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白让一项长期作业束缚住,费乌有本来还唉声叹气、兴致缺缺的,被半路同行的师姐这么一煽动,立马张罗着要从种植水稻开始重新养育原作者一遍了。
“总而言之,现在最要紧的是无条件成为原作全肯定——虽然男女主完全不是我的菜啦!”
“不要虽然啊,既然是网文,主人公,尤其是男主人公的个人魅力还是很重要的,我们在合理续写的基础之上,还要想一想怎么把这个梗变得更加吸引人。”
“可是从四分之一的篇幅中我暂时看不出来梗是什么……”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不妨想一想同题材的小说都在写什么梗。”
“魔尊题材?噫,想起有人总结过一句话咯噔文学:‘杀不死神,就杀死神的爱人’。”
“噫。可是,细想之下不也挺爽的吗?”
“爽是爽了,可是通往爽的道路也太曲折了些……还有,这句话的‘神’指的是哪一方?”
莫子虚不知又在文档里写了些什么,爽利地敲下ctrl s,说道:“题外话,剧版妈祖最让我不能理解的一点是,作恶多端的反派睚眦为什么要找一个大帅哥来演?演员是《皇太子秘史》里的四阿哥,当年是多少女生的白月光啊。”
费乌有○度了一番才敢下定论:“大概是——可能跟我们小时候写日记一样,写到暗恋的人,总是想找一支最趁手的笔,消耗的笔越好,躁动的心越能得到安抚;同理,女主消耗一个帅哥拦路虎实现自我价值,比消耗一个普通人要、要来得爽?”
“通过对手的魅力反衬,或者说成就主人公吗……观众不会就地嗑起来?”
“嗑是嗑,师姐知道宿敌梗吗?如果以女主角为故事核心,大家只有在男方确认死亡、无法复活后才能放心嗑下去。”
“宿敌关系也算在浪漫爱的范畴中吗?”
“怎么不算?凡是值得一嗑的都应该算呀,这还不是小众叉劈,现在可多人喜欢相爱相杀梗啦。”
“那千润和宁寰的嗑点在哪?相爱和相杀好像都不挨着。”
想到这个,费乌有忙于插秧的腰快弯不下去了:“这该不会也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吧?”
“那可太是了。”
“救命啊妈祖……”
“接受你的命运吧,少年。”
“不行,凭空想象不出来,有没有参考标准啊?同题材网文就不用推荐了,烤鸡肋应该往上撒孜然,不能接着撒鸡肋。”
莫子虚的手指在触摸板上点了点,说道:“那只能从源头去找了。你知道文学史的abandon是什么吗?”
“是什么,焚书坑儒?”
“比那还要早,在文字还没发明之前,是各民族口耳相传的神话。”
费乌有恍然大悟:“对哦,我们不是有个从小听到大的异性恨神话嘛——嫦娥奔月!”
“你说的是《淮南子》加工过后的怨侣版嫦娥奔月吧,原本嫦娥和后羿两个人沾不上边,到了汉代……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淮南王及其门客就把这个故事讲成了:女方因为女人的劣根性:又容易受蒙骗又贪心,做了对不起男方的事,立即受到了永不可逆的刑罚,几百年后还有诗人根据这个模板反复鞭尸,说“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这个套路爽不爽?不,除了套路,引得无数后人续写,从内容到形式都是爽上加爽。”
“等等,原本的故事是怎样的?”
“除开避讳,嫦娥的本名叫姮娥,有网友考据过,在原始版本应该读作‘恒我’,她也不是后羿的妻子——来,考你一个豆知识,你觉得农耕时代,各国最重要的神话都是在歌颂哪方面的神?”
“盘古?开天辟地?”
“创世神是很重要啦,但日与夜、一年四季的更替也是极容易被先民发现并引起思考的,对不对?有个人类学家曾在全球各地走访过,发现生产方式、文化差异巨大的各个民族几乎都有死而复生神话,并且有配套的神明和仪式,在古希腊是阿芙洛狄忒和阿多尼斯,在印第安人那里是《海华沙之歌》,还有众人所熟知的耶稣——那么在华夏文明中,虽然掌管四季的神分别有名有姓,但死而复生似乎还没有叫得上名字的典例,有人认为,恒我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这里掌管死而复生的神。”
“什么,原型居然这么酷的吗?好想揍淮南王一顿哦!罚我自己再玩一遍仙○四。”
“不要拿本朝的剑斩前前前……前朝的官啦,再说了,神话往往都有数不胜数的自发的续写活动,当然,要是正好对上了原始版本,续写就叫‘解读’,神明的形象演变,也就是你们常说的ooc,往往不是一个人的责任。你看,‘恒我是掌管死而复生的神’不也是续写行为制造出的理论吗,神话可不是信史,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声音够大、自信心够膨胀,你完全可以随意解读,因为此处没有权威给你冒犯。”
“也就是说,有很多很多的‘两个人’,这个局才能凑得起来?怪不得我们的神话不成体系呢。”
“是啊,谁叫我们民族存在得这么早、人口分布这么广,文化还从未断过代呢?不过我觉得,华夏神话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不成体系,道教和入汉的佛教都尝试过梳理它的体系,结果就是越来越混乱,就连编纂《中国神话史》的袁珂老先生,在处理这些零散的片段时,往往也忍不住和素材吵起架来——你别说,像淮南子版只会爽到特定人群的一类改编,在书中没少被他老人家骂‘不雅驯’。”
费乌有直叹气:“有些野心勃勃的导演还发誓搞出漫威宇宙那样的中国神话宇宙呢……我们祝他好运吧。”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做出来了,最后的成品也只会充满他的个人创作色彩——但怎么说呢,只要他声音够响、被赋予的舞台够大,后来者就会抛去对orignal的追求,无条件信服他这一版,根据它续写一些‘嫦娥应悔偷灵药’的经典严肃文学作品。”
“烦死了,淮南王就不能在八公山底下好好待着吗,我们吃豆腐的时候再怀念他就是了!”
