈承钧下的药效也快到了。裴砚拍了拍衣摆站起身,环顾四周后,忽然做了个出乎系统意料的举动。
他拿起那张可以决定沈家的存亡、改变整个大周朝政格局的情报,伸到油灯上方点燃。
纸上的字迹被跳动的火光一点点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小撮的灰。
裴砚顺手往窗外一扬,诺大的一张情报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系统看得瞠目结舌:“你……你干什么?”
裴砚又往桌案下方摸了几下,摸出一个暗格,他伸手在里面挑了几下,拿了一小块金条揣进兜里,神色不变道:“看不出来?当小偷啊。”
系统简直要抓狂:“你疯了?!大半夜费这么大劲来找线索,找到就烧了,敢情裴府缺钱缺到要来沈家偷了吗?”
裴砚没回答,做完这一切,他俯身把灯吹熄灭,在黑暗中摸到后窗的位置,翻身跃出。
沈府依旧在沉睡中,和他来时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没有人会猜到此刻书房里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裴砚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院,路过观景湖时,顺手把从书房里拿的金条往水里扔去。
当小偷当然是假的,裴砚前世当了一辈子的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这种还没有他手指粗的金条,掉地上他都懒得弯腰捡。
这样的多此一举,其实只是裴砚懒得把书房恢复原状了,装一个图财的小偷能省不少事。
然而预想中金条落入水中的声音并没有响起,裴砚心下一惊,猛然回头,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来,在空中稳稳地把金条接住。
“!”裴砚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瞳孔骤然缩紧,只见风清月朗下,赫然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
沈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借着月色把金条拿到眼前看了看,复又垂下手,缓缓摩挲着上面刻着的沈字,淡声问:“裴大人,我的书房好玩么?”
裴砚:“……”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从装蒜和逃跑间果断选了第三种方法——裴砚捏紧右拳,冲着沈渊的太阳穴用力砸了过去。
沈渊下意识偏头一躲,把手里的金条眼疾手快地往水里一扔,抬手直直地接住裴砚的拳头,一边牵制住他的手一边把他往自己方向拉。
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小,眼看就快要撞上时,裴砚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忽然抬起,朝沈渊脸上猛地一挥。
白色的粉末如飞雪一般纷纷扬扬地落下,沈渊措不及防,被呛得直咳嗽。
裴砚把手上的余粉甩掉,笑道:“告辞了,沈大人。”说罢抽手就想走。
抽了一下,没抽动。
“?”裴砚不信邪,又用力抽了几下,沈渊抓着他的手却依旧纹丝不动。裴砚惊疑地抬头,却发现沈渊眼眸清明,哪有半分被迷药迷倒的样子。
“裴大人。”沈渊叹了口气,把他拉近了些,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点粉末,伸到裴砚鼻子下让他闻,“同样的手段用两次,有些没意思吧?”
淡淡的麦子香顺着夜风钻进裴砚的鼻腔,惊得裴砚瞬间瞪大眼睛。
他的药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面粉!
怎么会?从裴府出来后,他的药一直贴身放着,从没有拿出来过,刚才交手的过程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沈承钧没这么大本事在这么短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的药给换了。
“我认输。”裴砚举双手投降,顿了顿,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把我药换了?”
“保密。”沈渊无视了裴砚不可置信的目光,握着他的手从始至终都没松过,就这么拉着他往府外走。
裴砚被拉得一个踉跄,不解地追着问:“我现在人都在你手上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
沈渊凉凉道:“你有这个好奇心,不如想想怎么解释半夜闯进我家这件事。”
裴砚闭嘴了。
沈府门外,一辆外表低调的马车已恭候多时,车夫远远瞧见人影,连忙下马撩起车帘,恭敬道:“沈大人,请。”
沈渊颔首,自己没有上车,反倒是把身后的裴砚拉出来,推上车。
裴砚:“……?”这是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还没等裴砚反应过来,沈渊已经跟在后面上了车拉好车帘,坐到裴砚身边。
这辆马车不大,内里只有几张软垫,一张略显粗糙的方木案,唯一精致的就是角落里的一个小手炉。这车无论从风格还是车制,都不像是沈府的车。
裴砚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当人质也当得比别人有范儿,他挑了个舒服的垫子靠着,扭头盯着沈渊的侧脸,懒懒地问:“现在能告诉我吗了?沈大人这是要带我去哪?”
