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竹气得一晚上没睡着,听了宫婢转述听墙角听到的内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本宫竟不知人前称相的梁大人有这样浪荡的一面!真是个荡夫!”
弦冰小声警醒:“主子,失言了。”
“帝上还失信呢!”说完他猛地捂嘴,也觉得自己有些口无遮拦,看了看四周,好在殿内都是他的心腹。
张玉竹愤恨地锤着桌面,蓦然想起柳羡说的那段话。
如今看来,那位不是凤子的前丞相大人真的有可能成为皇夫。
帝上与他夜夜笙歌,宫门外的守卫都是御前用的,哪点像能随意轻贱的破鞋,连侍君锁都不让他戴,可不就是提早享受了皇夫的待遇!
危机感一直存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天麻麻亮时,正浅眠的张玉竹被外面谈话的动静吵醒。
“什么事?”
弦冰一直在门口守夜,“主子,是梁侍君路过。”
“路过?他这么早去哪?”
“像是出宫去。”弦冰自小跟着他,张玉竹一个眼神便知道怎么做,“属下派人盯着。”
张玉竹点点头,躺下歇了。
梁衍拿着秦鸢的贴身令牌,畅通无阻地出了宫。
这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他走进了城南的一个早集巷子。
巷子大概只有半个宫门那么宽,地面被清晨的露水浸湿,像一副没有规律的水墨画,摆街小贩热情地吆喝,仿佛在一瞬间,他从清冷单调的天宫走进了人间烟火。
梁衍停在一个卖地瓜的摊前,蹲下来。
“老伯,地瓜怎么卖?”
老伯挑出一个个头圆润饱满的地瓜,笑眯眯地递给他,“瓜甜,你尝尝,不甜不要钱。”
梁衍接过地瓜,简单擦了擦面上的泥土,咬了一大口,入口清脆甘甜。
“甜吧!”老伯跟着他嘿嘿笑起来。
“甜。”梁衍摸了摸荷包,留下了半吊钱。
“诶!年轻人,用不了这么多!”
老伯是个瘸子,没法去追梁衍,声嘶力竭喊了几声,那挺拔的背影没有回头,转身出了巷子。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主城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番热闹景象。
大约是很久没有习惯这样的自由了,梁衍一时不知如何安排,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赶着上早朝。
在街上漫无目的闲逛着,他身上还剩几个铜板,说来可笑,刚刚那半吊钱还是在宫门口寻人借的。不过他既然得了秦鸢的“恩惠”出宫,就没想过用自己的钱。
只是眼下看着街上一些时兴的小玩意,掏不出钱来,不免有些肝疼。
路过的一辆马车停在了梁衍身边,窗口探出一个脑袋,中年男人发福的脸上满是惊讶。
“梁大人?”
“冯大人。”
梁衍认出他是礼部的官员冯长周,此刻应当是赶去上朝的。只是,他仍叫自己梁大人,难道秦鸢没有把他的事公之于众?
冯长周本有些老眼昏花,以为自己喊错了,没想到得到回应,立刻便十分激动,“梁大人,你病好了?怎么还在街上闲逛呢,这会儿该去赶早朝了呀,走,下官搭你一程。哎哟,你怎么没换朝服呀!”
“我,病了?”梁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点头,“是病了,大夫要我每日清晨晨练,暂时还不能上早朝。”
冯长周:“哦,噢噢。哎哟,你可不知道呀,现在你不在朝中,不止我们这些大臣挂念,帝上每每上朝都几次三番提起你,说要亲自来看望你。”
梁衍笑说:“替我多谢帝上。”
小厮提醒冯长周时辰不早了,冯长周只好收起已经被挑起的话瘾,“下官还得去赶早朝,梁大人,助你早日康复啊!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说无妨。”
“还真有。”梁衍笑了一下,“出门忘带钱了,冯大人可方便?”
拿着从妻管严冯长周大人那里得来的二两银子,梁衍沿街买了一堆小吃。
从前端着为官的身份,别说找人借钱了,就这样亲自沿街买小吃都怕落人话柄,按上个为官不尊的骂名。如今自己已是时日无多之人,没有那些顾忌了。
人之将死,及时行乐。
接近午时,梁衍逛到了朝凤城顶级饭馆的门前,匾额上金粉题写着“天宴”。
天宴名副其实,价格比天高,除了朝中少部分家底扎实的官员,这个地方一般只招待来自全国各地的富商豪绅。
梁衍活了二十五年,托周玮的福来吃过一次,菜品谈不上多么好吃,不止贵,还吃不饱。但里头的服务确实极好。
梁衍抬脚往里走。
门口小厮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客官,今日天宴都被人包下了。”
梁衍:“顶楼有一间厢房是留出来的吧?”
