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记得我跟什么姓靳的人有过牵扯,但这四百多年里,我的确画了数不清的辟邪符,这张符出现在这里,奇怪,倒也不奇怪。
看着挖出符纸的地方,水池里大约是有个阵法,我的辟邪符就是在阵心中央,毁掉辟邪符,下面镇压的东西就跑出来了。
我让靳长生带着我去看他犯病的家眷,已经死了的夫人和二少爷看不出来怎么着,倒是有个发疯的门房,引起了我的注意。
大晚上,那六十多岁的门房藏在门后吱哇乱叫,屋子里全是他剪的白色纸钱,散落一地。
杨耀安强壮镇定,偷偷问我,“这里是不是闹鬼啊?”
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
等我的绿色灵流触到门房的眉心时,我闭上眼睛,看见了一处妓院,这门房富翁打扮,贵气十足地给迎过来的老鸨扔了一袋子大洋,提着黑色长袍上楼,门内一个婀娜多姿的年轻女人手里拿着手绢软声唤他老爷,门房色眯眯地搂住那人的腰,下一秒,怀里的美人就变成了头发泛白的老妇,老妇脸色惨白,十指长甲,一把挖穿了门房的胸口。
“我才刚死没多久,你居然就敢来寻花问柳,黄泉路太长了,你陪着我一起去吧。”我听见那妇人嘶吼着,门房眼里则溢满了惊惧。
我收回灵流,从门房的梦境中抽离出来。
杨耀安问我,“是发现什么了吗?”
我踩着高跟鞋走出房间,看了杨耀安一眼,“之前被镇压在水池底下的是吐梦小鼠,怨念很深,如果不除掉,这宅子里的人应该都会死。”
靳长生听见这话,脸色沉重,近乎于没有血色,求救般看着我,“陆小姐,您可一定要除了这妖怪啊。”
我看了看这阴测测的富丽堂皇的大宅子,问,“这所宅子之前的主人是谁?”
靳长生挠了挠脑袋,“是个姓陈的,具体叫什么我得让人去把地契找来,他说这是他们家的祖宅,多少年前就是当大官的,跟什么军火机器总局有关系呢。”
我坐在花厅里喝着茶。
靳长生很快就让人送来了空白符纸和地契,地契上的名字叫做陈盛天,我想,我大约是知道这个人的。
叶赫那拉.杏贞还是兰贵人的时候,陈盛天的七儿子曾经想要介绍我进宫去给她卜卦,但我早已厌倦了那肮脏的朝廷斗争,也想尽量低调的活着,所以拒绝了。
我画好了十几张辟邪符,递给靳长生,“我不在的时候,每个人一张,还有,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最好不要出门。”
靳长生接过去符纸,紧张问,“陆小姐,你要去哪?”
我冷淡道:“捉妖。”
宅子里阴风阵阵,我嘱咐靳长生让他继续挖开他南院的水池,很快,一具白骨就从淤泥里露了出来,连棺材都没有,腿骨边只有一些腐烂的黑屑,看样子死前只是简单裹了张草席子就急匆匆地下葬了。
“杨耀安,你是呆在这里,还是跟我进去?”我抬眸看向他。
杨耀安蹙着眉,打量了一眼淤泥里的白骨,“进去什么地方?”
我淡淡道:“这人的梦境。”
杨耀安一把抓住我的左手,坚定道:“我跟你进去。”
我甩开他的手,震惊地扭头瞪他一眼,“谁让你碰我的?”
杨耀安委屈道:“书上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得牵手才能一起进去。”
我:……
谁知道杨耀安是看的什么狗血话本子,我懒得理他,双手结印,数缕清澈的绿色灵流盘旋在那具白骨上空,萤火虫似的,星星点点。
我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
我与杨耀安此时已经站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了。
杨耀安兴奋地像个猴子似的,手指着晴空万里的天空,半晌才道:“刚刚是深夜,这会居然就是白天了。”
我心想他真是大惊小怪,何止是白天,我看着路边来来往往头发编成小辫的行人,心想这会儿民国应该还没建立,正是大清朝当政时候的天津。
这个梦境里的人瞧不见我们身上的民国装束,因而我拦住一个提着鸟笼走在巷口的老头问,“这位爷,麻烦问下今年是什么年月?”
那老头古怪地皱了皱眉,“咸丰二年四月初三。”
我继续问:“您知道陈家在哪吗?”
那老头打量我一眼,眯着眼睛倨傲问,“哪个陈家?”
我:“机器局西局管事的那位。”
老头接着问,“你们找陈家干嘛?”
