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永王,李清云……
韩濯迷迷糊糊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是李三三,还是宋青瑛?
糟了,自己睡了多久?那些姑娘们如何了?宋青瑛呢?他们知不知道我……!
想到这里,韩濯一下子吓醒了,猛地睁开眼欲坐起来,却痛得呻吟了一声,像案板上的鱼扑腾了两下,到底没起来。
“二哥儿!”赵妈妈方才一直候在旁边,见韩濯突然苏醒,吓得从椅子上跌将下来,顾不得站起来趴在床边问道:“二哥儿,你怎么样?”
韩濯抽了一口凉气,来不及回答什么,呢喃道:“有没有,有没有人……”
“二哥儿放心,当天接到吴钩那小子的信儿我就赶过去了,大夫还是从前那位,瞒住了,没外人晓得……”
韩濯舒了口气,心里那根弦微微松下来,刚想张口再问,力气却又耗尽了,便阖眼又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给她灌什么又苦又酸的玩意,她睁不开眼睛却也被恶心地够呛,很不舒服地乱动,最后好像那人终于放弃了,她心满意足地继续躺着,冷不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碰她的脸颊和嘴唇,好像暖暖的,还有点香。
该不会是什么美人儿吧,她在梦里傻笑,嘴里却突然被粗暴地怼进了什么东西,随后,熟悉的恶心味道不容拒绝地汹涌而来,她咳嗽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止不住地想吐,却被人牢牢按在原地。
“好了,这不就完了,磨磨唧唧。”李三三抽出韩濯口中的竹管,引起一震惊天动地的咳嗽。
宋青瑛赶忙去擦韩濯口中溢出来的汤药,好在吐出来的只是一小部分。他给韩濯掖了掖被角,没搭话。
李三三张了张口,想起御旨,也少见地闭了嘴。
二人沉默着,李三三漫无目的地盯着宋青瑛在水盆那拧手帕,灯影摇晃,只能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和廊内的风响。
片刻后,李三三不堪这过分的安静,忍无可忍地发话了:“我说殿下,你打算之后怎么办?”
宋青瑛把帕子晾好,头也不抬:“御旨不是说了么,自然是该去哪就去哪。”
“御旨说让这家伙去,也没说让你去,你……”
宋青瑛看了过去,平板道:“其一,我知道的太多,若不去,留在京中,保不齐会在哪天就‘意外’丢了命,我奉劝你也别久留;其二,她本不该卷进这些事,我欠她的人情,哪有在这种时候分道扬镳独善其身的道理?”
说罢,他扭过了头,看来是不打算与李三三交流了。
李三三愣了愣,小声嘀咕道:“这么大火气。”
“那二位便多保重吧,我随性惯了,在哪呆不是呆,京城没什么好耍的,我等她醒了便告辞,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宋青瑛想“嗯”一声,但一字却好似重于千钧,到底没说出口,便只是低头沉默。
李三三彻底闭了嘴。
今天下午她从普化寺赶回来,金粉阁已被查封,门口却围了乌泱泱的一片。
“到底咋回事你们听说了没有?”
“你没听说正常,毕竟不光彩嘛!”
“嚯!难道你就知道?”
“我朋友的同乡的儿子在宫里当值,我怎么不知道?”
“说来听听?”
李三三从人群中挤过去,见信口开河的那汉子抱着肩,神秘道:“我只讲给你,不过这事儿宫里的人都晓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别往外传就是。”
他声音洪亮,哪里像只讲给一人的样子?
见众人竖起耳朵,他得意洋洋道:“昨日二殿下为公主出气,差点打死驸马爷!”
人群一阵喧哗,那人见效果奇佳,装模作样道:“嘘!你们可不要到别处去讲。”
“为了啥出气?没听说他们夫妻有啥子龃龉啊,你乱编的吧。”
周围一群人也随声附和,那汉子急了,道:“我乱编?我图啥?再说了,都察到金粉阁了,还不知道因为啥么?”
人群又骚动起来,有人窃窃私语道:“不能吧……”
那汉子面颊红润起来,俨然成了领袖,他高深莫测道:“有的人表面越光鲜,背地里就搞得越脏,男男女女什么都来,要不是公主求情,哪有他驸马一条命在?”
众人感慨万分,一女子辩白道:“可是,金粉阁这种地方世家公子常去啊,也算不得什么吧。”
她的声音被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淹没,他瞪着眼珠子口水喷溅:“那是公主!他生活如此糜烂,谁知道公主受了多少委屈?对公主不忠,难道不是对圣上不忠?这样的人,怎配做天子门生!就算文章再好又如何,他韩家满门忠勇,名声毁在了这个酒囊饭袋身上!”
