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松了口,泪珠大颗砸在江映雪腕上。那处旧疤被咬得皮开肉绽,却隐约浮出“月白”二字。江映雪浑不在意地甩了甩手,从药篓底抽出一卷泛黄绢帛:“《千金哑科方》,慧明师太的手札。想开口,就帮我晒药材。”
破院忽起喧哗。五个衙役踹开摇摇欲坠的木门,锁链哗啦作响:“有人告发江氏伪造婚书,拐带良家女,跟我们走一趟!”
沈清澜指尖银针已抵住掌心,却见江映雪笑吟吟迎上前:“差爷辛苦,先喝碗降火茶?”她广袖拂过茶壶,氤氲热气中飘出淡淡苦香。
为首的衙役刚要呵斥,忽觉喉头一紧——
三根绣花针正悬在他咽喉半寸处,针尾缀着的金线另一端,缠在沈清澜染血的指尖。
知府衙门内,惊堂木震得梁上灰簌簌而落。
“伪造婚书乃重罪!江映雪,你可知……”
“大人容禀。”江映雪截断知府话头,从怀中掏出婚书抖开。朱砂写就的狂草竟在日光下泛起金纹,惊得师爷跌了笔——那分明是御赐金砂,唯有皇族可用!
知府冷汗涔涔,他早听闻周姨娘与知府夫人沾亲,本想趁机敲笔银子,谁料踢到铁板。正欲找台阶下,堂下忽传来稚嫩童声:
“婚书是真的!”
阿箬不知何时爬上鸣冤鼓,手中高举鎏金凤纹牌。阳光穿透牌上镂空处,在地面投出清晰的“长宁”二字——正是前朝末代公主的封号!
江映雪眸中闪过异色。她早疑心阿箬身份,却未料牵扯前朝秘辛。趁众人怔愣之际,她突然捂住心口呕出黑血:“草民……中了鸠羽之毒……”
“又是鸠羽!”知府拍案而起。三日前沈父刚因私藏此毒被族长除名,如今竟……
沈清澜适时跪倒,泣声如杜鹃啼血:“求大人做主!周姨娘为灭口连孩童都不放过,这哑女便是人证!”
暮色染红府衙匾额时,江映雪倚着沈清澜迈出门槛。阿箬攥紧凤纹牌跟在身后,忽被塞进掌心一团温热——是沈清澜连夜绣的锦囊,内藏止血药与蜜饯。
“哑科方第三章,需以人血为引。”江映雪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腕上伤口还在渗血,“你若怕疼……”
阿箬突然扑上来,尖牙狠狠咬破她结痂的疤痕。血腥气弥漫的刹那,少女喉中迸出沙哑的哭喊:“娘——!”
这一声似惊雷劈开混沌。沈清澜蓦地想起前世,钟月白被烙刑加身时,也曾这般嘶喊过。她颤抖着将阿箬搂进怀里,却见江映雪蘸血写就的药方上,赫然列着“冰魄莲”与“鸳鸯藤”。
车轮碾过青石板,暗巷中闪过周姨娘心腹的身影。那厮怀揣密信直奔药铺,却没留意身后跟着个戴斗笠的老尼——慧明师太腕间佛珠轻转,一粒檀木珠悄然滚入药柜夹层。
烛火在济世堂匾额上投下暖光,沈清澜将最后一味药倒入陶罐。阿箬蜷在药柜后啃蜜饯,江映雪却对着凤纹牌出神。牌身暗格内掉出半片羊皮,绘着蜿蜒山脉与古怪符号。
“这是前朝藏宝图。”慧明师太的嗓音自梁上传来。老尼飘然落地,抛来一卷泛黄《女诫》,“明日府衙要你当街背诵此书,可是想好了?”
沈清澜抚过书页间夹着的双面绣书签,嫣然一笑:“女子无能?我便让他们看看,何为绣骨生花。”
后厨忽传来瓦罐碎裂声。江映雪闪身闯入,只见阿箬打翻了药罐,正徒手去抓滚烫的雪莲根。蒸汽熏红的小脸上,泪痕纵横如血:“娘亲……火里……救……”
沈清澜夺过雪莲根时,指尖被灼出水泡。江映雪却将伤处含入口中,舌尖卷过药香呢喃:“明日之后,周姨娘的药铺该换主人了。”
檐外春雨渐沥,济世堂的门缝里塞进封匿名信。展开时,一缕金线绣纹落在“断供”二字上,恰是云裳阁独有的双蝶针法。
暮色如泼墨般浸透城西破院的青瓦,沈清澜蹲在篱笆旁,指尖轻抚过一株新抽芽的紫苏。叶片上凝着白日未干的露水,映出她蹙眉的倒影。
"雪澜草需避阴,当归根茎最忌积水......"她低声念叨着慧明师太昨日赠的医书,将竹筒里晒干的艾草灰细细撒在垄间。身后忽然传来木桶磕碰的闷响,江映雪拎着半桶井水摇摇晃晃走来,道袍下摆沾满泥点,发间还斜插着根鸡毛。
"沈大夫这是要改行做农妇?"她挑眉轻笑,水桶"咚"地砸在沈清澜脚边,"浇完这片药圃,咱们的米缸可又要空了。"
沈清澜头也不抬地抽出绣帕,精准裹住江映雪被麻绳磨红的手掌:"林大娘说今夜拿两筐艾草换半斗糙米,你少泼些水,省得白费力气。"
江映雪盯着帕角绣的并蒂莲,喉头动了动。自那日假成亲后,这人总用些绣帕香囊之类的小物件撩拨她,偏生神色冷清得像尊菩萨。她忽地俯身逼近,鼻尖几乎贴上沈清澜耳垂:"沈姑娘这般精打细算,倒真像个持家的小娘子。"
沈清澜猛地起身后退,后腰撞上晾晒草药的竹架。江映雪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却听"咔嚓"一声,竹架轰然倾倒,晒了半月的决明子混着陈皮滚了满地。
"我的药!"沈清澜惊呼,江映雪却望着她绯红的耳尖闷笑:"药材算什么?明日我上山采十筐赔你。"
墙根处传来窸窣响动。江映雪笑意骤敛,袖中银针寒光一闪:"谁?"
