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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沾连

接过茶盏饮两口,又慢慢放下,言汐蹙眉道,“虽说如此,我又岂能放下心来……”

一言未完,似云回了来,一问果然无事,言汐稍松口气,又不住担忧,麟嘉帝此举有失偏颇,恐朝堂闹腾,心绪纷繁好一会儿,复又问,“阿爹处如何?”

“德禄内侍道陛下心情尚可……陛下晓得公主回宫,留了苏府尹于宫中用膳,并让德禄内侍传旨。德禄内侍瞧见婢子,便让婢子传话。”似云悄声道,果见言汐眼眸一亮,忙令人挑选衣衫。

选了半晌,言汐着件浅紫织金锦绣双凤纹广袖曳地裙,外罩银狐斗篷。腰封坠玉,衬出盈盈纤腰。簪朵小巧赤金花珠,鬓发垂下,耳坠红珊瑚滴珠,颈项上围银镶边镂空金缕带,缀一串米粒大小珍珠璎珞。与平常清淡素雅不同,言汐穿金戴玉,愈显倾城雅致,整装完毕,又梳妆打扮一番,方才出殿。

言汐一到,便引来太监通禀,麟嘉帝闻得爱女前来,哪管其他,忙整理面色,不等言汐行礼就招手道,“阿潋,来阿爹这儿来。”

语调温柔,态度亲昵,竟是一副慈父姿态。言汐依言上前,福身道,“阿潋给阿爹请安。”

拉住人,细细叮嘱了番,生怕言汐受了委屈。麟嘉帝并非强颜欢笑,而真当心情不错,莫瞧季安言语莽撞,其人心里明白,何话该说,何话不该说,故此次入宫并非苏离之事,而为劝诫他万不可服用丹药。

丹药含毒,麟嘉帝通读史书自是明白,然明白是一回,做又是一回,他已快五旬的人,身子逐渐不爽利,旧伤复发,独那丹药可安抚些许。极认真敷衍季安后,想着幺女,命苏离留下用饭。

再去唤了言汐与自个儿两位嫡子,一如往常吃顿家宴,不提言汐俯在麟嘉帝膝上逗趣,说是见太子与越王联袂而至,麟嘉帝便是眉目含笑,拉嫡子幼女,与苏离这外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晚膳。众人举止毫无尴尬,再看他们熟络模样,显也非头次。而苏离被强留宫中一日,翌日方护送言汐回京兆府。彼时京兆府中,崔朔早已等在里头。

他虽因大理寺之事,一阵忙碌,却不曾忘记自个儿弟弟之事,查到些许线索,急急捉人前来。熟料苏离不在,谢羽命人将疑犯压入牢中审问,再细细探听前因后果,弄清些许后片刻,见得苏离引言汐进来,忙上前将始末一一说明。

这事说来简单,犯案皆是几家下人奴仆,面上是无关系,这里头则可细细说道。都道京都官宦瓜葛凌乱,瞧着无关两家亦能数出联系。今儿送个贺礼,明而还副字画,一来二去,几家奴仆也熟络起来,时常在一处吃酒。有日酒吃的实是多了些,不知谁起得头,谈起常儿日子难过。

官宦家下人,比那平头百姓要好上许多,绫罗绸缎是有的穿,金银珠宝是有的得,稀罕玩意儿更是见不少。然人心难测,家中郎君姑娘个个骄奢淫逸、挥金如土,一个镯子能抵他们二三年俸禄,心里头便生了不忿。

一不忿,又连带出许多歪斜念头来,几人私下语语,商量起计谋。为奴十几年,府中沾亲带故,私藏一二不难,放眼瞧那几刁奴,哪个不是上千上万两身家,却尤嫌不足,瞧上库房之物。

收入库房物设,自是珍奇,价值千金,也偶有奴婢贪心,偷摸小而少用之物,至他处贩卖。这等事儿,各家少不得几件,晚柠心头亦清楚,多少瞧那数十年辛苦,故家中主人权当不知罢了,哪曾见过这般大胆之辈,昧下上万金银,诬陷郎君。

