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家夫妇根本没有什么舍不得儿子的情绪，连演都懒得演，收了彩礼就在堂屋没出来。等甘雨换好衣服出来，陆海几人已经把嫁妆捆好，搬到牛车上了。
甘雨头一次穿这么漂亮的衣裳，束手束脚有些害羞，一出门就脸红起来，别别扭扭地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
“好看，”陆海伸手将他从台阶上拉下来，带着他往车子旁边走。
甘雨羞涩地冲陆海笑了笑，余光瞥见一旁的牛车，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大海哥，怎么还有马车呀！”
陆海看他那一惊一乍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玩儿，“这是我借来的牛车，你从春红婶家刚走我刚借到，刷了层新油，前天才干透，怎么样？”
甘雨把这辆除了新以外毫无特点的牛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连拉车的牛都伸手摸了摸，看得陆海莫名其妙都紧张起来了，才美滋滋地说：“我感觉就像做梦一样，大海哥，我成亲还坐上马车了！”
陆海没去纠正他的叫法，只是伸出手来将他一把抱起放在车上，自己也钻了进去。
本来还应该有拜别父母的礼节，可李根菊和甘旺这阵拿乔，坐在屋里不愿出来，陆海也不想让甘雨离开这个家前再看眼色，索性略过不提，直接就打算走了。
陆山陆民在后面起哄，剩下几个人或站着或坐着，全挤在车夫的位置上，没人愿意进去讨人厌。
甘家夫妇左等右等，等不到甘雨进来磕头，反而听见外面赶牛的声音，也顾不上摆长辈的谱了，从屋里冲了出来。
李根菊尖声道：“甘雨，你连你老子娘都不管了，就这么走了吗？”
甘雨没出声，陆海掀开了车帘，脸上满是不耐烦：“不是心疼哥儿吗，少磕两个头算什么。我们走。”
李根菊一时语塞，甘旺一向是窝里横，也不敢说什么。陆聪见陆山当小叔子的不知道招呼甘旺两人，只好自己冲着夫妻俩点点头，说了声“叔婶子不用送了”，鞭子一挥，调转车头走了。
牛车咯吱咯吱地响着，外面几个大小伙子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发出促狭的笑声。车篷里只有陆海和甘雨两人和堆放着的嫁妆，狭小的空间让热度上升了，甘雨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剧烈地灼烧，不自在地挠了挠脸。
他低着头四处乱瞄，看见陆海的手攥成拳头搁在膝盖上，手背上的青筋都迸出来了，这才明白成亲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紧张。
这个发现让他轻松不少，陆海打坐下一直偷着瞄他，看甘雨的脊背不再绷成一条直线，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指尖缓缓移动，握住了甘雨放在他身侧的一只手。
甘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下，整个人受惊似的一抖，脸上红得更厉害了，恨不得把脸垂到地上去。
陆海看他只是害羞而非抗拒，心底松了口气。他这阵子握着甘雨细瘦粗糙的手，摸到指根因为常年劳作生出的厚厚的茧子，终于有了自己要成亲的实感。
甘雨被他不自觉的揉搓弄得掌心发痒，陆海的体温比他要高得多，因此触感格外明显。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腿，轻轻把手往回抽了一下。
这个动作把陆海的神唤回来了，他重新把躲开的手拉回来，牢牢握在自己掌心：“不好意思？”
甘雨甚至都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带点埋怨地瞪了陆海一下，放低了声音：“......外面还有人呢大海哥。”
陆海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大腿贴着甘雨的膝盖，“你害臊啦？”
这要是别人，甘雨肯定翻个白眼懒得理他，都要成亲了还矫情什么？晚上还要睡一块呢！
