禛宁十二年,三月。
夜幕下万家灯火,元京一片热闹,今日是花灯节街上熙熙攘攘,开灵河里飘荡无数莲花灯,一盏盏点缀着波光嶙峋的清水。
“月儿,这个花灯好看吗?”小摊前,楼嘉颖拿着一盏嫦娥奔月的样式花灯,她一双秀眸灵动,容貌生得冠压群芳,原本娇俏的粉衣,却衬得她性情刚烈,周身泛着一抹华贵之气。
“款式倒挺别致,姐姐好眼光,花灯节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楼藏月没有沉鱼落雁之美,眉宇疏淡的翦眸透彻的仿若看破红尘,一袭青衣流露出一股清雅。
两人是元京富商楼满风的女儿,身为嫡女的楼嘉颖从小聪慧伶俐,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是元京出了名的才女,楼藏月十二岁意外落水导致身孱体弱,庶女的身份让她在楼家备受疏忽,但是楼嘉颖格外疼爱这个妹妹。
楼嘉颖洋洋问道:“你喜欢吗?”
“喜欢。”楼藏月柔声回答。
楼嘉颖脸上绽开一抹宠溺的笑,尽显风华绝代:“月儿喜欢的东西,那一定得买下。”
小摊老板被眼前的惊艳迷丢了魂,直至两人付了钱离去,才恍然回过神喃喃自语:“那是神仙姐姐吧!”
“月儿,送给你。”楼嘉颖把花灯塞给楼藏月:“我妹妹比嫦娥还要美上三分。”
楼藏月接过花灯:“姐姐又取笑我。”
“月儿本就洁如稻香,谁敢欺负你我一脚踩扁他。”楼嘉颖言语中的疼爱,不言而喻。
两人提着花灯,颇有兴致的在开灵河边放灯许愿,楼嘉颖放完后催促着楼藏月:“月儿,快放灯许愿求一段姻缘,愿月儿得遇良人,夫妻相慰,平安喜乐。“
楼藏月环视四周,羞赧道:”姐姐······“
楼嘉颖给她点亮灯中蜡烛:“听别人说放花灯求姻缘很灵,需得本人亲自诚心,月儿别害羞了,赶紧放吧。”
楼藏月捧着花灯,将它小心翼翼放进开灵河,双手合十虔诚祈求:菩萨保佑,愿姐姐福乐安康,所得皆所愿。
“我放好了。”
楼嘉颖提议道:“今日有花妓赛很是热闹,我们去瞧一瞧?”
“姐姐想去那我们便去吧。”
两人向开灵河对面走去,刚寻着敞亮的地方看花妓赛,人群里突然一阵暴动尖叫四起,楼嘉颖急忙拉着楼藏月躲避,不料被一道娇小身影骤然冲撞,她毫无防备磕在石墩上撞的一阵头晕目眩。
楼藏月被这道身影撞的脸色发白,趔趄几步才堪堪稳住,她抬头见楼嘉颖摔倒一旁,当即要挣脱那位女子的拉扯,却被一群蒙面人提刀挟持。
明晃晃的刀架在楼藏月脖颈,刺得楼嘉颖霎时眼赤欲裂,不顾额间猩红的血液染乱了妆容,挣扎着起身想要保护妹妹:“月儿·····放开我妹妹。”
一位蒙面人低声呵道:“谁是柳萋萋?”
楼藏月与柳萋萋皆着青衣,两人身形相似,一时令蒙面人分辨不出真假。
“姐姐!救救我······你们放开我······”柳萋萋挣扎着冲楼嘉颖呼救,哭得我见犹怜,让人方寸大乱。
楼藏月顿觉讶异,可是碍于脖颈上的钢刀也不敢轻举妄动:“我不是柳萋萋,你们找错人了。”
另外一个蒙面人怒了:“老大,两个娘们儿谁也不承认干脆全抓了。”
“好!”为首的蒙面人低喝一声,便要开始动手。
“住手!”一道狠绝声打断了蒙面人的意图,只见不远处一队人马匆匆而来,为首男子一身华贵紫袍,目测便是擅于发号施令的人,犹如一把利剑虽未出鞘却蓄满寒气。
柳萋萋见救兵已到,当即冒名自保:“姐姐!救我······救救月儿······”
楼藏月一惊,柳萋萋竟然冒用自己的名字向楼嘉颖呼救。
楼嘉颖因血渍模糊了眼睛,耳边嗡嗡作响,跌跌撞撞的急声道:“月儿别怕,姐姐马上来救你。"
楼藏月脸色骤白:“不要过来!”
