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在乾山之上,从宫中坐马车过去要两个时辰,为此李晴央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称得上是她穿书后起得最早的一回了。
晨光熹微时,她上了马车,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正好给她补个觉。快到乾山时,乔银唤她起身整理仪容。
“还有多久能到?”李晴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道。
乔银:“两刻钟。”
“快了。”李晴央撩起一角窗幔,瞧见外头烈日当空,知晓已是午时了,她定了定神,“这次要在皇陵待三日……希望圣皇保佑,一切顺利。”
“殿下放心,已安排妥当”。乔银应道。
此次祭拜圣皇,她们以奏哀乐为由将洛荆带了出来。相比戒备森严的皇宫,皇陵显然更容易闯入,洛静得到消息,定会来找洛荆,届时她们来个瓮中捉鳖,不愁问不出连心毒的解药。
为保周全,她们不仅派乔贯招揽的亲信紧盯洛荆,还借来元家府兵,只要洛静出现,无论她有多大能耐,也无法在重重包围中逃脱。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盼着那洛静借着东风而来。
“殿下,皇陵到了。”马车之外,传来裴既南的声音。
正了正衣领,李晴央收起谋算的神色,面容变得人畜无害。
她走出车外,裴既南见到她就一把抱了下来,车旁的矮凳形同虚设。
正疑惑裴既南的动作飞快利索,不给自己反应的机会,李晴央就瞧见了后方的元重凌,他搀扶着元老太太而来,四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殿下,相王。”元重凌面色很是难看,硬着头皮给他们行礼。
“免礼。”李晴央客气道。
她看了看元老太太的腿脚,担忧地皱起了眉,正想说些什么,裴既南倒是先开了口:“元老太太行动不便,我已命人抬了步辇过来。”
“这……”元老太太颇感惊讶,“于理不合,万万不可。”
李晴央在旁边帮腔:“外祖母,步辇不过是小事,你若是伤着了,我怎么安心,怎么对得起皇陵之中的母亲?”
心爱的孙女都这般说了,元老太太也不好再推辞:“那……多谢殿下,多谢相王。”
李晴央舒心一笑,抬脚想走向老太太,裴既南又道:“步辇随后就到,殿下,我先带你去后山安置吧。”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发髻,他抬手扶了一把。
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是自己方才把发髻睡松了,简单整理无济于事,唯有重新梳髻才能避免失仪。李晴央暗暗吐个舌头,略带遗憾道:“外祖母,我待会儿再去看你。”
“好。”元老太太笑着应道。
而后李晴央和裴既南双双往后山走去。
待两人走远,步辇也到了,元老太太坐上步辇,意味伸长地看了一眼孙子,徐徐道:“你也瞧见了他两是什么光景,往后只当她是妹妹便好。”
元重凌沉默良久,道:“是。”
*
到皇陵的第二日,众人郑重地祭祀了圣皇,而后裴既南去安排回程事宜,李晴央则留在陵殿中,她想好好看看圣皇的画像。
圣皇棺椁深埋地下,陵殿中只有画像与石雕,李晴央第一眼见着画像时,着实吓了一跳。
那是一副与人一般高的画,画中之人雍容华贵,一双杏眼犀利尖锐,注视着画外人,仿佛能透过画像看穿画外之人。
圣皇的强势威压,即使是隔着画像,也能让人瑟瑟发抖。
不仅如此,圣皇的样貌身形与李晴央如出一辙,乍一看她甚至以为这是镜子,对面的人影就是自己。
但多看一眼,她就能清醒过来,明了那不是自己,自己没有那般锐利的眼神,没有如利刃般的气场,没有历经千帆洞察世事的威严。
她和圣皇,差了十万八千里。
倏地心生羡慕,她好生羡慕圣皇这样千载难逢的能人,若她有圣皇万分之一的能力,就不必日日为自己小命担忧了。
“这是圣皇与高宗一同治国那年的画像。”上官嬷嬷解释道。
李晴央算了算,那时的圣皇才二十岁,就能将国家治理地井井有条,反观自己已十八岁了,还搞不清楚朝政二字如何写。
挫败感愈来愈强,她转身不再看画。