可是这个人，是救他出水火还要同床共枕好几十年的陆海，甘雨磨磨蹭蹭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逃避这个话题。
他们俩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情谊，也不是父母间早早订下的娃娃亲，应该说是一个好心人对厚脸皮倒霉蛋的出手相助。
除了感激，甘雨最多因为长相对陆海有些好感，至于陆海对自己的长相满不满意，甘雨选择不去细想。
甘雨本来是打着全当自己卖身给陆海为奴的打算，全心全意给他干一辈子活生两个娃就算完事。但害不害羞这种只会出现在有情人间的问题，一遇上竟难免让甘雨有些捉摸不透自己的心思。
所幸陆海没追问，甘雨也就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他假装没听见自己回答不了的问题：“过去了就直接拜堂吗？”
“先让你吃饭，吃过了后就拜堂，拜完堂出来给大家敬酒。”
“哦。”甘雨不清楚具体流程，想了一下又问，“需要我喝酒不？”
陆海有点吃惊：“你能喝酒吗？”
甘雨摇摇头，甘家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自然不可能舍得给他喝酒，坐席的时候一般都是李根菊或者甘旺去，偶尔带上甘学，他一口酒都没喝过。“不知道，可是我看有的新娘子是要喝的。”
“那就不用喝，”陆海拍拍他的手，“你跟着我叫人就行，新郎官来喝。”
他这一句代酒说得坦坦荡荡，甘雨对于他自称新郎官有些不自在，还没说什么，外面几个小伙子听见这句，都挤眉弄眼笑起来。
陆民和陆聪两人贱兮兮地在外面搂作一团，肉麻道：“谁喝酒？”
“‘新郎官来喝’~~”
“新郎官~新郎官~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海再镇静也有点坐不住，清清嗓子咳嗽了一声，外面的笑声没停下来，反而愈演愈烈，甘雨难得看到他发窘，憋不住扑哧笑了，轻轻回握下陆海的手，安慰道：“没关系的，当新郎官这天都要被人笑的。”
可能甘雨的安慰没能起作用，接下来的一段路陆海都没怎么说话，甘雨坐着坐着就昏昏欲睡。
昨晚他也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大早起来还得给李根菊俩人弄好饭才回屋子里等着接亲。瞌睡虫来势汹汹，等甘雨睁开眼睛的时候，大河村已经到了。
新娘子在路上睡着的例子恐怕不多见，在几个自作主张钻进牛车的小孩兴奋的注视下，甘雨默默地擦掉嘴角的口水，跟在陆海身后下了车。
哥儿成亲不一定非要盖盖头，乡下更不讲究这些。院子里忙活的人都看了过来，立马就是一阵毫不避人的窃窃私语。甘雨一路上低着头没敢乱看，低眉顺眼地跟着陆海进了屋子。
屋子还是陆海原先住的那间，赵春娥应该是进来又打扫过，桌上摆着一碟瓜子一碟花生，是专门给新娘子解馋的。
陆海领着他在炕上坐下，拿了茶碗来给他倒了水，“给你下点面吃成不？”
甘雨点点头，接过碗小口小口喝着，吁出一口气。他虽然穿着衣服，可刚从一群婶子夫郎身边走过时好像被看光了似的，满身不自在。
等陆海走了，甘雨抬头仔细打量了下这间屋子，他没注意到两边新修的房，以为自己就要睡在这了。
一张大炕，靠墙放着装东西的大木箱子，木箱上架着叠好的两床被子，放在上面的薄一些。甘雨看了心里不免犯嘀咕，陆海的火气真是大，这才四月已经换了薄被子睡了。
他东张西望一会儿，又挪到窗前透过窗纸往外面看。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八张圆桌，门口披红挂彩，到处贴着红喜字。
甘雨鲜少去过这种喜气洋洋的场合，盯着窗户上贴的红喜字，两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吱呀一声响了，进来的不是陆海，是赵春娥和春红婶。
“甘雨，快快快，刚煮好的面，你婶子擀的面可劲道了！”
整整一碗的白面，还窝了一个荷包蛋，甘雨觉得自己嘴里的口水都快包不住了，还得维持住形象，推脱道：“......这，我，呃，我吃不完的，太多了。”
赵春娥可不管他怎么说，筷子往他手里一塞，“快吃快吃，都是一家人可别见外，后面还有的忙呢。大海被他爹叫去了，一会儿就过来。”