他已经科考了十几次了,考白了头发,考死了爹妈,还是没考出什么名堂来。
“对啊,我听说,他在念书时就搞大了一个女人肚子导致人家投江自杀,还是英武侯摆平的……”
“果然啊,这些人哪有什么好东西,我回去说给俺妹子听,看她还惦不惦记。”
李三三忍不住了叫道:“你们这些烂了嘴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那带头的汉子一瞧,眯眼睛猥琐地笑了起来:“小丫头,你这么护着她,何必和我们争,不如去给她当小老婆好了!就是不知道那驸马爷被永王这么一吓,还立不立得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也随着哄笑起来,可接着“啪!”地一声清脆响亮,一群人全都愣住了。
那汉子摸了一下脸,上面现出鲜红的巴掌印,这下一点都没留情,李三三气得头脑发晕,喧嚷的声音传来,隔着一层雾针扎似的。
众人笑起来,都觉得看这汉子被女人打十分有趣:“哎呦兄弟,还不摸那小娘们两下,说不准她真和驸马爷上过床,你也不亏啊。”
“小婊/子你敢……”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见李三三轻盈地腾跃而起,狠狠踩在了自己的脸上借力越过人群,再定睛一看,她的背影已经在几丈外了。
李三三本来想狠狠大打一架,可是铺天盖地的怒意燃上心头时,却在最顶端时被冷冷浇灭了,她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今日阳光也惨淡,影子被浅浅地拉长,她从住满了受害伤病的普化寺出来,转眼就要到萧索的公主府看另一个伤患。
无人管的落叶在门槛前酥酥脆脆地卷来卷去。李三三走上去狠狠踩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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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的风声吹得窗棂响,秋夜里稀稀拉拉下起阑珊的雨来,韩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她躺得骨头发酥,睁眼时被灯光晃了晃,没反应过来白天黑夜。
李三三在仰靠着床帐,睡得口水横流,韩濯有点想笑,头微微动了动,转头却撇见了宋青瑛趴在床头,他似乎累极了,睫毛微微颤动着,像墨色的蝴蝶翅膀,几颗尘埃飘荡在上方,好像要把这眼帘叩开一样,额头的朱砂在氤氲的光线里融融,韩濯突然就不敢怎么动了。
宋青瑛还是醒了,他有些恍惚,就着趴在床头的姿势和韩濯对视。
“感觉怎么样?”
韩濯仿佛怕惊扰了人,轻声道:“没什么大事,看着唬人而已。”
宋青瑛支起身,去探韩濯的额头,韩濯有点尴尬,到底也没往后缩,任由宋青瑛把有些凉的手覆了上去。
烧退了,宋青瑛微微放心,见韩濯挣扎着要起来,忙去扶她的后背,她肌肉匀称,但此刻却显得有些淡薄,也不知穿了什么,宋青瑛摸着,觉得亵衣里面不知裹了什么厚重的东西,怕不是保暖用的,倒也没细想。
韩濯半坐起来,觉得五脏六腑没那么难受的灼烧感了,问道:“那些姑娘们如何了?”
“金粉阁封了楼,都救出来了,云归孩子没成活,好歹她的命是保住了,太子见事情闹出来了,同意帮些忙,暗中托了大夫在普化寺照料,有几个要寻死,我劝了几回,但她们今后如何,还未可知。”
韩濯叹了口气,这些姑娘们,大多是被骗进来,被拐进来的,她们不明不白的有了身孕,今后在西京如何自处?女人的天地究竟太小,看不到远方便也没了盼头。
“阿瑛,我想着我们能不能开个什么绣坊之类的,让这些姑娘们也有个安稳的地方呆,有点安身立命的本事。”
宋青瑛沉默了。
韩濯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道:“阿瑛觉得不妥?”
宋青瑛咬咬牙,闭眼道:“圣上要你去灌州赴任,不日便启程,责授……行军司马。”
灌州?
韩濯愣了愣,随后有些不清醒的脑子反应过来,皇帝怎么可能会让她知道这种丑闻之后安逸地继续呆在京中,没找茬杀了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宋青瑛咬紧牙关,攥紧了拳头低着头,韩濯喃喃道:“金粉阁被查,那你找到罗衣了么?”
宋青瑛压抑片刻,摇头:“金粉阁供给的长生丹是给西京权贵的,宫里那位用的,并不在这里,东窗事发后,宫内后山就起了火,东宫险些被波及到,死伤无数,罗衣怕是……”
感情永王不知何时得了情报,先暗中销毁宫里证据,转头就去金粉阁和韩濯撞上了。
韩濯呆了片刻,已经没什么力气愤怒了,罗衣,小蘋,云归,还有……惠妃娘娘,窗外沉沉的黑夜压得她喘不过来气,西京,天底下最繁华的地方,处处埋着脏污的血,永王和皇帝自然什么事也没有,高坐明台操纵人的死生,至于报应,那又是什么东西?