殿中除了中央的圣皇画像,两侧还挂着其他六位帝王的画像,那些画像只有她半身长,倒不是画师只画了上半身,而是那些帝王都只是孩童,身量未长,三尺宣纸便足以描绘出他们的容貌身形。
在画像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诸位帝王的生平。
李晴央仔细看了看,有三位是圣皇之子,分别死于天花、时疫、麻疹。另三位是皇室旁支,死于不慎落水、惊风、疳积。
“不慎落水?”李晴央心生疑惑。
上官:“我当时并不在场,只听说是他在湖边玩耍,不小心掉进了湖里,救上来时已没了气息。”
“皇帝身边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还拦不住一个孩子吗?拦不住也就罢了,怎的救的也慢?”李晴央觉得这个孩子死得也太不合情理了。
“有传言,他前一日与相王起了争执……”上官说到一半,不再往下说了。
其中意味昭然若揭——而后相王不满,动了杀心,幼童怎斗得过他,自然没了性命。
传闻真假难辨,李晴央无从判断,但看裴既南的为人处世,这种事情他确实做得出来。
不说远的和原书中描述的,单说给紫蔓下毒这件事,足以看出他视人命为草芥,心狠手辣。
拳头不自觉握紧,她手心冒出了冷汗。
“殿下。”这时乔银从远处走来,朝殿下使了个眼色。
李晴央知是洛静现身了,她面不改色地说道:“殿中气闷,我们出去走走。”
没走几步,她想起什么,吩咐道:“秋玥,明日就要回宫了,你帮我去后山采几只红阳吧,此地的红阳与别处的不一样,我想养些在宫中。”
“是。”秋玥得令,行礼离去。
这样一来,李晴央身边就只剩下上官、夏汐和乔银。乔银和上官不必说,自是她的心腹,夏汐也是忠心可信之人,归入了她的阵营。
见全是自己人,乔银就不避讳了:“殿下,有两人从东侧进了皇陵,往偏院方向走去了。”
按照规矩,乐师们安顿在偏院,那两人应是云家人,冒险前来寻找洛荆。
李晴央微微点头:“此时祭祀刚过,偏院人多不好说话,将他们引到山上南坡那片林子里困住。”
“是。”乔银领了吩咐,快步走开。
而此时偏院之中,那两个人一路摸索,来到洛荆的房间,房内的洛荆被两个陌生人吓了一大跳,正要高声呼救,其中一人就拿出了一个香囊,这香囊与洛荆佩戴多年的一模一样,洛荆当即认出这是自家人,诧异之余泪满盈眶。
“小荆,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你现在马上跟我走。”洛静抓着弟弟的手臂,表情复杂。
“好好。”多年的逃亡生活让洛荆无条件相信姐姐,他立马将床褥底下的小包裹背在身上,这是他所有家当,他每回出门都会将重要的物件全部包好,为的就是应对现下这种情形。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想走立马就可以走,不用收拾东西浪费时间。
看着弟弟一气呵成的动作,洛静心酸不已,她苦笑着带弟弟离开房间。
洛荆在偏院可以自由走动,洛静和魏戍扮成了宫女和侍卫,因此三人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平安走出偏院小门时,他们想往山下走去,倏忽听见山下的方向传来人声,好似在说什么“去后山摘花”。
为避免节外生枝,魏戍当即决定往山上南坡走,虽然路途远了,但绕一圈一样可以下山去,而且那里小路多,弯弯绕绕的可以避开人,也容易藏身。
三人快速往山上去,没几步就听不见人声了。很快他们来到南坡,正要松一口气,四周却出现异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几十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洛荆吓得脸色煞白,洛静一手紧紧抓着弟弟,一手紧紧抓着丈夫,眉头紧皱观察着周围,伺机而动。魏戍反手握住妻子,示意她放宽心,他脑海中飞速运转,思索着自己的筹码该如何用。
与此同时,李晴央现身,冷冷地看着这一家人。
“殿下!你?”洛荆第一眼见着殿下,惊喜不已,他觉得自己有救了,想向殿下求助,可下一瞬他反应过来,正是殿下派人围困他们,他顿时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云家有些声望,但哪里值得殿下如此大费周章?