自个儿做过甚,自个儿清楚,几人心头发虚,自主家报案来更是如此。幸有一人想起,他姨母的侄儿于京兆府中为吏,特特许了半成所得,求其传递消息,保全性命。

刘书吏到底读书识字,听得这事后,思虑半晌,定下嫁祸之计。这世上无甚事可永远瞒着,独独造出一真相,方能叫人不再追查。何况刘书吏也明了,这几家府上皆是有子孙不肖,言语行为再放肆不过,为保全名声,府上亦不敢宣扬,只得暗中吞下苦水。

但有一桩,刘书吏未曾料到,这些子奴仆读书不多,见库中金器璀璨,选得皆是这般。哪知那普通字画瓷器不怎起眼,却是无价之宝,千金难求之物,倒使这无错漏计策露了形迹。

晚柠初时去王助教府上,见那琉璃灯座尚在,反失了鎏金香炉,就知不对。再瞧两尊白玉麒麟,库房那尊玉质镂空麒麟雕,分明是一等一摆件,比失窃那尊价高一辈不止。若府中郎君所为,如何辨别不出何等更贵,偷盗之事都有为,又何必犹疑。

这念头一闪而逝,在晚柠心头留了影,她不欲多作揣测,径直寻了众人表明,原以为苏离会再查,谁想交与了崔朔。比之苏离,崔朔乃世家子弟,私下污秽很是了解,先叫人细细查访,再下令重金悬赏,若是自首,能免得罪责。

果不过两日,就有一女婢前来告发,那女婢模样娇俏,极受府中下人喜爱,其中就有犯案的一位。那人心悦于她,眼瞧女婢年岁到了,生怕她被指给旁人,就漏出一两丝来,好叫她晓得自个儿家财万贯,定不会苦着她。

然那女婢,本不喜他,闻得他所做龌蹉事,惊骇万分,暗暗镇定许久。明面上哄着稳住那人,私下去寻了崔朔,将事告知。女婢本是服侍崔家娘子的,世家手段眼里瞧得清楚,一点儿不信犯案之人能全身而退,生怕被连累一并发卖,故而当机立断,以求保全自身。

崔朔行止迅速,自己府中几个早早扣下,其他府上亦张口要了,消息丝毫未透出去。讲道此处,谢羽稍一迟疑,婉转道,“话虽如此,恐几家做主的心里头有数……”

苏离当下明白谢羽言下之意,此案需快些查清,倘若不快些,又会有人来京兆府吵闹。事关诸位郎君名声,不容玷污,再一喧闹,圣上处亦不好偏帮。苏离略沉吟片刻,即刻审讯,务必早日结案。

那几人原是死活不承认,却未抗过京兆府刑具,数十种恐怖刑具只在几人眼前晃悠圈,已有人按捺不住,有甚说甚。还招出桩隐秘来,一人实是受不得罪,哭求道,“几位官爷饶了小的吧,小的,小的听着有人杀夫……”

那人名唤杜阿,会些拳脚功夫,故撑得久些,不曾晕厥。难忍刑罚方将醉中所见说出,言语断续,好半日不曾说清,张泽又是极嫉恶如仇之人,一脚将人踹翻在地,目光阴沉,“你既然知晓,怎说都说不清?莫不是在这儿胡言,编排谎话糊弄我等!”

杜阿被踢一脚,疼痛钻心,浑身颤抖,满脸惧色,“小的,小的确听说,有人,有人杀了人,小的没撒谎啊,小的亲耳听见的……”

苏离当即重视,“你仔细说来,是哪家人?”

