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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遥寄一段情丝

容成青这一生见过萧徽的次数屈指可数。

说过的话也就更少,少得在这漫漫人生中如此单薄。

但他记得住她,甚至记得很清晰,尽管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开始格外留心,但她的性格、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已然印刻在自己心中有着淡淡的刻痕。

从每个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她的偏爱,从旁人的道听途说里拼凑她的言行,每次相遇也仿佛将脑海中的人与现实交汇得更紧密了些。他不知道这些心声萧徽能察觉多少,可能是无知无觉。毕竟在途径之路上,他只是一个不甚相熟的陌生人,是遥不可及白玉阶上众目睽睽的一尊摆设,绝对的权威。可天子又如何,贵于天下又如何?君臣父子的桎梏将他紧紧附着在这片皇宫,威严又不可触碰的琉璃之间,一切都只是谨慎维持着的错觉。

容成青之于她心里的重量,可能并不比一片羽毛更厚重,只是孤零零地被繁笼豢养、尊贵无比金镶玉的羽毛,萧徽路过那只笼子,将羽毛放了出来,却只是任由它孤身在凡尘中飘零,自己转身还有自己的人生,羽毛转瞬间就因为身上的负累太过沉重而坠地,被一场雨淋湿。

容成青原本对雨并不算钟情,却因为阴差阳错间,和她有关的记忆全都沾染了几分水汽,也就不得不对雨滴泛上些特别的情绪。

第一次同萧徽有真正意义上对话的那天就是个雨天,雨丝飘坠,有渐大之势,容成青原只是想去景照亭中避雨,却看到了正在等人的萧徽,萧徽当然不是为等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和皇叔、或者不如说其他人和皇叔在萧徽心里是有本质的差别的,更何况就算不是如此,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们下月初八就要订婚,一层天然的障壁将他们隔开。伦理成了更自然的鸿沟。

他知道她在等谁,眼神凝望着雨幕,几乎是望眼欲穿。

听闻皇叔今日要去宗庙祈福,沉默被容成青打破:“皇叔至多半柱香就会到的。”

萧徽点头,眼神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片刻又移走,如雨丝飘零。

“没事,皇叔不会淋到雨的,下人备了伞。”如雨滴坠落。

他本意是要萧徽安心,不料听了此话的萧徽却露出了他完全看不懂的表情,微微抿唇,眼神还是凝视这片雨幕,可眉宇间似乎笼罩了一层浓愁,他不懂自己的话有哪处刺痛了萧徽,只好不语。

雨滴落地的声音一时间变得很寂寥。

“雨落在这种油纸伞上的声音,也太沉闷了些。”萧徽开了口,但仿佛不是需要容成青回答一般,声音很轻柔,喃喃犹如呓语。

容成青欲答,却被萧徽抢先,“要是有种伞,材料柔些更好。”

“说不定能用丝绢和桐油做一把,届时是完做好了派人送到皇叔府上。”他没有说这是送给萧徽的,不想显得这样逾矩,更没有忘记,到下月他们就该成亲,规避些是应该的。说喜欢,大抵不过这几分悸动,他不能也不该仅仅为此便牵连其他。个人的爱憎远没有那么重,在琉璃沉疴的积压下更加不值一提,就这样遥遥地注视这同一片雨幕,这样也很好。

萧徽在笑,真诚而轻浅的笑容,应了句好。

容成青眼神投向远处,正有人踏雨而来,穿过整片绵绵针帘般的雨幕,手上稳稳打着一把暗绿油纸伞,映得他整个人如青松般凛凛耸立,仪表堂堂。

萧徽这一日正好也身着青绿衣裙,翠柏青松倒相映得衬,另一方容成青所穿的一身明黄,有如泾渭分明的另一个世界一般。从皇子到天子,从疆场到太初宫,他过的本来就是与容成殷不同的另一番人生,以后也将大不相同。一端是自由的幽幽密林隐隐山泉,另一端则是放眼望不到头的琉璃玉瓦层台累榭,人与人之间、心与心之间的选择是靠近还是疏离,是享有荣华的同时保有一定限度的自由,还是不得不谨小慎微任由金阁欺压自己转瞬即逝的一生,甚至都无需做出选择。更何况,容成青从未给过萧徽这般选择的机会。自己对她而言既然算不了什么,那也就不必打扰,各人有各人的幸福,无论是林中翠柏还是池塘荷花,总归是雾雨蒙蒙中一丛天青。

