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宫灯通明,两侧雕刻着盘旋的金龙,金鳞波光粼粼,两颗眼珠犹如明亮的夜明珠,怒不自威地俯视朝拜的众人。
倏然,“嘭”的一声响,西域进贡的琉璃盏滚落到地面,在灯光的照耀下透出几道裂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巫霓跪在地上纹丝不动,额角汩汩冒着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暗色的地面,一指弹间不见痕迹。
龙颜震怒,两旁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殿内跪了一地人。
安帝阴沉着脸,脸色差到极致:“巫霓,朕是不是待你太好,让你连朕的太子都瞧不上。”
“当初是你不要赏赐,让朕为你跟太子赐婚,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你把皇室的尊严放在哪,又把朕放在哪!”
鲜红的血染红了雪白的衣衫,晕染出一朵朵鲜艳的血花,巫霓脊背挺直,又重重叩首了好几次,力道极大,在殿内回荡着,亮声道:“求陛下收回圣旨。”
周围的气氛霎时凝重,安帝的脸色阴沉得像是笼罩着一片乌云,让人寒而不栗,一旁的内务大总管连忙开口劝道:“巫将军,做任何事都要考虑清楚,到时后悔也来不及了,快跟陛下认个错,这事就这样过去了。”
巫霓没吭声,继续磕头。
倔,太倔了,内务大总管恨铁不成钢地捏紧手心。
安帝的耐心早已耗尽,高声喊道:“来人!将她……”
一个小太监快速走来:“启禀陛下,太子求见!”
安帝知道他是为何而来,顿时怒气汹涌:“让他滚!来人,巫霓言行不当忤逆犯上,赏五十大板,另罚俸禄一年,以儆效尤!”
话音一落,侍卫正要将巫霓拖下去,骤然殿门被推开,明亮刺眼的光线涌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见到是谁,巫霓涣散的瞳孔微微颤动。
被推开的侍卫一时不知该如何,只得愣愣地站在原地。
安帝居高临下地俯望下面二人,神色不明:“太子这般维护她,你可知她此番来的目的是为何?”
李行帆仰头看他:“儿臣知,可这不关袅袅的事,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后悔了,要退婚,若要罚就罚儿臣吧。”
安帝眼眸微眯,冷冷觑他:“如此一说,你心里是另有的人选了?”
“是!儿臣想娶的是丞相之女——陆瑶瑶。”
“呵。”
殿里荡起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安帝拧紧的浓眉一松,摆摆手,示意侍卫下去:“婚姻大事竟被你二人当成儿戏,就连朕都被你们当成孩童耍得团团转。”
话锋一转,他意味深长说道:“宣平,你可知此话一出,不出今日便会传到皇城外去,到时人尽皆知,就算他们畏你、怕你,明面上不敢说什么,私底下也会说你背信弃义、唯利是图。”
“父皇,儿臣此番是认真的,一个月前,儿臣在圣玄寺碰上了瑶瑶,一眼动情,再看已然情深,只恨不相逢早,错把莫逆之交误认爱情,才闹成现在的误会,若是再错下去,对谁都不好。”李行帆温润如玉的面庞含着一丝不忍。
“罢了,误会既已促成,说开了朕也不好说什么。”安帝语气微顿,悠悠道来,“只是这圣旨说撤就撤不好跟外界说,既是巫将军当初求的赐婚,如今又想悔婚,缘由因太子而起,那板子就免了,只是今日着实莽撞,念你年轻气盛,日后可不能再这般没规矩了。”
巫霓身子一僵,与之对视,那双浑浊的眸子似含着异光,她敛眸再次叩首:“谢陛下宽宏大量,臣知错,日后断不会。”
“好,”安帝收回目光,“下去罢,近日暂时别出府了,好生养养你的脾性。”
“是。”
此刻,殿外又传来一道高亮的声音。
“启禀陛下,永安公主求见。”
安帝宠溺地勾唇:“这丫头定是觉得朕欺负你了,快出去罢,别让她来烦朕,整天叽叽喳喳的,跟个小鸟似的,不知未来哪个夫家会容忍她这脾气。”
“是。”巫霓行礼退下。
巫霓出来后,一个身着桃粉色宫装的少女急急忙忙朝她跑来,牵起她的手,见到她额头的血痕,吓得眼泪冒出:“怎么了,方才听小太监说父皇很生气,要罚你。”
见她没说话,李婉儿以为她是被吓着了,赶忙叫宫女去喊御医。
巫霓按住她,苍白的唇角微微一笑:“无事,陛下没罚我,额头上的伤是我自己磕出来的。”
李婉儿一脸心疼地看着她,拿袖子错开她的伤口仔细擦拭:“你怎么这么傻,若要退婚,让我去说就好了,父皇这么疼我,肯定会答应的。”
巫霓安抚地揉了揉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吗。”
李婉儿闻言手下力道一重,听到人的痛呼,哼唧道:“你这个呆子总是这样,上次出征时也是这么说,结果一身血的回来,你是不知我有多担心,以后若是再有这种事,千万不要自己扛,来找我。”
“好!”巫霓勾唇,两人结伴同行。
*
殿内。
内务大总管俯身在安帝耳畔说了句话。
“陛下,额日金勒来了,就在御书房等您。”
“好。”安帝侧目看向下边站着的李行帆,“宣平,你还是太年轻,别以为这样能骗过朕。”
李行帆面上平静,看不出异色,清润的嗓音款款而出:“儿臣愚钝,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朕也懒得跟你追究。朕帮了你的忙,你也得帮朕一个忙,这事就由你去说罢。”安帝说完,示意内务大总管下去。
福顺眉眼含笑地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李行帆。
“殿下可不要再让陛下失望啊。”
李行帆拆开信封,打开里面的信件,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发难看,早已维持不住往日的风平浪静,难以置信地望向高位上的男人:“父皇!”