“就当是五千年文明继承者的傲慢吧,反正我的审美就是一个求真,不成体系、支离破碎的寰宇才更接近一个寰宇真正的样子,而我们的神话就是这种越解读、越难解读的造物,我给这个现象取名叫‘神话解释权崩坏现象’——但如果对方要主动争夺解释权,我方也不能做缩头乌龟不应战……那篇论文还是得写。”
“师姐啊,你对abandon的了解这么多,你的研究生毕业论文该不会是……”
“不啊,我打算研究同人文。”
“什么?!怪不得你要参加这项作业呢——哎,高鹗、淮南王、李商隐、导演们……还有我们俩,严格来看,是不是都在写同人文?”
“我们两个不算,因为原作尚未收束,我们是高贵的参与创作者——刚才也说过了,程高在后期尝试对《红楼梦》前八十回进行改写,也就是参与创作,这项工作与他们的续写比较起来,在学界眼中是非常失败的,那么学界对成功与失败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呢?不就是原作是否收束、闭合么。”
“这样吗,建议死后不敢保证稿件完整性的作者尽量在前几章使劲剧透,免得被钻了参与创作的空子……这一篇嘛,已经来不及了,桀桀桀。虽然但是,我要列的表格中有些姑且算得上剧透的成分,比如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十年前,女主肯定是男主的师傅!”
“对,合理推测,离开汤虞国后,主线剧情应该是解释为什么千润不记得这段师徒经历。”
“还有男主最后留下的那句‘活该’又是什么意思。”
“我也发散一下,汤虞国的这段故事发生在秋天,秋神蓐收是刑罚之神,又名‘该’。”
费乌有打了个冷战:“真的假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但是我、我觉得作者肯定没想这么深。”
莫子虚诡秘一笑:“说不定是集体无意识在作祟呢。”
“更吓人了!我就说这是恐怖gal game吧!”
“还有就是,宁寰这些怪异的举动究竟指向哪些原因、为什么他被活活凌迟了一遍还能把自己拼回来……种种疑点汇聚到一起,最后指向书名的那个问题——他是如何变成白发病娇的。”
“……实话说,书名令人好奇的程度是最轻的,这正常吗……”
“我们不是原作全肯定来着吗?强行挽尊的话,美剧《寻妈记》也是以疑问句作题,但你看下去就会发现,男主如何找到孩子他妈,并不构成这部剧的主要情节。”
“照这么想,我们该不会要在最后公布‘想不到吧,林栖才是那个白发病娇!’”
“嗯,是个好思路,白发已经出现了,病娇就不难解释了。”
“不要啊,我那都是瞎说的!”
“等这本书出版之后可以写在序言里,‘为了给读者一个愉快的阅读体验,笔者有考虑过中途换男主’……”
“绝对出版不了的,绝对!”
话虽如此,费乌有离青春期还不远,仍旧保有充足的主人翁意识:“万一哪天真出版了,我们两个的谈话也会保留在书中吗?跟原作剧情毫无关系,简直就像住在故事的时空裂缝里,编辑看了,应该会骂骂咧咧地把我们删掉吧。”
“如果你实在想留下痕迹,我有个主意:交稿时就跟编辑说,我们参考了京极夏彦《姑获鸟之夏》的写法,你所看到的一切和剧情无关的冗长讨论,都会在后续的性|暗示中得到读者的原谅。”
“师姐,难你天!那我们这本书应该叫什么名字才好?我想想啊……不对,话题又跑偏了,我们真的要在后面性|暗示吗?”
“言情小说不暗示性|暗示什么呢?公平与秩序?”
“还是先努力嗑起来吧。哎,第四个问题出现了——什么时候才能把周公之礼变成真的?”
“在那之前,千润得复活才行。”
“她还没死呢,就是肉身盐化了,灵魂一下子就飞回天上了。”
“可宁寰不这么认为。”
“唔……”
“以这句话为分水岭,就当我们的复活仪式开始了。说到仪式,其实这场葬礼缺少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这种小细节也是值得注意的吗?”
“本来可以不用,但你看,原作停在第52章,这一章的章节名叫玉碎/瓦全。”
“你是说男主还没有完成哭灵、摔瓦这些习俗?”
“可不是嘛,各民族在庆祝春天的死而复生时,很少因为这项仪式是重复的年例而偷懒省掉几个环节,仪式不圆、信仰不成、神形不聚——我自己随口瞎总结的哈,你不用记笔记。”
\u是吗?闻所未闻。
是的,无论前进还是轮回,要圆满结束才能迎来新的开头。
灯光调度、场景准备,面对一堆白花花的盐,宁寰的手里多了只瓦盆。
他把瓦盆狠狠摔碎在地上,那么哭灵的环节呢?
无念看见那道泛着青色的痕迹,草木在她脚下摇晃。她小心翼翼地说:“一般这样的人……成了仙也会保佑所有人的!你不要难过,她留下的符纸我一张都没用过,还有这根簪子,证明完了我厉害,它就只剩信物的作用了,你揣在身上方便她找你,我保证,你们两个一定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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