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里，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空荡荡的，作为纯血统最多的学院，他们都回去参加没完没了的家庭聚会去了。至于混血，他们也有更好的去处。比学校好得多的地方。
这就是为什么伊万斯的处境更加耐人寻味，和我一样，他无处可去。人们说孤独的人要么是神，要么是野兽，我不禁想知道伊万斯会是哪一种。
总之现在，这个地方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点燃了壁炉，火焰在令人压抑的寂静中噼啪作响。然后我走到墨绿色的皮沙发边坐下，交叉双腿，随意地指了指边上那个阿布拉克萨斯经常坐的位置，但伊万斯却没有动。他站在门口发呆，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既有畏惧，又有一丝其他的……有点像怀念，尽管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怀念什么。总之，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
“你将来会走得很远的，里德尔，”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但不是我告诉他的那个位置。我眯起眼睛，我知道他在反抗我，尽管这种反抗很微不足道，在不爽之余，我却对他产生了一些……兴趣。
“走得很远？”我故作不解地问。
他笑了笑。“你会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的……毕竟我们现在就看见雏形了，不是吗？”
令人有点意外。他在奉承我。
后来我意识到，那时他已经看到了我未来的样子——我的成就，我的顶峰，以及那之后的坠落。但当时，我只是对他笑了笑，没做回应。心底里，我当然同意他所说的，我会干出一番事业，这不是什么恭维、美好愿景，而是必定会成为事实的既定结论。不是我渴望伟大，而是我注定伟大。
后来，我们沉默地相对坐了很久，然后开始随意地聊天，聊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假期计划、学业、同学。每个话题我们都聊得很简短，因为知道彼此的界限。我们最后聊到了教授。
“如果那天梅乐思教授没有把我和你分到一组，”伊万斯说，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也许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这简直就像一场我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已经习惯了他间歇性的偏执狂症状——针对我的被害妄想（其实我现在觉得很有趣），递给他一杯我从霍格莫德带回来的黄油啤酒，笑了笑。“圣诞快乐……我可以叫你哈利吗？”
“不，我建议你还是别叫那么亲切。”他犹豫了片刻，然后接过了杯子，“圣诞快乐，里德尔。”我看着他喝下一口，瞥了一眼我以后，才滚动喉结。
然后，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只能听见炉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他喝酒时杯子发出的轻微碰撞声。他没有问我啤酒里有没有下毒，也没有质疑我为什么对他这么亲切，所以我想，他今晚一定是很脆弱。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算是狩猎者的直觉吧，如果现在我稍微再推他一把，可能就会发生一些有趣的事情。
我感觉我的胃里，那种饥饿感在蠢蠢欲动。我很想要，太想要了，不仅是好奇或者掠夺欲，而是一种危险之下的兴奋，一种刺激，一种很接近□□的感觉。
“我没想到，”他凝视着火光说道，“到最后，我只能寻求你的帮助。”
他放下杯子，第一次语气严肃起来，就像打算吐露一个关键的秘密，所以我也认真起来，直起身子，准备好倾听。
“我能帮你什么吗，哈利？”我故意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无视了他之前的抗议，但他没有反对。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双手里。有一会儿，我以为他不会继续往下说了，但随后，他用闷在手心的声音说道：“我需要你帮我解一个公式。”
“公式？”我挑了挑眉。只是这个？“很难的公式吗？为什么不找教授呢？”
他对我发出一声空洞而苦涩的笑。“我试过了。”
我皱起眉，开始在大脑中搜索记忆。啊，的确，似乎有一段时间，伊万斯反常地纠缠着邓布利多，跟在他身边好几个星期，最后却被拒之门外。就连邓布利多——这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似乎也觉得伊万斯莫名其妙，委婉地叫他不要再来找自己。从那以后，伊万斯就陷入了消沉，断绝了和人的一切来往，开始独来独往，并且变得比以前更阴郁，直到我和他在决斗里发生了那次意外。
“所以你想去找邓布利多帮忙，”我沉思道。“在这么多教授里，你挑了他……”
怎么会这么巧？我唯一无法愚弄的人。伊万斯唯一试图依靠的人。
“这和我想象的不一样，”伊万斯的笑容更加苦涩，“真的很不一样，里德尔。”
“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再次交叉双腿，认真地看着伊万斯，“但我知道你的失望是因为：你信错了人。”
“你想说邓布利多教授其实很冷漠？”伊万斯打断道，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微笑。“当人们真正需要他时，他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我意外地扬起眉毛。
伊万斯轻轻地、刺耳地笑了笑。“是的，我知道，里德尔，我和你一样了解他。现在我甚至怀疑，也许你是对的，也许我一直都误解了他。”
我听了忍不住笑了。“哈利，当然，你不能相信他，因为他不值得。”
“那你值得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要看是对谁，我的范围……有点窄，但不会没有。而且，一般来说，我对朋友很忠诚。”
“朋友？”他又笑了，“这么说也对，只要是你阵营的人，确实会得到不少好处。至少……你不会害死他们。”
我皱起了眉头。我想知道伊万斯在暗示什么。