安帝没理他,悠闲地靠着皇椅,抚了抚胡子:“宣平啊,朕也是为了江山、为了百姓,想要维持这盛世,就要有人做出牺牲,历代的皇帝都是如此,司空见惯罢了,若换你坐上这个位置也会同朕一般。”
李行帆指尖泛白,紧紧捏着信纸,却没了反驳的意思。
全在意料之中,安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以为意地招招手:“行了,下去罢,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可要迎娶你心心念念的新娘子。”
*
子时,全城的人几乎没有都陷入了梦乡,街道上无人,就连灯火也熄灭了,唯有一另类,只见拱桥旁矗立了一座装横华贵的楼,灯光萦绕,异常热闹,牌匾上大字“风月楼”。
据说风月楼的主人为建它花了好大的价钱,进去的人出来时,嘴里只有一词——金迷纸醉。器皆金饰,美人佳肴具全,真乃仙境也。
共有六层,按照客人的身份安排房间,普通客人活动范围仅限在一二层,再往上便是些达官贵人的活动范围,层数越高也代表着身份越尊贵。
今日,那第六层罕见地点了全盏灯,明光烁亮,这无疑告诉在场的人,来的人身份不简单,人群中也藏着一些伪装成普通人来玩乐的官僚子弟,他们的脸色微变,默默地观望形势,纷纷猜测里面的人是谁。
室内无风,可那红金交缠的帷幔却微微飘荡,逐渐显露出后边的女子,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眼,眉间隐约透出几许锋利,身着暗色的红袍,指尖执着酒杯,乌漆墨黑的长发随意散落在席上,斜靠着椅背,微垂的脸看不清神色。
屋子里站了一排人,皆是风月楼的上等货色。
站在这的人各个心思迥异,大部分都生出了攀附的心思,毕竟这可是手握重权的镇国女将军,如若被瞧上,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而小部分则心有忌惮,整个帝京谁不知东宫那位的心上人正是眼前这位。
一面是荣华富贵,一面是太子的滔天怒火。
还没等其他人想清楚,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上前一步,刻意将自己最好看的那边脸对着女将军,柔柔道:“将军……”
巫霓懒散地坐着,狭长的眸越过一排少年,直直落在一人身上,指着他,问道:“他是谁?”
离巫霓最近的花魁顺着她指的方向跟着看去,只见一高瘦少年被招财树遮挡了半边身子,一双微挑潋滟的桃花眸似乎因被念到而瞪圆,满是惊异。
他算是这里的老人了,风月楼的花魁他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可这位少年他实在陌生,不过听说妈妈最近招了好几个清秀的少年,想来应是其中的。
想了想他轻声说道:“将军,这是最近新招的。”
巫霓又问:“为何只有他一人戴面纱。”
众人的视线霎时聚集在里面唯一一位蒙着脸的少年身上,百里无渊懒散地呆在角落,本是想着来看热闹,却没想焦点全落在自己身上。
他淡声道:“将军,奴家脸上染了麻疹,怕吓到您。”
周围的人一听,吓得顿时往四处散开,深怕沾染到,一人一脸嫌恶地捂着口鼻道:“得了这种脏病,为何还要来,是不是存心想要害将军。”
少年清秀的睫毛像惊起的蝴蝶微微煽动,泪珠盈满眼眶,战战兢兢道:“饶命啊将军,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只是想要见见将军,绝对没有想要害您的意思。”
瞧这模样,哭得一颤一颤的,泪珠坠落时也恰到好处,真是我见犹怜,十足的狐媚胚子,其余几个花魁不爽了,又瞧见巫霓的目光没有移开过,心里立刻燃起一丝危机感。
马上说道:“知道就好,还不赶快出去。”
正合百里无渊心意,他装模作样地抹掉眼角的泪水,抽噎道:“是。”
说完他便要出去,这时门被推开,身形窈窕的妇人站在屋外,两人的视线汇聚到一起,她眼中闪烁出一丝惊诧。
正欲开口,却被百里无渊一个眼神止住,婉娘迅速收起脸上的异色,扬起笑迈着步子踏进去:“不知贵客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将军见谅。”
两人身形交错,就当百里无渊的脚已经踏出屋外,即将出去时,身后如闪电划破天际般,响起道慵懒的女声:“慢着,本将军有叫你出去吗?”
百里无渊身躯猛然停滞。
“说是麻疹,本将军见过得过这种病的人,但那些特征你都没有,”巫霓眼眸轻淡,指腹摩挲着精致的酒杯,语气微顿,随后牵起一抹笑,“并且方才你推门时,碰巧来了一阵风,虽然你动作隐秘,但我还是看到了,面容白皙,真是个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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