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个木桩子一样的景川，僵硬地迈开腿，凑到姜沅面前。
人人都知现在的皇帝是个傀儡，大权掌握在襄王和安王手中。在他最为矢志之时，襄王主动上门，许他一个报效大楚的机会。可如今却被转手送人，景川忍着心中苦楚，缓缓抬头，对上姜沅打量的视线。
姜沅挑挑眉，语气淡然：“襄王把你送来，是为杀朕还是监视朕？”
景川猛地低下头，咬着唇：“是为保护陛下。”
“好好好，那你可要保护好朕！”
玉华宫恢复寂静，姜沅随手翻看着书案上的奏折，景川立在殿中，退也不是，只能安安静静等着姜沅下一步动作。
＊
离开玉华宫的姜乾走在回襄王府的路上，他身边的侍卫疑惑开口：“殿下，圣上就这样收下景川了？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姜乾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正盛的日光，放声大笑：“他能有什么阴谋，一个没脑子的蠢货罢了，没姜瑶辅佐，他能不能活到景川出手都不一定。”
“殿下的意思是，咱们的目标是姜瑶？”
姜乾锐利的眸光杀向说话的人：“放肆，本王岂是那般薄情寡义之人，姜瑶可是本王的姐姐啊！”
侍卫连连点头，谄媚地附和着姜乾的话：“那安王呢？咱们不去看看？”
姜乾摇摇头：“就让他继续装晕吧，别忘了安王府还有樽大佛啊！”
“也是，听闻摄政王这几日一直在安王府，就是不知道他们又在谋划着什么。”
说着，姜乾踩在侍卫肩膀上，跨上停在宫门外的马车：“不急，不急。”
三日后。
姜沅终于得见众臣，早朝之上，她眯着眼睛，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最右侧站的笔直的人身上。
摄政王陆谦明，与安王交好，手下握着京州一半兵力，其中便包括本应贴身保护皇帝安全的千牛卫。
陆谦明懒懒散散抬眸，感觉到姜沅视线后，毫不避讳地对上去，朝她微微颔首。
啧，装货。
姜沅在心底吐槽一句。
她收回视线，把注意力放在朝堂之中。
“陛下，臣有要事秉奏。”
右边队伍中突然站出来一人，身着暗红色官袍，眼神坚定：“陛下，京州近日涌进大量难民，已对京州百姓造成困难，还望陛下下令将他们驱逐出京州。”
什么？
“宋靖，作为户部侍郎，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姜沅怒斥一声。
这一声下去，不仅是刚刚上奏的宋靖，其他朝臣皆被她吓了一大跳，一个两个余光偷偷瞥向姜沅。
紫金殿顿时鸦雀无声，就连陆谦明，都站正身子，饶有兴趣地盯着姜沅。
大楚会走向衰亡，就是因为这群不作为的官员，姜沅心里门清儿，先皇铁匠出身，靠起｜义坐上的皇位，治理国家对他来说，可谓是痴人说梦。
他一再听信谗言，朝中大臣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给本就疲弊的大楚，添了把火。
先皇走后，姜沅年纪尚小，这群老东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拿着从百姓身上剥下的俸禄，却将自己高高挂起，对民生问题敷衍了事。
这三天，她已摸清现状，朝中真正心系百姓的官员，成了他们眼中的异类，久而久之，哪还有人敢主动站出来，为百姓说话。
宋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京州乃大楚命脉所在，臣只是想维持京州安定。”
姜沅一记眼神杀过去，脸上挂着些许怒色，语气狠厉又不容置疑：“大楚命脉是百姓，难民就不是我大楚子民吗？宋靖，户部侍郎的位置，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吗？”
这！
宋靖不知所措地看向左侧的襄王，以前的皇帝可从来不会逆着重臣的意见，不都是说风是风，任由他们作为吗？
今日这是？
“陛下，老臣认为宋侍郎蠹国害民，应革其侍郎之位，择贤臣任之。”
说话的人，乃翰林院学士王文轩。
既然有人愿意站出来，自然再好不过。
姜沅大手一挥：“就按王学士说的办，至于户部侍郎之位，暂由学士兼任如何？”
翰林院学士已是五品之官，如果再兼任四品侍郎，王子轩攥紧拳头，跪在殿前：“多谢陛下，臣定当不负所望。”
姜沅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向这些人说明一件事，她不再是先前那位无脑皇帝，谁对谁错，她有分辨能力。
至于王子轩，姜沅心知肚明他是安王的人，既然她知道，襄王肯定也知道。
安王的人可以坐上高位，而他的人，当众被革。
姜沅要的就是打襄王的脸。
她揉揉太阳穴：“难民入京州，众位爱卿可愿与朕一同，为生民立命，担起大楚脊梁？”
众臣面面相觑，王子轩第一个站出来：“臣愿随陛下。”
“臣愿随陛下。”
“臣等，愿随陛下，护佑大楚子民。”
不错嘛！
姜沅勾了勾唇角：“如此，从明日起，下朝后，还望众爱卿以身表率，施粥安抚大楚子民。”
道德绑架，她最会了。
国库空虚，可这些老东西家底子可不空虚。
越是这个时候，越得让他们吐吐血。
“陛下圣明。”
半刻后，早朝结束。
姜沅背过手，哼着小曲回到玉华宫。
姜瑶早就等在门口，见她身后还跟着景川，姜瑶脸色一变再变。
进到内殿，姜瑶恨铁不成钢道：“今日早朝，你都做了什么？”
姜沅摇头晃脑：“自然是给襄王一个下马威。”
姜瑶拍拍桌子：“现在这种局势，是给他下马威的时候吗？你当下应该维护好和他的关系，哪怕是表面兄弟，你也不能对他下手。”