“我为什么要故意伤害我的同伴呢？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比方说，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伊万斯此刻的笑容几乎有点狡猾。
“你在说格林德沃？”我不由得警惕起来。伊万斯给人的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里德尔，不，只是这句话字面意思。说实话，我很好奇你怎么看待它。”
“更伟大的利益吗？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逃避。掩盖得更高明的借口。”
“哦，借口？”伊万斯的眼睛中闪烁着好奇，“为什么是借口？逃避什么呢？”
“相信我，哈利，当人们撒谎时，他们逃不过我的眼睛……事实上，没有人能逃过。而说这句话的人，则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我阴沉地微笑道，身体前倾地看着伊万斯。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你的判断？”
“因为……我是个从不撒谎的人。”
“哈？”伊万斯不解地望着我，但我摆了摆手，叫他不理解就不必当真。
“总之，”我放下左腿，然后换了右腿翘起，“我不相信要用一个**来掩盖的另一个**，**就是**，叠太多层就会变味，变成你无法辨认的东西，那种东西就连我也避之不及，你能明白吗，哈利？”
伊万斯沉默了片刻，然后出乎我预料地点点头。
“你不喜欢他，对吧？”他忽然问道，仔细地看着我。“你一直讨厌邓布利多。”
我耸耸肩。“我不讨厌他。我尊重他的能力，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只是在某些问题上意见不一致……”
“不是因为他看透了你？”伊万斯的笑容尖锐而刺人。
我停顿了一下，“好吧，但你也看透了我，我并不恨你。”
“当然不，”他嘲讽地笑着说。“你对我太好了，还邀请我进你的蛇窟。”
“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吧，”我说，把话题从危险的领域引开，“我可以帮你，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哈利。”
“那还是算了，”他坚定地说道。“只有这件事不行。”
“你就这么恨我吗？”
“不，不是恨，里德尔。我们只是……天生水火不容。相信我，我们的关系可以是任何一种：对手。敌人。宿命。但朋友？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我叹了口气，对他的戏剧性感到恼火。“把那个公式给我看看，”我伸出手说道。“我过几天告诉你我有没有办法。”
当我拿到伊万斯递给我的羊皮纸时，我立刻沉下了脸。
“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的？”我问道，这个公式比我想象的要深奥得多。这不是学生、甚至教授会接触的东西，因为……这是关于灵魂领域的魔法，而我最近，一直在秘密研究这种魔法。
这是魂器的一部分。
“你不需要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伊万斯冷冷地说，“你只要帮我解开它就行了，这是我们合作的前提。”
我盯着他，他也回望着我，目光深处有一丝紧张。或许他也在赌，赌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一步棋会不会走得太远。
哈利·伊万斯这个人，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
“好吧，”我慢慢说道，卷起了羊皮纸，“我会想想办法。”
伊万斯松了口气，随后又仿佛很疲惫地叹气道：“你果然已经开始了，对吗？”
我绷起身体，我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他也知道我能听懂他的暗示。
沉默良久，我刚要回答他，但他比我先开口。
“我想，就算我劝你，你也不会回头。”
“你很了解我。”我说。
“那就不回头，里德尔，”他苦笑了一下，喝完了瓶子里最后一点啤酒，“毕竟，那才是你。”
我垂下眼帘，假装没有听见他说的，假装在回忆刚才的公式。“你给我的东西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所以我需要你提供更多信息。”
“你想要知道什么？”
“这取决于你能提供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
伊万斯沉默了很久，思索着。当他终于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平静，有些疲惫。“未来，”他低声说。“我可以给你未来。你对未来很痴迷，不是吗？你渴望未来。所以我会告诉你一切。”
我仔细观察着他，从他的眼睛里寻找任何撒谎的迹象。“我们拭目以待。”我勾起嘴角。
当然，我会帮助他。我必须这么做。伊万斯掌握的知识太重要了，不容忽视。它填补了我自己研究中缺失的部分，是我追求永生的最后一步。
我不会计较伊万斯到底是哪里来的，说到底，这不重要。
于是几天后，在我生日那天，伊万斯送给我一张画。这幅画画得很粗糙，可以看出伊万斯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但那幅画却一目了然，甚至震撼人心。
他说这是一个预言，是他眼中看见的景象。是我的真实的样子。
在那幅画中，我是一个怪物，一个噩梦般的化身。我像个半人半蛇的怪物一样站在黑暗中，眼中闪烁的两点红光，透过画面刺穿了我。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的内心深处藏着什么，我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黑暗、更可怕，或许我自己偶然一瞥自己的内心也会被震慑住。不过，当我看到伊万斯将它如此清晰地展现出来的时候……
这让我有些不安。不是因为被画本身吓到，而是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即使伊万斯告诉全世界他所看到的我的样子，人们也不会相信他。他们不会相信迷人、才华横溢的汤姆·里德尔会是他画中的那个恐怖生物。
这才是我最感到悲哀的部分。也是我企图改变的部分。
我默默地留下了这张画，把它藏在了行李箱底部，和我的其他秘密放在一起。但那晚之后，我就一直想着这件事。
关于哈利·伊万斯。
关于魂器。
关于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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