两人放下饭，一左一右坐在甘雨旁边，好一阵嘘寒问暖外加传授经验，把成亲的流程顺得服服帖帖的。甘雨本来感觉自己能吃下去一头牛，听见成个亲还要做这么多，又是跨火盆又是踩瓦片，心下有点发虚，在准婆婆面前紧张得面都咽不下去，不管他们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说到最后，春红婶跟赵春娥对视一眼，又扯了两句别的，遮遮掩掩道：“甘雨啊，你家里该教你的都教了吧？”
该教的？什么该教的？甘雨不太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劈柴割草洗衣做饭他都会，应该是都教了，“嗯......我爹娘说过了。”
两个长辈闻言一愣，这洞房怎么还要当爹的教？转念一想，他们都是儿子女儿，许是哥儿不一样吧，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松了口气，毕竟她们两个妇人也不好说这些：“那好，你吃吧，吃完了一会儿大海就来接你，你别紧张，跟着大海走就行了。”
两人要走，赵春娥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好孩子，今日肯定有不少好事的逗你惹你，你别搭理他们，大家都是凑个热闹；有那些说话不好听的，你让大海去回，你别看大海平日好说话，真变了脸他们都害怕。”
有没有人笑话都是小事，门刚一关上，甘雨就开始吸溜面条。春红婶的手艺确实没话说，面条顺滑劲道，吃起来满口生香。他不一会儿就下去半碗，浑身都暖洋洋的。
正喝面汤呢，陆海进来了，看见把脸埋进碗里的媳妇就好笑：“吃饱没有？该去跨火盆了。”
甘雨没来得及装样子就被抓包了，脸红成一片，连忙拿手背在嘴上蹭了两下：“来了来了！”
陆家今日宾客盈门，只是没有一个是娘家人，陆海怕甘雨心里难过，一边牵着他跨火盆一边拿吃的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屋里桌上放了一整盒点心，等拜了堂之后你悄悄吃点，一会儿敬酒的时候就不吃冷菜了。”
甘雨根本就没想起来还要娘家人在场这事，这身新衣裳不能毁了可比甘学甘旺和李根菊加起来都要紧，他谨慎地提起袍角一大步跨过火盆，又斩钉截铁地将瓦片一脚踩碎，完成任务后才分出神来听陆海讲话：“哪里有点心？我刚刚没看到。”
“好哦好哦！”陆海还没来得及说，周围一圈人都拍手叫起好来，几个小孩蹦到他们面前大喊吉祥话。
“火除晦气，好兆头来！”
“新娘跨火盆，瑞气满门厅！”
两人在欢呼叫好中走进堂屋，陆大雷和赵春娥端坐在上首，两人都换了新衣裳，赵春娥用的还是陆海带回来的衣料，简单的发髻上簪着银钗，人逢喜事精神爽，当真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
傧相站在旁边，拖长着嗓子念道：
“一拜天地——”
陆海同甘雨一起转身，面向青天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
赵春娥的眼眶已经红了，不住地拿手绢擦鼻子，陆大雷拍拍她的膝盖以示安慰，看着长子和儿媳在面前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头，想说两个“好”字，喉头却哽住了。
“夫妻对拜——”
欢呼声更热烈了，外面劈里啪啦放起鞭炮，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和拍手，每一张脸上都是善意的微笑。甘雨被这种气氛所感染，终于抬起头来对上陆海的眼睛。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在众人的连声催促中郑重地向彼此弯下腰。
“礼成！送入洞房——”
终于成亲了！一开始本来想十五章之内就成亲的，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8号有篮球赛，这几天估计会提前更到十万字，然后就去和姐妹狠狠欣赏美好的□□(￣ˇ￣)
谢谢大家来读我的小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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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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