小厮见他样貌不凡,还知道顶阁天宴一直是留出来的,又惊讶又疑惑,“顶阁确实是不外包的,您是说那位大人今日要来?”
梁衍:“我就是那位大人。”
小厮就笑了。
那是留给当朝天子的厢房,他在天宴干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不认人吗?就算不认人,他还能雌雄不辨了?
但当看到梁衍手中那枚玉令时,小厮直挺挺的腰马上弯下去了,“您稍等,小的这就让大掌柜来迎贵人。”
小厮前脚进门,大掌柜就跑着出来了,看到梁衍手中的玉令,神色变了变,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命重要,得问清楚。
大掌柜:“贵人,可否容小的看看这玉令,贵人应该知道那天宴顶楼是留给谁的,小的也是……”
话没说完,梁衍将令牌扔给了他。
大掌柜小心翼翼捧着玉令,反复检查。
那是秦鸢的贴身令牌,从没在第二个人手里见到过此物,容不得半点马虎。如今查验是真的,大掌柜还是有些不放心,悄悄命人将消息带回宫中,然后热情恭敬地引着梁衍上了顶楼。
天宴是除了皇宫城楼以外,朝凤城最高的建筑,一共有九层楼。
顶楼的厢房外挂着一个字牌,上面写着“秦”,梁衍进门时将门牌翻了个面。
说是厢房,实则是整个第九层。
阁楼从下往上搭建,呈一座尖塔状,第九层虽然不如其他楼层宽阔,却胜在安静,胜在独览风景。有三分之一的空间看起来是露天的,顶上和周围用的是晶莹剔透的琉璃遮挡,若是从合适的角度往这里看,完全可以看到第九层的奢华景象。
梁衍闭着眼睛点了一桌菜,连价格都没看。看了价格影响心情,反正把家宅卖了也吃不起天宴的一桌饭。
小厮也纳闷点这么多吃的完吗,但不敢说,这不是他该管的事。
梁衍没忍住问:“这一桌,多少银子?”
小厮道:“这间厢房的客人,往常都是以黄金付账的。”
梁衍:“你们这儿,能赊账吗?”
他语气极其平缓,仿佛在话家常一般,小厮愣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笑了,“您放心吃,您这样的身份吃几天几夜都没人敢说什么。”
梁衍不再问了,既来之则安之。
门口有专门伺茶的茶官,进来为梁衍沏茶,屋内还有几名婢子。
茶官娴熟地进行沏茶工艺,梁衍静静地看着,一杯茶沏好了,他从茶官手中接过来,纸片在杯底交接。
菜肴陆陆续续送上来,布菜的是一名侍女,一边揭开盖子,一边介绍菜品的名字和由来。
瓷器磕碰声下,那名侍女娴熟的转换音高,用只有梁衍能听到的声音说:“家主,二少爷平安,多次问及您的近况,以及何时团圆,是否去信。”
梁衍:“不,这一年内,不要给外面传递任何一封书信。”
秦鸢盯着他,他不能给她任何抓住梁钰的机会。他在朝中经营了八年,秦鸢不可能傻傻的觉得他是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愣头青,今日交接选在她所掌控的天宴里,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但也是在冒险。
吃饱喝足后,顶楼的另外一半是休息的软榻。午饭过后,欣赏了朝凤的风光,觉得困倦正适合倚榻而栖。
这时会有手艺精深的技子来为客人按摩放松。
梁衍每日早朝与那些朝臣唇枪舌战,朝后便久坐书案前,若不是当年享受过一次这样的按摩,他都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顶级的疗愈方法。
梁衍趴在软榻上,享受着技子们精巧老练的手部按摩,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醒来。
“怎么不按了?”
身后的力道落在肩颈处,恰到好处。
他扭头看到一旁的大掌柜,大掌柜点头哈腰道:“方才是男技子,小的怕唐突了贵人,斗胆换了一名,一名女,女……诶,楼下有急事,小的告退,不打扰贵人。”
梁衍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将头往后转去,还没看清,腰窝被重重按了两下,好一阵酸麻,险些失声叫出来。
女技子的手法非常娴熟,力道轻重也把握得很到位,通过他的反应就知道他身上哪哪儿最酸痛,也知道哪里最敏感。
手法老练,按得这么舒服,怎么可能是秦鸢。
他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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