他看着萧徽很自然地去拭容成殷鬓角间溅到的几滴雨水,然后远去,背影像亭亭的两株山林里的竹。

说来奇怪,团团青色踏出亭子之后,雨不久也停了。不愧是雨过天青。

雨过天晴。

再然后就是大婚,容成青如数家珍地数这些为数不多能够见上一面的时刻,拼凑铜镜一般,只为尽力映照出对镜之人完整的容颜。

眨眼之间,二人成婚已有半月光景,容成青期约里的那把伞终于做好,自己去送恐怕稍显唐突,正想着不如差人去,将伞仔细用绸缎包了,也不算有失礼数。

这一日偏也下了雨,还是一片雨。一片阴沉得能压死人的雨,把人五脏六腑都闷在里面蒸。这是个炎热的夏夜,即使下着雨仍然不减半分暑气,比那一日的雨更沉闷。

容成青事后回想,只觉得那是他一辈子经历过的最难熬的雨夜。连绵不绝的雨滴滴落,他伸手去接,目下竟是一湾略显浑浊的水躺在自己手心,映着手心里的雨,他看到曲折的自己的掌纹。

他握了握手,想要抓住掌纹之中镌刻着的自己的命运,雨水却从掌心里溜走了。淋漓的雨痕。

他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宁陵已有一月余没下雨,上一次还是在去祠堂的路上,有人衣裙翩翩地和他相视一笑……顺手去案台边取了一块丝帕去擦,那边就有人急匆匆地来禀报。

刚才忽若心灵得到某种感召一般地痛了一下,现在还让他有些忌惮。

他问:“什么事?”指间先下意识攥紧了桌上的丝绢。

太监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即使隔着有一段距离,容成青也认出了跪在地上的人就是江允,他在自己幼年便由母妃指派跟着自己,已经是自己最信得过的亲信,有什么事是连他都开不了口的?

容成青垂下眼帘,心里已经做了三成的准备,“你但说无妨。”

江允又磕了个头,才开口,说王府着火了,现在那里所有的下人都在忙着灭火。

容成青只觉心脏阵痛得更加明显,下雨天竟也遭了火患……心内无端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他忙问道:“火势大吗?叔嫂可有受伤?”

对面跪伏着的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身体抖了一下,掉下来几颗汗珠,“陛下……有人发现的时候王爷他们二人就已经……”

耳边一阵嗡鸣,眼前似有道白光闪过似的,容成青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什么?!传太医!还救得回么?太后那里有回心丸,我去讨几粒,兴许就好了。”

说着容成青就站起身来,甚至顾不得多穿一件外衣就要冲出大殿。

“等等!皇上!您别激动,老奴派人去看了,确是……火势太大,几乎是尸骨无存……只残略找到几块骨头,找人认了,同王爷他们对得上……”

容成青转过身来,不可置信的面庞惊颤着,“真的死了?!”

在他脑海里第一时间闪烁过的,竟然不是从小到大自己血脉亲族的叔叔,而是他身旁的那个女人………明媚如春日初荷的笑容仿佛还绽在自己眼前,清脆的嗓音和雷厉风行的性格,被一场火全部毁掉了。

死亡。

原来死亡就是一无所有。

太监没有作声,此时容成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了。答案写在这久久的沉默之中。

容成青的目光转向茫茫的雨幕,影影绰绰地透出皇宫的景象,檐牙高啄琉璃片瓦,都压在层叠的宫墙之中,这吃人之地。

王府离皇宫并不十分远,可皇宫太大,和容成青住的大殿比起来就太远了。

这么遥远的距离,容成青极尽远眺向王府的方向,也只能看到大雨滂沱。

也许是因为下雨,方才在窗边时他竟连黑烟也没有看到。

容成殷对他不可谓不好,这人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没什么正经事,可作为一个长辈是合格的。他是容成青幼年时不多的朋友,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比起夫子和将军的严厉,容成殷更像一个玩伴,为容成青暗无天日又无比寂寞的生活增添一抹亮色。