我笑了笑,“我们俩是陈家的远房亲戚,南边遭了水灾,家里让我们俩过来见见这个表舅,但天津城这么大,我们又是第一次来,硬是没有找不到路。”
老头指路说让我们往西走,第三个路口转弯,那条街上最大的宅子就是陈家。
我带着杨耀安走了过去。
因为好像刚下过雨,地上坑坑洼洼,泥泞不堪,我踩着高跟鞋走起来很费劲,稍不注意就会崴脚。
“你要不要我背你?”杨耀安似乎是瞧出了我的窘迫
我当然不会让他背,“不用。”
杨耀安也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等我费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陈家门口时,我的高跟鞋鞋底已经沾满了湿泥,鞋底也已经磨烂了。
我咬了咬牙。
杨耀安上去台阶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小厮。
我看了他一眼,“我姓陆,是你们七爷陈瑾明的朋友,我有事找他。”
小厮进去通报。
很快,他就回来了,请我和杨耀安进去,边走边说,“七爷这会儿没在家,大概晚上才会回来,不过七奶奶在,陆小姐可以先去见我们七奶奶。”
杨耀安拽了拽我的袖子,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压低声音问:“等下如果我们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我皱了皱眉,心想,要是没被认出来才是麻烦,“凉拌。”
杨耀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很快,小厮就引着我和杨耀安去了陈瑾明夫妻住的西院,陈瑾明的妻子和我同姓,名叫陆白珠,今年是咸丰二年,我是咸丰元年和陈瑾明成了好友,陆白珠也是认得我的。
“吉兰,你怎么来天津了?”半躺在榻上的陆白珠见到我后,忙喊道。
活了这么多年,我换了太多的名字,听陆白珠这么一喊,当真是恍若隔世。
“有桩北京的生意,时间不急,正好路过天津,我就过来看看你们,”我坐在椅子上,“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丫鬟,“我们七奶奶昨天出门时候从马车摔下来,腿断了。”
杨白珠忙说,“没事,养段时间就好了。”
要杀掉吐梦小鼠,需要在它死前找到它,然后用我的竹节硬鞭驱除她身上的妖气。
大夫过来要给杨白珠换药,我正好让小厮带着我去看靳家那个水池子,但小厮说,“南院没有水池。”
我跟着他过去后,看见原本的水池上盖着一座三层小楼,竟是铲平了房子,挖开水池,才把那人埋进去的吗?
小楼上着锁,小厮没有钥匙,要等陈瑾明回来之后,我才能进去查看。
杨白珠让人为我准备了个小院子,我带着杨耀安过去,里面有两个丫鬟在等着吩咐。
“这里没有什么事,你们先去忙吧。”我嘱咐道。
屋子里的窗户很小,暗沉沉的,住起来自然比不上我在汉口的别墅,虽然我之前也曾露宿街头,可俗话说得好,由奢入俭难,我并不愿意再想起那段糟糕的岁月。
至怀这小子,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我正郁闷的时候,杨耀安正极其兴奋地在屋子里看来看去,晃得我头晕。
“你在看什么?”我皱眉望向他。
杨耀安眼睛亮晶晶地,走过来,拉开凳子坐在我旁边,小声问,“那个女人喊吉兰,吉兰是你的名字吗?”
我点了点头。
杨耀安似乎是被现在的情况冲击到了,他抿了抿唇,“可你为什么会认识活在咸丰二年的女人?”
我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活得久了,自然朋友就多了些。”
杨耀安是知道我被封印在冰棺里二十年的事,他大约隐隐知道我是与普通人不同的,可显然,他做的心理建设和现实仍旧有很大的出入。
“你活了多少年了?”他问我。
我淡淡道:“你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死。”
杨耀安凑过来,“我不怕死。”
不怕死?那之前在荣生医院吓得要睡在墙角的人是谁?
我冷淡地看向他,“可我不想告诉你。”
但显然,杨耀安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询问这件事。
晚上,陈瑾明回来了,他听说我上门拜访,忙在天香楼订了一桌酒席。
我和杨耀安坐着马车去了天香楼。
大约因为我是天师,所以陈瑾明对我并未有男女之间的大防,反倒把我当做一个真正平等的朋友来对待。
杨耀安则是一直在探陈瑾明的口风,“陈兄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吉兰啊?”
他这话一出,陈瑾明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我尴尬地勾了勾唇角,“这人脑子有病,他爹专门送过来让我给他驱驱邪,这会儿还没治好呢。”
杨耀安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自己留在这,“我轻声警告杨耀安道。
杨耀安识趣地闭了嘴。
众人落座后,我问陈瑾明,“陈兄,之前在广州时候你问我要的那张辟邪符,现如今还在你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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