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眨眼就到接亲这日,陆海头天晚上根本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半夜,最后起来跑新房去转了转。
东边新修的屋是他和甘雨的,等着接亲后再住,没砌炕,打了一副好宽的床板,铺得厚厚的。陆海还问相熟的人家借了好些鞋样子,照模样给床头床脚的围栏上刻了几朵花。
床上的被子褥子全是新做的,赵春娥从甘家回来那天就开始晒,这几日日头好,棉花被晒得蓬松,坐上去会有微微下陷的感觉,能闻到日光曝晒后干爽的味道。
三更半夜,人和牲口都睡了。陆海在床边坐了坐,觉得这屋子又大又空,只有窗底下几只草虫一声接一声叫着。他出去拿笤帚把地上扫了一遍,回屋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踏实,什么梦都没做,陆海一睁眼就看见赵春娥站在炕边,重重的拍了两下被子:“大海!大海?还不起来,你今日要接亲去呢!”
陆海从小到大少有叫人催起的时候,破天荒头一回,还是在成亲的时候,不由脸红起来,喜服就放在枕边,陆海刚要去拿就被赵春娥制止了:“先穿平日的衣裳,出门前再换。”
他把旧衣裳拿来往头上套。赵春娥看他醒了就往外走,嘴上还催着:“外面帮忙的人都来的差不多了,等着看新郎官呢,你快收拾。一会别耽误了时辰。”
手忙脚乱地穿了衣裳出来,陆海根本没处洗漱。一院子满满当当都是来帮忙支席的人,洗碗刷盘,洗菜切菜,搭桌子抬板凳,挂灯笼披红绸,干得热火朝天。他端着脸盆,打算到后院去收拾。
步子还没迈开,一个洗碗的夫郎眼尖瞅见陆海,立马带着头起哄:“哎哟,新郎官终于起来了!梦里梦见你媳妇儿了吧舍不得起!”
大伙儿“哄”地一声都笑了,赵春娥正搭着板凳和另一个人挂红,听见这话哭笑不得,骂道:“嘴上没把门的,几十岁的人了还不正经!”
“这有什么不让说的,哪个男人不想媳妇儿的!”陆秋云嘻嘻笑着,跟周围的夫郎挤眉弄眼,“春娥姐就等着抱孙子吧,明年你孙子满月我还来帮忙!”
成了亲的妇人夫郎说起话来比街上的泼皮无赖还下流,陆海根本不敢多听,提着脸盆就到后院洗脸去了。前院看他走了,笑得更起劲,隔着屋子还听见什么“能干”、“悠着点”、“懂不懂”的话,笑声一波一波往陆海耳朵里挤,臊得他脖子都红了。
赵春娥在外面都挂好两条绸子了,还不见陆海出来,急匆匆地又跑到后院来找,放眼一看没人,叫了声“大海”,才在牛圈里找到正拿剃刀对着水盆刮胡子的儿子。
“大海,你洗好了没有?快换衣服去,眼瞅着就该上门接亲了,再耽搁下去吉时就该过了。”
赵春娥看儿子不慌不忙的就心急,“平日里那么利索,今天倒是老牛拉上破车了,慢慢吞吞磨蹭什么呢!再不抓紧点该迟了。”
陆海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把最后几根青胡茬剃掉,叹了口气,“娘,要不您把衣裳拿来我在这儿换吧。”
赵春娥扑哧一笑,“怎么,怕你那些叔叔婶婶笑话你?没事儿,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笑话你你别理就行。”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陆海无奈地确认赵春娥没有让步的意思,一步一停地进了前院,在第一个看见他的婶子开口之前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子,三下五除二将喜服穿好,把装聘礼的荷包和另一个小包裹放在手边,也不出去,就坐在屋里等赵春娥叫他出门。
屁股还没坐热,陆河就跑进来了。他今日也穿了一身新衣裳,爱惜得很,连虫子也不玩了,腰杆里别个弹弓到处转。
陆海看他脸都跑得通红,额头上一层亮晶晶的汗,“干什么?”
陆河谄媚地笑着往陆海身边靠:“大哥,你穿这身真好看啊,太俊了!”
喜服是赵春娥叫着几个人一起赶出来的,时间虽然紧,料子也一般,费的功夫却一点不少,陆海穿上板正极了,英气逼人。他在弟弟脑门子上弹了一下,“有话直说,我不吃这套。”
陆河扭扭捏捏的,“就是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想干什么,陆海耐心告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要走,陆河立马抱住他的大腿,大声道:“我说我说!哥你先别走!”
“到底干什么?”
陆海轻而易举地就把弟弟撕了下来,掐着陆河的后脖颈俯下身来:“要是耽误我娶媳妇,你就等着。”
陆河缩着脖子,试探道:“就是、就是那个,金枝姐吧,她,她也想来坐席,就是吧,因为上次她有点不好意思......”
“金枝让你来问的,她想过来坐席,又怕我们心里不舒服?”陆海打断了他,直截了当道,“随她去,都是乡亲,来不来是她的事。你怎么和金枝说起话了?”
陆河被他哥一放下来就往后躲了几步,嬉皮笑脸道:“就是嘛,上次不是我去叫她的吗,后面她还请我吃了一块白糖糕呢,我不能白吃人家东西呀,所以她想托我来问问你,我就答应了......”