他当过他的老师,朋友和亲人。

如今只剩几块骸骨,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死亡是真的能够冲刷一切的,那人的音容笑貌,那人的一颦一笑,要消失竟然如此容易。

容成青心中不免涌出些哀伤,他随便披了件大氅就吩咐江允备车,“去王府。”声音难得地低沉,像洇着水。

备好了车马,即将出门时下人在他旁边替他撑伞,他看了一眼,檀木油伞,想起自己做好又没能送出去的那把楠木丝绢伞,心里又是一阵郁结。

“把那把伞也带上吧。”偏头吩咐了一句,说完便一脚踏入雨幕之中。

江允先了愣了愣,随即便想起皇上指的是今日才刚做好的一把极其精巧的丝绢伞,他还以为容成青要留着自己打,现在想来容成青反倒没有打那把伞的意思,只是叫他带着。

他掀开殿内八宝隔箱,旋开侧隔机关,一眼就发现了那放在中央裹着绒布的丝绢伞。

江允知道这柄伞做工优良,来之不易,即使在皇宫里也是不可多得的物件,于是珍重又小心地将它捧在怀里,一手用外衣挡着,哪怕伞外有绒布也不愿让它沾上雨水,另一手打着把普通的雾蓝纸伞匆匆地跟上皇帝的轿辇。

车轿并不颠簸,可容成青却觉得胸腔憋闷,埋藏在里面的一颗心脏似是要跳出来一般,随着轿子有规律的晃动而激烈地起伏着。眼前映的分明是无比熟悉的景色,一帧帧破败又凄凉的景象却不由自主地在脑间闪回。他想努力遏制住这联想,于是闭上双眼,心间的悲痛却仍然流淌着。

下了轿辇,江允忙急着凑过来给他撑伞,容成青看到他怀里的丝绢伞,极轻地仿佛略过了一个笑容,只是嘴角似乎也没有动,未成形的笑被巨大的悲伤冲碎了。

容成青低垂着眼睫,少见地露出了近乎脆弱的表情,江允没有多说,只是马上侧身去给皇上引路。

容成青不用他引路也能凭借记忆记清整个王府的布局,“他们在哪?”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打颤。

江允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皇上问的是王爷和王妃,忙说:“回皇上,王爷二人在王爷的寝殿,眼下还有些丫鬟婆子正在洒扫,想必也快清理完了。”

不等他说完,容成青先大步向飞流殿奔去。

整个大殿被摧残得不成样子,容成青几乎能从这些断壁残垣中窥见它曾经被火舌吞没的样子,飞流殿已然成了个空壳,只有金丝楠木的大梁和比较坚固的墙壁没有损坏,但也四处成了斑驳的黛黑色,再不复往日的白。殿内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些凝金墨的痕迹,像落而未干的泪痕。

江允捧着那柄伞在旁侍立,容成青伸出手来要伞,常年侍奉皇上的太监看出对方面色过于苍白,迟疑了一瞬,但还是交过了伞。

接过来,他慢慢剥掉了外层的绒布,一柄淡粉色的绒布伞滑到他怀里,是那么地轻盈,那么柔柔地躺在他掌心,缎子软得像水一样。这是容成青专门特派了人制成的,费了他许多心思,只为她也许只是随口一说的一句话,等到这如水般轻柔的绢伞终于成为现实,她却早已化作冢间的几截枯骨,早早地下了黄泉,再也不能得知这个讯息。

这把伞,你还能看到吗?

“江允。”他唤了一声,雨夜里,夜凉如水。

那人应了一声,低着头。

“带火折子了么?”沉郁的嗓音。

江允神情慌乱起来,往常皇上需要什么都会提前吩咐,“老奴这就去寻……”

“不用了,既没带,找根蜡烛也是一样的。”

这里再怎么说也是王府,好在除了飞流殿和旁的几个小殿之外,其他的地方受的损伤较轻,找根蜡烛还算容易,一根白色蜡烛递过来,容成青才恍然有种葬礼的错觉。

想必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四处悬挂着白绸了。

他凝视着那小小一根蜡烛燃烧着的火苗,缓缓将这把凝聚了不知多少心血的伞贴上去。

摇曳着的火光,遥寄一段脆弱的情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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