杜阿一时不知是哪家,只得将自个儿所见颠三倒四说个清楚,原是他喝得多了,加之偷盗阿郎府中财物实是太过顺利,不由起了歹心。偷入家人家,潜进正堂,其人家中未有多值钱物件,独一木盒中金银琳琅,装饰华丽,想着拿走,也够吃喝一阵。

正欲合盒离开,却突然听见隔间内似有动静赶忙阖了盒子,匆忙跑入院子。生怕迎面撞上,索性躲到院中柴禾堆内,才觉安稳,一心等人安顿睡熟再小心离去。然因酒而迟钝思绪从未想过,以宵禁之际,有谁会来此处。

蜷缩在柴垛边,忽然听见外头响动,先前以为睡了的小娘子,只着一贴身衬裳,披散墨发,朝门口奔去。唬得他更往里头缩了些,却又忍耐不住,偷偷拉开条缝隙,窥视外面情景。

后见一男子侧对着,身材瘦长,衣衫单薄,形容富贵,看得清楚,是一俊秀郎君。小娘子站在月夜之中,神色凄惶,眼泪落个不停,仿佛有天大委屈要诉说,欲泣不泣,泪珠滚落,惹人怜惜。那郎君伸手拭去她眼角泪珠,柔声劝慰,这情形,不论谁来,都猜到两人关系匪浅。

他们二人相对而视,似乎有话未尽,女子柔软身躯倚靠在郎君怀中,轻喘微哭。男子双臂环抱,说了甚,他没听清,只听得娘子嘤咛出声,便见青年搂着娘子回屋。

待他们到了里处,女子终是忍耐不住,伏于男人颈侧似嗔似怨,“都是你主意,竟叫他瞧了去,叫妾如何抬头见人。”

低头亲吻女子秀发,郎君笑道,“不碍事……你我不是叫他再说不出话来,且放宽心,旁得我都安排了,明儿你去寻人闹出,没人晓得这与你我有关。何况,那小子死了反倒好,再不会妨碍你我。”

“他多少算我夫君,你又是什么,哄着我与你干了这般事……”女子微微挣扎坐起,咬牙切齿推搡男人肩膀,声音甜腻不已,娇态撩人,引得郎君心痒难奈。凑近她耳畔,含着温热气息,低语道,“我亦是你夫君,可比那没用之人好得多。”

“哪有你这般说的。”女子抬眸望向男子,含羞带怯又如埋怨,“我原是清清白白的人儿,被你哄得铸下这等大错,又为得你害了夫君,往后该如何是好,真是没法儿做人。”

郎君握住女子纤纤玉指,轻抚着玩味笑道,“不会有人晓得的……那人本配不得你,你这般容颜,便是人去了,总有人想着与你一道的,眼瞧我不就如此,记挂这么些年,好容易得偿所愿,你何苦为一无用之人,在这时扫你我的兴,我要好生与你算算这事儿……”

女子半推半就,终是不敌男子力道,渐渐失了方寸,被褪去衣袍,温存缠绵。

杜阿倾听半晌,听得里头愈发喧闹就知是时机了,悄无声息出了柴垛,走前抬眼望了下院中卧房,屋中烛火熄灭,独那床榻中还有丝光,可被帷帐所挡,实不明显,也无需明显,单听声响就知二人是在干何事。

冷风吹拂,杜阿已然酒醒,先前昏沉思绪业已理清,何况里头人说得这般清晰,他哪里不明。那娘子生性轻浮,拈花惹草,与相好奸夫害了这个儿夫君不说,还视为情趣赏玩,难掩龌龊,叫人不齿。

旁人若遇这般情况,定是要上报官府,杜阿却左右为难,他原就不干净,此次乃偷盗不说,稍不留神,怕是会牵扯先前之事。自个儿主家,自个儿了解,莫看平日宽厚,碰到这般事情,不打死他都算好。故而犹豫半晌,决意沉默不语,他人之事又与他何干。

熟料自个儿所做事发,沦落到京兆府中受刑,杜阿当即顾不得多番思量,将事一一脱出,无所谓生死。做出诬蔑主家之事,纵苏离愿放他一命,主家怕也不愿,再言那苟延残喘未必幸事。因而杜阿现求一痛快,莫要临头上路,还需受那多番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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