现下唯一一个无辜之人就是洛荆,李晴央看着洛荆,不免生出一丝惭愧,她面色和缓许多,“我无意打杀你们,只要交出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放你们三人离去,绝不纠缠。”
魏戍和洛静清楚她是想要连心毒的解药,只是事情有些棘手,这解药不是他想给就能给的。
“我手上有些情报,对你有用。”魏戍想用别的东西交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尾部夹着纸条的飞镖,正手一甩,甩到旁边的树上。
乔银将飞镖上的纸条取下,递给殿下。
什么情报能抵得上救命的解药?李晴央不耐烦地翻开纸条,只见上头赫然写着一句话:太女要让位给相王。
李晴央霎时间惊愕失色,她与裴既南在明棠宫说的话,怎么会被他人知晓?!
“前些时日有个孩童,送了一封信到魏王府,信中就只有这纸条。”魏戍解释道,“魏王看了之后,便吩咐我们行事。整件事因它而起,冤有头债有主,殿下该对付的是这背后之人。”
恼恨地团皱纸条,李晴央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疼。
不消说,定是裴既南将她要让位之事告诉魏王,想借魏王之手杀人。
从前她就是这般想裴既南的,今日算是坐实了猜想,她即便气愤恼恨,也很快就接受了。
意料之中不是吗?
她强行压下情绪,直视魏戍和洛静:“即便旁人是罪魁祸首,你们也是帮凶。这个情报不够格,它只能换你们两个,洛荆我要留下。”
情报有用,却远远比不上活命。魏戍明白这个道理,他抛出这个情报,其实没想过皇太女会就此放过他们,他只是想展示自己的诚意,告诉她,他给她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这个情报是真实的,接下来给她的那不可思议、他自己看了也觉得是天方夜谭的解药药方,确是真实的。
魏戍看了看妻子,洛静一脸为难,冲他点了点头。他犹疑地从腰带中取出另一只尾部夹着纸条的飞镖,甩到树上。
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一遍,李晴央再次打开纸条。
待看清上面的字,她满脸不可置信,神色几番变换,震惊、怀疑、悲愤统统涌上心头,最后她恼羞成怒,红着脸将纸条撕碎,奋力吼道:“把它烧了!”
小小两张纸条就这样化为灰烬,李晴央看着那堆白灰,迟迟缓不过来,她不甘心地苦笑着,极尽嘲讽道:“真是天意弄人,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
不知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众人不敢妄言,乔银看殿下都快站不稳了,忙上前搀扶:“殿下。”
旁人的声音将李晴央的思绪拉回当下,她缓了口气,恨恨盯着魏戍和洛静:“你们给我下了毒,礼尚往来,我也给洛荆下了毒。若这纸上所言是真的,洛荆自然不会有事,若我死了,他定会给我陪葬。”
洛静和魏戍对视一眼,满怀歉意看向洛荆:“小荆,你放心,姐姐不会害你,你不会有事的。”
此刻李晴央对他们的嘴脸极为厌恶,她下令道:“留下洛荆,放他们两走。”
府兵们让出一条道,同时抓住了洛荆。洛静魏戍无奈转身离去。
一场大戏就此落幕,李晴央感到自己气血全无,仿佛成了一具空壳,混身虚弱至极,她脚步悬浮,只能在乔银的搀扶下走出林子。
才走几步,前方就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裴既南一袭玄袍衣袖翻飞,谁也不知他何时来的,站在此地多久了。
上官乔银夏汐大惊失色,李晴央却是面色不变,她今日惊讶了多次,如今见着什么都不感到惊讶了。
她有气无力,缓缓开口:“你早就知道我中毒了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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