“你们想要如何?”李承玦向一旁的侍卫使了眼色,侍卫领命迅速拦住了楼嘉颖,他寒澈的眸光将计就计略微扫过楼藏月,竟隐含了一抹柔情令人遐想。
“放开我!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楼藏月心里燃起怒火,为了柳萋萋活命,便想要牺牲无辜的她,这对狗男女的行为真是卑鄙无耻。
为首的蒙面人放下钢刀,猥琐的摸了一把楼藏月的脸:“怎么?王爷心疼了?”
李承玦眼中瞬时掠过杀气,愈发嗜血声音却冰冷如霜:“放了萋萋,你们想要什么,本王都会答应,否则逆我者皆诛。”
蒙面人不为所动:“王爷这话太晚了,你对我们斩草除根,我也让你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儿。”
钢刀虚晃划过,李承玦的身影微动,蒙面人暗自蹙眉,认定手里的这个女人就是真的柳萋萋。
“等等!”楼藏月淡声喝止:"大哥行走江湖凭的是道义,应该不想滥杀无辜坏了名号吧。“
李承玦目光在楼藏月脸上停留片刻,危在旦夕还能不惊不惧,如此冷漠自持的女人实属罕见。
一时不知谁真谁假,其中一个脾气火爆的蒙面人嚷道:“反正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不如把这两个娘们儿全杀了,宁可错不能漏。”
蒙面人动手之即,埋伏在四周的王府侍卫,霎时现身掩护,场面混乱不堪。
李承玦缓缓拔出潮生碧阙,寒光一闪,直指蒙面人:“杀!”
那群蒙面人武功不俗,拼死缠住李承玦,他顾忌着柳萋萋的安危,剑势不敢过于凌厉,蒙面人拽着柳萋萋退避,下令道:“杀了那个臭娘们儿!”
刀光剑影中,柳萋萋娇小的身子一直闪躲,楼藏月被无辜牵连,一抹剑光倏然刺向柳萋萋,她慌乱中拉扯过楼藏月挡在身前,原本艳丽的容貌布满无辜。
“啊……”利剑刺入楼藏月的薄肩,疼得她直皱眉,蒙面人已经分清谁是柳萋萋,有点不忍心杀害楼藏月,遂拔剑又砍向柳萋萋。
楼嘉颖眼前已经清明,看见柳萋萋一直抓着楼藏月挡剑,羸弱的妹妹肩上鲜血直流,她顿时怒气冲去楼藏月身边,满脸心疼:“月儿,你受伤了?疼不疼?”
楼藏月禁不住剑伤,何况柳萋萋一直拽着她晃来晃去,此刻脸色苍白如雪:“姐姐······我无碍。”
楼嘉颖怒瞪柳萋萋,她的命高贵如凤,平民的命便低贱如泥,敢伤害楼藏月就得付出代价,二话不说抬手狠狠甩向柳萋萋,打得她晕头转向恰好撞上一把利剑,剑刃穿腹柳萋萋不可置信地抬眸,泪眼里溢出惊恐和不甘,她与李承玦青梅竹马,只要逃过此劫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持剑的蒙面人大笑,抽出利剑还不忘对楼嘉颖拱手道:“多谢姑娘帮忙!”
