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外,荒野小道,寒鸦声四起。
车夫道:“再往北便是冀州。一千钱路费,我只能给你们送到冀州城门下。还往前走吗?”
郭表道:“说好的送至魏郡给你五百钱,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一千钱?”
车夫道:“公子,瞧你这话说的,可不是我要坐地起价,是你自己说要避开大路,我才特意走的山路,少说也有百里远。你若不愿意,就在这下车吧。”
郭表掀开帘子,四下是荒郊野岭,几乎没有人烟。他道:“也罢,你说多少是多少。这里离冀州还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我先去行个方便,你在路边停一会。”
夜晚的寒冷像水一样包裹着人。琬儿靠在窗边,沉默地把玩她从侯府带出的飞鸾金簪。大婚前,董承给她送来成箱的珠宝,她只选了这支金簪。簪子是郭母早年送她的,投奔董承时给了侯府上的小厮,转了一圈,竟然又回了她手上。
“诶,你家公子去了得有一盏茶的工夫了,你不去找找?”
琬儿阖眼道:“不去。”
“听说山里多有野狼,喜欢进村叼羊偷鸡。猎户就在山中设下陷阱,什么捕狼夹、捕狼洞一应俱全。要我说,这陷阱又没长眼睛,哪里分得清狼和人啊,一不小心把人给伤了,岂不是作孽。”
琬儿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接话。又过了片刻,仍没见郭表回来的迹象。
她这才有些信了车夫的话,走下车去寻人。四周雾气深重。低声喊了两句哥哥,无人回应。她继续朝山深处走,边走边喊:“郭表,你好了没有?”
几步远的杂草从中忽然冒出一阵哎呦呦的叫唤。“哎哎……来扶我一把。”
琬儿上前两步,只见郭表瘫倒在地上,背上还架着个人。
“琬儿?你来得正好,你快帮我扶住这人。”
琬儿走上前抬起那人的胳膊。郭表道:“我在路边看到这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这山里寒气重,他穿的又薄,没人管他怕是今晚就要冻死在这。不如把他一起带走,放到附近的镇子上。”
琬儿道:“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做善事,怕是有命积德,没命享福。”
说着,她吃力地把男人的左臂架在自己的肩上,两人一起拖着男人往回走。
“马车不见了?”
停车的位置只剩两道车辙。
郭表脸色铁青:“车夫跑了!包袱也被他偷了!”
琬儿没了多余的力气,放下昏迷的男人,找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难道就要这么潦草地冻死在山里了吗?她想。
即便是死,也不该穿着这么一件又破又丑的衣服。她又想。
她自小喜欢精美的罗裙。洛阳求学时,郭父郭母曾提议她穿男郎的衣装,免得惹人非议,她偏不要,每天在学堂穿戴得花枝招展。师父气极,命学生着统一的生徒服,她不从,仍要在衣服上绣好花才肯穿。
同门的学生偷偷给她取了个绰号,叫“花狸儿”。她闹了几次,毫无成效。后来不知怎的,这个绰号渐渐息了声,只剩一个人孜孜不倦地唤她这个名字。
一想到那人,琬儿忍不住凭空哼了一声。
“这人好像醒了。”
郭表肩上的男人发出一阵咳嗽声,半昏迷地低喃:“陆浑山……南臼……南臼村……”
琬儿明白过来:“他要去一个叫南臼的村子,好像就在这山里。”
她摇晃男人的肩,问:“你还记得村子的方向吗?”
男人抬起胳膊,指了个东南的方向:“灯火……”
说完又昏了过去。
郭表道:“这里到最近的镇子恐怕也有几十里。山中夜行危险,我们先去他说的南臼村,找个歇脚的地方,等熬过了今晚再做打算。”
一路上,中年男子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断断续续地给表、琬二人指路,终于抵达南臼村中的一处学馆。
郭表烧了碗热水,让琬儿扶住男子,喂他喝下。浑身冰凉的男人逐渐恢复体温。
过了许久,男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两张陌生的脸孔问道:“两位是?”
郭表道:“我们是冀州魏郡人,我叫郭表,这是家妹琬儿。我们连夜返乡,在路上见你昏迷,本想把你送到附近的医馆,不料被车夫偷了钱财,马车也没了。听你说家住南臼村,我们才一路摸索到了这儿。”
男子恍然,道:“两位竟是我的恩人。”
原来这男子姓胡名昭字孔明,三十二岁,是颍川郡人,曾在冀州避乱,接连受到袁绍和曹操的征辟,但他不喜为官,于是到陆浑山村落里隐居不出,平时种田和讲学为生。今日他到其他村子讲学,回来的路上疲劳过度,这才昏迷路旁。
说罢,胡昭言明愿意帮他们筹集钱财,重新上路。
郭表正要感激,却听琬儿说道:“跋涉遐路,艰以阻兮。孔明先生,如今冀州也战乱不断,我们失了双亲,本不愿北上回乡,只是苦于在河内没有歇脚的地方。能否请您收留我们几日,容我们找找谋生之计,再做打算?”
胡昭像绵绵阴雨一样的眼睛望着她,轻轻道:“我这里学生众多,正巧缺两个帮忙照料整理的人。若你们不嫌弃,就留下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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