沈渊看了他一眼,再次叹气,“裴大人到底怎么样才肯看沈某的信?”
沈渊这么一提,裴砚才想起在怡香楼前遇到的小插曲,他连忙把信封从怀里掏出来,没成想随着信封的抽出,居然有一片干花花瓣被带了出来,晃晃悠悠地落到地面,落到两人之间。
裴砚:“……”
沈渊:“……”
裴砚不知怎么的,突然没头没脑地解释了句:“不是我的。”
沈渊点头:“我知道,是怡香楼里姑娘的。”
裴砚:“……”
沈渊明显误会了,裴砚也懒得解释,干脆应了下来:“对,我在路上不小心弄丢了,多亏了那姑娘帮我捡回来,麻烦沈大人等会经过怡香楼时停一下,我好亲自向那姑娘道谢。”
沈渊“嗯”了一声,道:“所以这就是裴大人把她打晕的理由吗?裴大人的道谢方式还真是别致。”
裴砚:“……你装醉?”
沈渊:“我从没说过我醉了。”
好得很。裴砚隐约感觉到肺有点疼,决定终止这场对话。
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两个符牌和一张信纸。
信很短,大致说周帝急于让他们早日查明真相,而想要找更多的线索,就必须亲自到西北一趟,沈渊考虑到调查时用原身份多有不便,于是弄了两个假身份,为了不引人注目,又买了辆普通马车深夜启程。
那两符牌就是他们此次出行要用的假身份。
沈承钧这次考虑还挺周到的,裴砚边想着边翻开符牌,在看到牌上的字样时,表情瞬间凝固。
两个身份,一个叫沈行,一个叫沈宁,关系那栏居然写着哥哥和弟弟。
什么意思?要他跟沈承钧当兄弟???
裴砚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沈渊,却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地上的花瓣捡了起来,也不扔,就这么捏在手里,不知道在看什么。
裴砚不是不愿意,而是震惊于沈承钧居然会这么做,毕竟这几天听下来,沈承钧就是一个满脑子只有兵法谋略,正得发邪的一个人,倒是跟他上一世的政敌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的人,不应该对他这种不学无术还贪婪任性的关系户不屑一顾,离得越远越好吗?怎么还会主动挑两个关系这么亲近的身份。
算了,裴砚安慰自己,现在的沈承钧连装醉跟踪人的事都能干得出来,能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正人君子呢?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下手为强。
裴砚把哥哥沈行的牌子收好,再假装随手拿一般把弟弟沈宁的牌子抛到沈渊怀里,“给,你的符牌。”
沈渊拿起来看了一眼,又递回去:“换一下。”
裴砚把手藏在怀里攥紧了符牌,说:“别换了,都一样。”
沈渊有些好笑道:“裴大人对当哥哥还是弟弟这么在意啊?”
裴砚理所当然道:“当然,我从没叫过别人哥,况且按岁数看,我比你大,当哥哥不过分吧?”
沈渊定定地看了裴砚一会,浅笑了一下,把符牌收回手里,应了下来:“好,不过分。”
马车内安静下来,裴砚一整晚没睡,加上精神一直紧绷,此刻放松下来,困意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裴砚靠着车壁阖上眼,睡意昏沉间,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还在大梁的时候。
裴砚撒了谎,虽然裴家世代单传,到了裴砚这一代,就只有他一个独子,裴砚没有手足,也没有和别人酒后结拜的爱好,确实没有喊别人哥哥的机会。
但裴砚确确实实是喊过的,并且只对一个人喊过。
那是在他和沈渊在一起后,第一次给沈渊过生日的时候。
也是裴砚第一次当朝拉帮结派,与沈渊公然对呛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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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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