“萋萋!”李承玦撕心长啸,闪身接住血迹斑驳的柳萋萋,愤怒与慌张里交织着绝望。
楼嘉颖骤然一愣,她只是想给妹妹出口气,没想到会场面失控,楼藏月见状大震,疾风掠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十日后,楼藏月知道了那个男人的身份,李承玦,封号离王乃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市井传言他阴鸷残酷,当年助皇上夺位连自家兄弟都能狠下杀手,花灯节匆匆一面楼藏月至今印象深刻,那是个风行雷厉又虎狼彪悍的男人。
鹊枝撒欢,白茶乐呵地打趣:“小姐,你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大小姐也是茶饭不思,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楼藏月摇头:“没事,白茶,你也别整日守着我,去外面玩玩也行啊。”
白茶闻言笑开了花:“小姐看了许久的书肯定饿了,我去厨房给你弄些点心。”
楼藏月倚着栏杆继续恬静看书,凉亭外春风徐徐,竹叶飘荡间一双寒眸紧锁着凉亭里的身影,英俊的容颜看不出喜怒,李承玦原本在前厅等楼满风,随处转转不曾想遇见楼藏月,她的背影形似柳萋萋,犹如一阵和煦清风吹过他心底仇恨的炽热。
楼藏月有些累了,抬眸揉揉酸痛的肩头,无意瞥见李承玦离去的背影,她略一凝视,只道是家里生意上往来的人。
“小姐,香喷喷的绿豆糕来了,都怪我听八卦误了时辰。”白茶说得愧疚,神色却瞅不见一点悔意。
楼藏月捻了一块绿豆糕,全然不在意什么八卦。
白茶笑意十足道:“小姐听说了吗?今日有人上门向大小姐求亲!”
楼藏月细嚼慢咽道:“姐姐才貌双全,早已年满十五,每日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有何奇怪?”
“听说今日来求亲的人,大有来头,叫李什么来着……哦,李承玦,乃是当今离王,大小姐真有福气。”
楼藏月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骤白,手里的绿豆糕掉了也未察觉。
“小姐,你怎么啦?”白茶紧张地看着楼藏月倏然惨白的脸色,顿时慌了手脚。
楼藏月猛然起身跑向前厅,不料刚到前厅便与门口的男人撞个满怀,男人措手不及下意识扶着怀中的人,李承玦微微错愕,待看清怀中的人竟然是楼藏月,冷意骤升面色如霜地推开她。
楼藏月脚下不稳临近撞到门板,楼嘉颖紧忙窜去用身子挡在楼藏月背后,她的背脊狠狠地撞击门板,疼得蹙紧眉头却一脸冷傲地怒瞪李承玦:“请你马上离开,楼家不欢迎渣滓!”
李承玦声音森冷:“当真是姐妹情深,本王会给你一个毕生难忘的新婚夜,离王妃!”
禛宁十二年,三月十五。
离王大婚,红嫁衣鸳喜帕,新娘单薄的身子压不住喜气,也冲不散那一股冷清,房间里点着魅香,用于夫妻房事。
初春夜寒,楼藏月的身子却不断升出燥热,呼吸也越发急促,房门突然被人粗鲁推开。
“好好享受!"房里突兀响起邪寒之声,楼藏月心口一紧。
“是……“
“谢王爷赏赐!”高低不一的应答声,听得楼藏月骤然大骇,蓦然一股臭气扑面而来,楼藏月被按倒在床四只手摁住她挣扎的手脚,她惊恐不已屈辱感鞭策着她推开浪荡之徒,迅速起身却趔趄几步几欲摔倒。
红盖头挡住楼藏月的视线,她抬手掀开露出一张脂粉未施的清雅容貌,李承玦阴鸷逼近楼藏月,倏尔抬手钳住她尖细的下巴,咬牙切齿道:“楼藏月,怎么会是你?”