三更梆子敲过,沈清澜就着油灯修补白日扯破的嫁衣。江映雪倚在窗边捣药,石杵与铜钵相击的脆响里,忽地混入一丝焦糊味。
"后院的干草堆!"沈清澜霍然起身,推开窗只见火光冲天。三条黑影正将火把抛向鸡棚,芦花鸡扑棱着翅膀惨叫,火舌已舔上晾衣绳上挂的百蝶裙。
江映雪一脚踹翻药柜,抓起案上酒坛仰头灌下,烈酒混着指尖弹射的朱砂粉喷向火海。轰然爆开的蓝焰中,她拽着沈清澜冲进浓烟:"闭气!"
火场外传来狞笑:"主子说了,烧不死也得呛死这对贱人!"沈清澜听出是周姨娘身边赵嬷嬷的嗓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江映雪却摸出个瓷瓶塞进她手中,附耳低语时气息滚烫:"数到二十,往东南角跑。"
毒烟随东风漫卷,黑衣人接二连三栽倒。沈清澜借着月光看清他们腰间的沈府令牌,胸腔里翻涌的恨意比烈火更灼。她突然抓起燃烧的竹竿,将火星甩向黑衣人衣摆:"回去告诉周姨娘——"
火光照亮她染血的嫁衣,宛如浴火重生的凤,"这把火,我会千倍百倍还给她!"
五更天,沈父带着家丁踹开破院木门时,江映雪正往沈清澜腕上涂药膏。昨夜火场中护人时,她小臂被灼出大片水泡。
"逆女!竟敢勾结妖道纵火烧自家产业!"沈父挥鞭抽向药案,瓷瓶碎裂声中,江映雪忽然掩面咳嗽,指缝漏出缕缕青烟。
沈清澜顺势摔碎茶盏,尖声哭喊:"爹!女儿昨夜险些葬身火海,您不查真凶,反倒来问罪?"她暗中掐把大腿,眼泪扑簌簌砸在焦土上,"莫非真要女儿死了,您才信周姨娘蛇蝎心肠?"
围观百姓越聚越多。江映雪颤巍巍举起半截焦黑的沈府令牌:"此物......咳咳......是从纵火凶徒身上......"话未说完便喷出口"鲜血",指尖却悄悄戳沈清澜后腰——那血包是用山楂汁调的。
沈父脸色铁青,正要呵斥,腹中突然绞痛如绞。沈清澜垂眸掩住冷笑,今晨林大娘送来的米粥里,早掺了双倍剂量的巴豆粉。
"老爷!"赵嬷嬷惊呼着去扶,却被喷了满身秽物。江映雪趁机高喊:"快取恭桶来!沈老爷这是急症!"
人群爆发出哄笑。沈清澜在袖中捻碎艾草香丸,青烟袅袅中,她望着落荒而逃的沈父无声冷笑:这断亲局,才刚开始。
晨光熹微时,阿箬抱着新采的草药推开柴门。哑女不会说话,却将沾露的忍冬花轻轻放在沈清澜烫伤的手臂旁。
"周姨娘不会善罢甘休。"江映雪捣着毒箭木的汁液,忽然将沈清澜拽进怀里。染毒的手指抚过她颈侧,激得人浑身战栗:"怕吗?"
沈清澜反手握住她腕骨,绣针抵上她咽喉:"你若是内鬼,我第一个杀。"
两人僵持片刻,突然同时笑出声。江映雪低头咬住她耳坠:"沈姑娘这般凶悍,倒让我想起......"
话音被急促的叩门声打断。林大娘挎着竹篮闪身而入,面色凝重:"今早有人在黑市收买砒霜,说是要毒死谁家不守妇道的——"
她话音未落,阿箬突然惊恐地指向窗外。梅树枝头悬着条七寸毒蛇,三角头颅正对江映雪后颈。
沈清澜扬手甩出绣针,银线在空中划出冷芒。毒蛇被钉死在窗棂时,江映雪已揽着她滚到梁柱后。第二支淬毒袖箭破窗而入,深深扎进她们方才倚靠的药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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