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辗转反侧了一夜也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想不着那便不想了,她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天刚亮她便起身,从灶房里找了把砍刀开始磨。
今儿瞧着是个好日头,裴何氏抱着被褥出来翻晒,裴云谏就在一边帮衬,只出来时瞥了秦殊一眼,也未曾过问。
倒是裴何氏递了话茬:“砍柴这事儿不用来娣你忙活的,你身子还弱,憬之前些日子劈的柴还够用。”
秦殊温温一笑,“我练练手感。”
刀刃过了几遍清水,在日光映衬下锃光瓦亮的,瞧着便锋利。
裴云谏进灶房做早饭时到底提醒了句:“你是要做甚?”
她觉着有些稀奇,还以为他不会这般平和,只会告诫自己莫要给裴家招致麻烦。
拿过粗布擦拭掉水渍,秦殊还算满意,“自然要为昨日遭遇讨一讨公道。”
末了,在裴云谏清淡的视线里,她又添上一句,“我心有分寸,不会过火。”
裴云谏目光垂下几分,自她依旧红肿的双手落在砍刀上,驻足了一息便入了灶房,什么也没说。
用过早饭,秦殊拎着砍刀一路往西去。
此时正是做农活的好时辰,村里人多半都去地里干活了,她有原主的记忆,也知晓这时候李家人基本是不在家的,只留个李耀祖在家里。
她要抓的便是他。
秦殊步子快,及至李家时正听见院子里传来李耀祖逗鸡的声音,不见李家其余人。
她藏了砍刀在后腰上,拍了拍被闩上的院门,“开门。”
李耀祖手中还拿着个长木棍,正逗得不亦乐乎,闻言回头,瞧见她猛地瞪大了眼,“你、你怎么在这?!”
像是被她吓到,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鸡也不逗了。
秦殊扯了扯唇角,好声好气回他:“自是爹爹叫我来的。”
他眉头一皱,“不可能!”随后想说什么,但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又什么都没说,看她的模样倒是防备。
“怎么不可能,爹干农活正好瞧见我,说村口来了个卖糖人的,让我来叫你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秦殊信口胡诌,脸不红心不跳。
“当真!”
听到糖人,李耀祖双眼都在放光,立马扔了手里的棍子,哼哧哼哧地朝门边跑过来,眼巴巴道:“那你就跟爹爹说,我想要最气派的那个!”
秦殊寻思这家伙倒是警惕,柔和一笑,“爹说你自己过去瞧,喜欢哪个再给你买,我话就带到这里了,一会儿卖糖人的走了,买不着可别给爹告状说我没叫你。”
她说着转身就走,心底暗暗计数。
三、二——
“等等我!”
身后门栓被打开,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秦殊唇角一勾,回头反手一抓,轻松地攥住李耀祖的衣裳领子,将人往跟前一提。
“哎哎哎,赔钱货你竟敢抓我衣裳,阿媪若是知道定不会饶你的!”
李耀祖刺挠般地扭着,试图从她手中脱离,却未曾成功半分,气急了,双手双脚并用地去抵抗。
赔钱货。
秦殊眸色冷了两分,将背后砍刀利落地抽出来,“瞧见了吗?”
他一脸不满,一双眼紧紧瞪着她,“什么?”
秦殊也不急,将砍刀又往他跟前递了递,将刀刃转了转,“晨起刚磨的,很锋利,一刀下去就见血了。”
李耀祖并非什么都不懂,盯着这把砍刀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你、你把它拿远点,你若是伤了我,阿媪阿翁都不会放过你的!”
有点气势,但威胁不到秦殊。
“是吗?”秦殊将刀锋抵在他冬袄上,来回磨蹭,“那正好,我倒想瞧瞧他们怎么不放过我。”
砍刀来回挥了几下,李耀祖便被吓哭了。
秦殊做得并不隐蔽,也未心慌,将人提到了月下村后边的小山上,随意往地上一扔,力道不大,但李耀祖吓破胆了,根本站不稳,一个踉跄就摔在土坡上。
“呜哇——”
忍了一路,这会儿又摔疼了,干脆放声嚎哭,“我要告诉阿翁阿媪,你竟敢如此欺负我,阿翁阿媪一定会打死你的!”
李耀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秦殊冷眼旁观,时不时将砍刀搁手里转转。
片刻工夫,李耀祖哭累了,抽噎两下想趁着她不注意逃走,却被一颗石子精准地弹到脚下。
他吓了一跳,嘴巴一撇又要哭,这回秦殊倒是不等了,将砍刀稳稳扎在土坡里。
李耀祖被她这手劲惊到,瞪大了双眼。
“过来。”她声音倒是温和,也不凶煞,只平静叫他。
李耀祖不肯动,秦殊就威胁他,“这刀快,你要不听我的话,我就将你杀了丢在这里,夜里叫野狼吃个干净,连尸体都没有。”
他害怕起来,委委屈屈地朝她过去。
秦殊示意他挖坑,他想反驳又不太敢,只好乖乖地用手刨土。
冬日本就严寒,土也硬,石头还多,李耀祖抽抽噎噎地挖,指盖里不一会儿都是土。
秦殊席地而坐,就在边上盯着他。
-
李老翁一家还在地里干农活,同村的徐嫂子路过忍不住叨了一句:“你们家耀祖是不是跟来娣闹事儿呢,我还是第一次见来娣这般的气势汹汹,拎着耀祖就往村子后边去了。”
她原就是村里的八婆,最是爱看热闹,瞧着李家人被这话惊地停住了手,又添油加醋了几句:“可别说啊,我瞧耀祖哭得可厉害了,也不知来娣是不是下手了,看着可不像姐弟打闹啊。”
李老翁和李老媪素来精明,尤其李老媪还很会占便宜,徐嫂子早就看不惯这一家子的嘴脸,巴不得挑起些火苗来。
李老媪闻言,脸色果然一变,同李老翁对视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猛地将手里锄头丢了,“都愣着干什么,快去找我大孙子啊!”