韩濯恍惚觉得,自己和前尘似乎隔了一层渺茫的雾,曾为了学业和生计校内校外奔波的日子,是不是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她消遣时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曾经觉得,作为现代人穿越回古代,自然要做点什么开辟天地的事才行,不然人类文明发展千年,岂不是枉过?可是真正身处其中,却发现和光同尘已是不易,稍有不慎便丢了性命,何况逆天而行与天下作对呢?
来到大齐的第一局棋,她便满盘皆输。
“好在张玉申死了,以后至少不会有姑娘再因为这长生丹遭这般毒手。”她轻声道,好像也在安慰自己,可随后,胸中气海翻涌,她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李三三一蹬腿醒了,见韩濯这般,过去在她手掌处的穴位按了按,好歹把这阵咳压了下去。
“多谢,三三姑娘,赵妈妈呢?”
“她一把年纪了还要来公主府照顾你,现下晚了我俩就打发她去睡一会儿,也不用谢我,多谢谢你们家公主殿下吧,你之前药吐了人家一脸。”
韩濯平复了下来,听到这番话尴尬至极,看向宋青瑛:“得罪…咳咳咳咳”
“不要乱说!”宋青瑛恼道:“没有吐……”说到这也不吭声了,吐是吐了,但没吐一脸,可自己要解释这点听起来也怪怪的。
韩濯的脸还红着,咳干净了,缓了口气,乐观地想:“也不算一无所获,姑娘们至少救出来了些,至于病秧子老登皇帝和他不成器的小登儿子,总是活不过我的,将来如何还未可知,灌州和京城我更是无所谓,天高皇帝远说不定更快活。”
想到这里,韩濯平复下来:“辛苦二位了,江湖相逢,也算难得的缘分,我离京后,各位各自安好,后会有期吧。”
宋青瑛不说话,李三三嚷嚷道:“诶殿下,我就说他也不让你去吧。”
韩濯转头看向宋青瑛,有些诧异,见宋青瑛抬头,咬了咬嘴唇道:“你不带我么?”
见韩濯片刻未答,宋青瑛急道:“我会绣花,会补衣服,小菜我也会烧两道,武艺我在练了,不会给你拖后腿。”
韩濯叹道:“殿下,你我这婚姻私下里本就说好了不作数,你是大齐的长宁公主,身份贵重,何必非要跨越千山万水和在下吃苦。”
“我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人,”宋青瑛说道:“宫里那位从来都懒得想起我,否则为什么把我打发去普化寺?你让我和你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一辈子。”
韩濯有些迟疑,李三三抢白道:“你就让他去好了,他没跟你说明白,我跟你说,你就想万一皇上那畜牲要灭他的口怎么办?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宫里那位能干出这种事,明显畜牲不如啊……”
“行了行了,嘘……”韩濯赶忙去捂嘴,虽然她再认同不过,心里把安平帝千刀万剐了好几遍,到底也害怕李三三这么口无遮拦的虎劲儿。
李三三挥挥手表示明白:“你这人够义气,和那些王公贵族不一样,虽然是我拉你做善事,但要是没我们这遭,你也不能被贬,你吃了亏,却也积了德,细算起来,我们也算两不相欠,山水有相逢,我也要离开这伤心地了,日后你江湖上遇到事,记得有我这个朋友!”
韩濯听她一番讨巧卖乖,生怕自己赖上她,有些哭笑不得,咳了两声摆摆手道:“朋友听着生分些,不如我们问过皇天后土,关系再紧密些?”
“怎么个紧密法?”李三三洗耳恭听。
“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我看你虽然不修边幅,倒也算齐整,要不你委屈点,给我当个闺女?”
“谁知道你大还是我大,啊不对,呸!凭什么?便宜死你算了。”
韩濯一面咳一面笑,宋青瑛忙着给她顺背,瞪了李三三一眼,可心下的弦也松了松。
李三三看宋青瑛瞪她,觉得必须拉人下水,道:“谁说你无儿无女,你有这么个贴心老婆,要什么没有,让他给你生去。”
“你个不孝女啊,竟然如此编排你老子,诶?”韩濯顺着话茬与李三三斗嘴,却见宋青瑛板着脸,转头噔噔噔跑了出去,背影只露出一双通红的耳朵。
“你说话当小孩子面能不能注意点。”韩濯恼道。
“你们俩这辈分挺复杂。”李三三不嫌事大,幸灾乐祸道。
新年快乐小宝们!明后天休息两日,期末周顶不住了[托腮]之后依然是晚八日更[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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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凉夜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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