都说是表面兄弟，撕破脸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她现在急需拿人开刀，宋靖只是倒霉，撞到了这个枪口上而已。
这三天，姜沅想了很多，兄友弟恭她做不到，想要坐稳皇位，首要削弱的便是襄王。
直接架空他的权力不可能，把襄王的权力过渡到她身上，更不可能，那安王便是最好的权力中转站。
姜沅叹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皇姐不必担忧，朕会一步步拿回属于朕的一切。”
姜瑶坐在姜沅正对面：“阿沅，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藏拙才是唯一的出路啊，你今日之举，马上就会变成那些人的眼中钉，下毒之人还未找出，你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姜沅握住姜瑶的手：“就算朕毫无作为，也有人想杀朕。母后让我坐上龙椅，不是为了让人看笑话的。”
她抬手摸了摸姜瑶紧皱的眉头，乐乐呵呵冲着姜瑶笑笑。
姜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点点头。
襄王府。
姜乾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地上铺满了废纸，纸上无一不写着。
‘立大皇子姜乾为太子。’
男人大手一挥，砚台掉在地上，晕开纸上的字，只留下‘太子’二字。
姜乾长吁一口气，咬牙切齿：“拿本王的人杀鸡儆猴，他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侍卫小心翼翼开口：“太奇怪了，陛下为何要把权力转到安王手下？莫不是他们联手了？”
“不可能，那个老东西还没这么大的本事，除非陆谦明出手。”
对啊，陆谦明。
姜乾想到陆谦明，眼中浮出一丝恨意。
“摄政王明明自己就能挑起一方势力，为什么要屈尊于安王之下，真是想不明白。”侍卫怕拍脑门，摇摇头。
姜乾坐下来，盯着桌子上杂乱的纸张：“明日还要去城外施粥，到时候再看他们有什么动作。”
月色如水。
姜沅坐在玉华宫窗台上，仰头看了看月亮。
今日正好三月初一，云层盖着月光，忽明忽暗。
微亮的光洒在她的身上，姜沅只穿了一身白色薄衫，瀑般的长发披在肩头，白皙的脸上，满是愁思。
门口的景川同样眺望月亮，他目光深沉如墨，月光投下细长阴影，他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凉风袭过，掠过他空荡荡的衣袖，他微微闭了闭眼，右手紧紧握住腰间佩刀，断臂再次升起灼烧般的剧痛，疼痛从手臂蔓延，直至心脏。
‘砰！’
景川一个没站稳，直愣愣倒了下去。
房间里的姜沅听到动静，急忙从窗台上跳下来，打开门就看到倒地不起的景川。
“景川？怎么回事？”
景川额头上冒出细汗，他抿着苍白的唇，眼神木木地盯着姜沅，景川抬抬手，抓住姜沅的一缕青丝，缓缓闭上眼，彻底晕了过去。
“太医，叫太医。”
太医来的时候，姜沅已经穿好衣服，陈子坤更是从金吾卫赶了过来，床上的景川依旧没有醒的预兆。
“心病难医啊！”陈子坤感叹一句。
姜沅疑惑地开口：“陈将军是何意思？”
陈子坤看了眼床上的景川，满是惋惜地说道：“16岁随安西军远征，19岁任河西行军司马，20岁进京任左武卫参军。陛下可还记得宣德二十年，漠北细作暗度陈仓，妄图在中秋宴刺杀先皇，那一箭，便是景川挡下的。”
“可那箭上有毒，为保一命，景川断左臂，自愿辞去参军之职。”
“千军辟易谁堪敌，唯见双刃破乾坤。他是军中罕见的双刀将士，就算在金吾卫，也难找出能与他比肩之人。”
闻言，姜沅眼神复杂地盯着景川，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似是燃起熊熊烈火般难耐。
这样不可多得的英雄，大楚之幸。
双目紧闭的景川，过往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浮现，指引他往前的光慢慢熄灭。
最后一瞬，那道光再次亮起，他伸手抓了抓，却被推着往前。
“景川，醒醒。”
熟悉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去，说话的人却突然不见。
床上的景川突然睁开眼，眼底浑浊缓缓清白。
姜沅大步上前：“可有不适。”
景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他撑着胳膊，单手行礼：“多谢陛下关心，臣无大碍。”
姜沅点点头：“即日起，你入金吾卫，任校尉。”
呜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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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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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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