李家一家子这才像回过神,匆匆忙忙从地里上来,急哄哄地就往村子后边赶。一想到自家的宝贝孙子可能在受苦,李家人心里便焦灼不已,恨不得马上就到。
百无聊赖的秦殊隐隐听见急促不齐的脚本声,便知道人来了。
她夺过原先递给李耀祖挖坑的砍刀,将人拉到跟前,“站好了,别乱动,不然这刀可不长眼。”
李耀祖这会儿也不哭了,乖得很。
他是真的怕。
可他这赔钱货大姐姐从前那般怕刀,如今竟然握着砍刀这么久也不带畏惧的,还有这力气,自家中将他一路连拎带拽的,比从前的劲儿可大多了。
从前她可都是捧着他的,如今都敢这么对他,反拿他当乐子了,果真是阿媪说的,养不熟的白眼狼,嫁了人便一点情谊也不念了。
李耀祖想着又开始委屈,只他还未委屈多久,便瞧见了急不可待赶上来的李老翁。
“阿翁!”他急地直喊,如同瞧见了救命稻草。
“你太吵了。”秦殊拽了下他冬袄的领子,声音有些不耐,李耀祖便又委委屈屈地闭了嘴,不敢再叫。
她眯了眯眼,远处匆忙慌乱的几道身影逐渐清晰。
走在最前头的是原主阿媪,素来疼爱这个孙子,满脸堆叠的褶子此刻都拧僵在一块。
后面跟着的便是原主的阿翁和爹娘。
瞧见她完好无损的立在这儿,还挟持着自己的大孙子,李老媪浑浊精明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旋即愤怒地指着她,“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老李家何曾亏待过你,你要造反吗!”
李老翁的脸色也不好看,那把砍刀如今可就横在他大孙子跟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如此行事?”
“来娣,那是你亲弟弟,你切不可伤他啊。”瘦弱的妇人眼眶泛红,声音发颤,来不及思索为何素来听话乖巧的女儿会做出这般骇人的举动。
“你若敢伤耀祖分毫,我老李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黑壮的男人也跟着威胁。
一时间,仿若秦殊就是个滔天罪人。
她浅嘘了口气。她是不难过的,可她替原主不值,无人在意她经历了什么,满心满眼的只有这个耀祖。
秦殊低凉的视线扫过这几张面孔,缓淡地开口:“我只问一件事,如实告知我,我便不会伤他。”
“究竟是谁出的主意,将我卖给渠水县县令?”
李家几人默了两息,倒是妇人先开口:“来娣,你在说什么,什么卖给县令,你莫不是误会了?”
她言辞恳切,眉眼间除却对李耀祖的担忧便只余疑惑。
秦殊没做回应,将目光落在其余三人身上,“敢做不敢认了吗?”
李老媪眉头一皱,脸上纹路沟沟壑壑,声音尖锐得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少给我们老李家扣帽子,你都嫁去裴家了,早不是我老李家的人,谁还管你!”
李老翁亦沉着脸,“来娣,闹够了没有。”
秦殊觉着也是对他们太客气了些,叫他们在这说些废话耽误她时辰,“既然不愿说真话,那就看看耀祖的命硬不硬吧。”
那把砍刀极其顺滑地架在了李耀祖脖子边,他如今个子还不高,这刀便显得更大一些。
他僵着不敢动,秉着呼吸低头看一眼砍刀,那砍刀突地一下抵近,吓得他脸色惨白,腿都在抖,却不敢喊,只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滚。
李家疼爱这个孙子疼到了骨子里,瞧见这一幕更是心都揪起来。
李老翁脸色很是难看,声音沉厚地威逼:“你若再胡闹,我便去请周保长,杀人那可是要偿命的!”
秦殊叹了口气,甚至催促他,“去吧,快的话,说不准能给耀祖收个尸。”
她摸了摸李耀祖的脸,顺手抓起他的胳膊,“我瞧着他们也不怎么紧张你,既然你阿翁要去找周保长,那咱也不能让阿翁空着手去是吧,不如就剁你一只手,让阿翁去的时候也好有个证据。”
李耀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已然抬起砍刀,紧抓着他的手臂,稳准地砍下去,脸色一瞬没了血色,急地跳脚,“阿媪,阿媪你快告诉她呀,你快说话呀!”
他怕得死命哭嚎,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在秦殊的砍刀即将切断李耀祖的手时,李老媪又急又气地干嚎:“是我!是我又如何,你快将耀祖放了!”
秦殊的刀恰好停住,离他的手腕只一寸距离。
李耀祖吓得当即尿裤子,整个人不住地发抖。
“他就在我手里,你自己过来将他带走。”说着她又转了转砍刀,“我耐心有限,你若不敢过来,我就自行将他带走了。”
作为李家的香火,李家不可能真的让她将人带走。
妇人与男人都在身后催促,李老媪面带半分犹豫。
秦殊嘴角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都是贪生怕死的主儿。
“阿媪!阿媪救我!”李耀祖急急地喊她。
李老媪面色一横,捏着掌心朝她走过来。
秦殊瞧着她慢吞吞的模样也不催促,只等人走近了,抽出一只手来,一巴掌朝她甩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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