楼藏月被他的力道捏得疼痛,翦眸却清明如镜,眉间不见一丝畏惧:“王爷,你捏疼我了。”
李承玦神色一寒,毫不怜惜地打了楼藏月一巴掌,她踉跄撞上桌子菜肴散了一地,楼藏月不慎压住一块破碎的瓷片,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反而让混沌的脑子有些清晰。
“楼嘉颖呢?”李承玦寒气如刃,眸光寒峻。
床榻边三名乞丐脸容猥琐,唯唯诺诺地等候发令,浑身肮脏臭气喧天,李承玦就是想要他们羞辱她,他对她们姐妹恨之入骨手段才会这么卑鄙残酷,娶亲只是为羞辱楼嘉颖更是为柳萋萋报仇,所以她代替姐姐出嫁了。
楼藏月怒极反笑:“当真是毕生难忘的新婚夜,王爷别出心裁破费不少银子吧。”
李承玦用力一拉,她的身子狠狠撞上坚硬的胸膛,灼热的气息在彼此鼻尖萦绕:“说出楼嘉颖的下落,本王可以网开一面,否则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楼藏月不屑:“王爷本就薄情寡义,何必滥发善心,姐姐早已离开元京,你要追也来不及了,天南地北自有她容身的地方。”
李承玦唇角嘲讽:“所谓的姐妹情谊简直愚蠢可笑,她不是很疼爱你么?死到临头却推你当替死鬼,即便如此本王也不会放过她和楼家。”
楼藏月也嘲讽:“你要为柳萋萋报仇,但是我们又有何错?她凭什么拿我挡剑?你们这些王侯仗着权势便肆意妄为,我的命轻如鸿毛也不该因她而死,事已至此是她咎由自取,妄图冒名求生实属可悲,怨天尤人更是可笑。”
李承玦眸光阴鸷:“若非你们横插一脚萋萋不会死,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别以为楼嘉颖逃婚便能高枕无忧,你们楼家谁也逃不了。”
楼藏月看着眼前如发疯般的男人,迎视着他阴鸷的眸光:“你真可悲!”
“放肆!”淡淡的药香窜入李承玦的鼻尖,让人心神宁静的药香却勾起他最深沉的恨意,双眼赤红抬手又重重给了楼藏月一巴掌:“好一张伶牙俐齿,竟然敢顶撞本王。”
李承玦扫过三名乞丐,一个贞洁烈女变浪荡之妇,这出好戏也不赖:“原本是为楼嘉颖准备的洞房花烛,既然你来了,那就代替她好好享受吧。”
三名乞丐得令,一脸猥琐的逼近她,散发出的凶光似要活吞了她:“小娘子,让俺们哥几个好好疼你吧······”
楼藏月吸入太多的魅香,即使她咬牙忍耐体内热潮也阻止不了,腥臭的味道直袭鼻息,肮脏的手撕扯着红嫁衣,不料一声惨叫阻止了这场暴行,一名乞丐被刺伤了胳膊,只见一支带血的玉簪抵在楼藏月喉间。
李承玦脸色阴沉:“一条贱命岂能威胁本王。”
楼藏月脸上潮红和苍白交错,她将玉簪刺入脖颈顿时血液流溢,三名乞丐见状不敢再放肆:“这就是威胁,你大可一试。”
从未有人能反抗李承玦的威严,楼藏月却狠狠地甩了他几巴掌,李承玦讨厌这种受人影响的感觉,这场复仇的婚姻必须由他控制,最后口齿间咬着一个字:“滚!”
三名乞丐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开溜唯恐被砍了脑袋,楼藏月缓缓把玉簪放下,擦了擦脖子上的血渍,唇边掀起一抹自嘲。
李承玦抬手捏着楼藏月的脖子,捏在那伤口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让楼藏月喘不过气:“楼藏月,若是你敢自戕,本王便天涯海角追杀楼嘉颖,将楼家赶尽杀绝。”
楼藏月看着他,一脸淡然:“你该恨的人是我,柳萋萋是因我而死,让我代替姐姐还债。”
李承玦放肆地捏着楼藏月的脖颈,早已被恨意蒙蔽眼睛:“我会让你生不如死,你是楼嘉颖的掌心娇,让你枯萎凋敝再腐烂成泥,的确比折磨楼嘉颖来得更痛快。”
倏然,楼藏月晕了过去,李承玦下意识扶住她,冷冷地看着怀中狼狈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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