他们两家闹成这样,陆河还拿了人家东西吃,陆海作势要给他一下,陆河连忙躲开,急道:“别别别!哥,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吃他们家东西了!就这一次,还是她说要报答我给她报信我才拿的,真没有了!”
日头升高了些,陆海没时间再跟陆河计较这些小事,拿起东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就往外走:“你最好是。”
陆河逃过一劫,又欢天喜地跟在后头,打算跟着大哥一起去接亲,陆海懒得理他,反正牛车还坐得下。
结果半路上被赵春娥给拦住了。
赵春娥双手叉腰,一个眼神就把陆河的脚钉在原地:“老三,你去干什么?”
“我、我去给大哥帮忙......”陆河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能帮什么忙,在家里等着,别添乱了。这阵正缺人手,一会儿坐席的人就来了,你老老实实的别找不痛快。”
“我给大哥帮忙提东西!我还能赶车,娘,你就让我去嘛,求你了,我保证听话。”陆河瘪嘴,“那二哥都能去呢,我怎么就去不了?”
旁边的妇人笑着搭腔:“小河,你听话,从这过去要半个多时辰呢,你呆家里多好,我们炒菜你站旁边吃就行了。”
赵春娥冷酷地说:“他去个屁,大海和大山都去了,聪哥儿几个也去了,还带上他像什么样子,车上也坐不下那么多人,别把牛累坏了。”
一起去帮忙接亲的陆聪三个是陆海的堂兄弟,年龄相仿,他们家有一辆旧的带篷子的牛车,陆海借来,刷洗之后上了桐油,预备接亲用。迎亲的时候本要亲朋好友助阵,但是桑树村隔得远,甘家估计也没人拦门,就只打算这几个人去。
“可以,可以坐那么多人......”陆河欲哭无泪,彻底没法了,在娘威严的目光下只能眼看着大哥越走越远,屈辱地低下头,“好吧,我不去了。”
赵春娥满意地递给他一盆青豆,“去,把豆子剥了,一会儿炒菜还要用呢,动作快点。”
迎亲的路上,陆海被几个兄弟笑话了一路,听了一耳朵的浑话,感觉自己脸皮都变厚了,好不容易才到桑树村。
到了才发现,甘家是真的一点没准备,也没请村里的人吃酒坐席,这会儿地里全是干活的人。陆海几人进村的时候还引来了村长,问他们大张旗鼓来干什么了,知道是和甘家结亲后一撇嘴,摆摆手就走了。
到了甘家门前,老远就看见李根菊夫妇俩在门口等着,先是当娘的细细点了一遍聘礼,当爹的接过去又点了一遍,确认没错,这才堆出笑脸来,问他们渴不渴,喝不喝茶。
陆海懒得应付他们,留下陆聪和陆山说场面话,自己直接进了甘雨的屋子。
陆山没想到大哥一来就当甩手掌柜,拉着陆聪两个人跟甘旺互道恭喜,完了两人热情道:“嫁妆在哪儿呢,我们帮忙搬上去,伯父伯母就不用忙了。”
李根菊听见嫁妆两个字就牙疼,面对着几个大小伙子心里发怵,不情不愿地把放在身后的被子和两个新木盆让出来——买的碗她硬是留下要自己用,甘家父子也随便他。
甘学因为还在生气,连自己屋的门都没出,甘旺只好说他在私塾读书还没回来。
陆聪没说什么,后面跟着的陆民笑了一声,扭头去跟陆宏感叹:“读书人到底就是不一样昂,这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自己哥哥嫁人这种小事,当然不需要告假回来了。”
李根菊哪听得了有人说自己儿子的不是,眼睛竖起来就要骂人,被甘旺拉了一下。
甘旺无声地做了个“银子”的口型,示意她不要惹是生非,还有二两银子没到手,这时候陆家谁都不能惹。
甘雨已经穿好了衣裳在屋里等着,背后放着两个小小的包袱,装着的是他的衣裳鞋子和嫁妆里的布。
听见有人进门,他赶紧站起来,陆海一抬头两人就对上视线。
甘雨穿了身简单的红衣裳,裤子都还是青布的,头上光秃秃一点装饰都没有,只扎了根红布条。他看见陆海眼睛一亮,捏着衣角难掩雀跃地叫了声“大海哥”。
陆海答应了一声,把手上拿着的包裹递了过去:“给你的。”
“这是什么?”
甘雨将包袱打开,拿起里面的东西一看,立时欢呼起来,“啊!这,这衣裳是给我穿的吗!”
原来是一件新嫁衣,衣摆上还用金黄的丝线绣了石榴花样,这料子比甘雨身上穿的好出一大截,拿在手里垂顺柔软,甘雨喜出望外,“这衣裳真好看,也太漂亮了!是给我的吗?大海哥,是给我的吗?”
陆海叹口气,无奈地看着自己明显已经陶陶然的新娘子,一点办法都没有,“今天除了你,还有谁要嫁给我吗?”
“只有我!只有我!”
甘雨开心得不得了,一边拿着新衣服往自己身上比划,一边冲陆海傻乐:“好看吗好看吗大海哥?这衣裳可太漂亮了!”
陆海很想让他再笑一会儿,但时间已经不充裕了,只好轻声提醒他,“快换上吧,我在外面等你,马上就要到吉时了。”
新增两个关注,为表我激动的心情怒更一章?? ? ??
恭喜我的朋友RHEA考试顺利通过,可以去读研究生了!
谢谢大家来读小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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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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